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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安庆城篇丨清倌玉树

    玉树,是醉香居的一名清倌,对比大多数被卖入青楼的姐妹,她已经算是相当幸运了。

    初入青楼时,她才八岁。看到那些如狼似虎的丑男人往姐姐们身上扑,她跑到房里把胃里的隔夜饭都给吐了出来。她一边吐一边在心中默默发誓,以后决不让这些恶心的男人碰到自己半分。所以在一群被教习的女孩中,她是最刻苦的那一个,日出时起,三更方息,连梦里都是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为的就是能够凭借才艺争得醉香居的九大清倌之位,免去那卖身的命运。幸好上苍没有忽视她的努力,在十四岁那年,她凭借自己辛苦练就的妙手琵琶,摘得了清倌的席位,住进了最高一层的漱宣阁,也终于获得了与其他姐妹不一样的特权待遇。

    但清倌偶尔也会碰见一些难缠的客人。这些客人吧,心里多少有点病态,他们抱着一颗吃荤的心,还偏偏要点素食。那些能够主动敞开衣襟的他们不爱,就爱玷污这种看着出淤泥而不染的,给自己的青楼之行增加点挑战性。

    玉树就遇到过不少这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他们先是跟她吟诗作对,舞文弄骚,然后谈着谈着手就谈到了肩上,嘴巴也靠得越来越近,她还得强忍着生理反胃对他们卖笑。幸好醉香居的规矩也不是摆设,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楼内的小厮都会出面调和,必要时打手也会帮衬,而她只需要在一旁装羸弱就可以了。

    今天遇到的情况亦是如此,这位安爷点了她唱曲弹琴,结果没听几分钟他就坐了过来,说想学琵琶,然后那肥硕的油手就开始不规矩地乱摸,若不是小厮及时出面,她的琵琶现在可能已经砸到对方脸上了。

    不过这位安爷长得虽然丑,但人倒是挺自信,真觉得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小厮都出面周旋了还依旧纠缠不休。玉树在一旁等得有些不耐烦,她假哭的眼泪都快要挤不出来了,这狗屁安爷还没被搞掂。

    而此时的安爷见醉香居的人久久不松口,觉得失了面子,冲动之下便从衣襟内拿出一张大额银票拍在桌上,对玉树吼道:“一千两,老子包你一夜。”

    这一千两的数额的确霸气,不仅让小厮怔了一怔,连安爷自己都觉得肉疼不已,但即便内心再后悔,他面上还是得装得胸有成竹。

    噗,玉树看着安爷那装腔作势的滑稽模样差点没笑出声,她正想开口拒绝,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的爽朗的男声——

    “醉香居什么时候改的规矩,连清倌都能陪夜了?”

    众人闻声往门口一看,便见到两个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而方才说话是那位个子稍矮的青衣公子,只见他剑眉高挑,目若朗星,一幅义正言辞的正直模样,但由于面容还有些稚气未脱,使得气势被削弱了几分。

    见来人不过是两个面生的年轻人,安爷立即没好气地回呛道:“干你屁事!”

    那位小公子,也就是被迫来“英雄救美”的叶流水听到这话后,眉头直跳,心里一股无名火就窜了上来,敢在他面前拽得五七八万,那还真是活腻味了!于是他一边撸袖子,一边大声地吼了回去:“小爷想管就管,哪里轮到你来置喙!”

    这一嗓子可把屋内的人吓了一跳,他们方才还觉得这位公子文质彬彬,没想到却也是个莽夫。

    宁行云跟在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刚建立起来的正直人设没说两句话就崩塌了,早知如此他就自己上了。眼看这两人就要打起来,他连忙上前接过话茬:“这位兄台,在安庆城坏了规矩,可没有好下场。”他的语气十分平和,但说的话却带着不容人反驳的意味。

    安爷本想继续争执,却见对方又亮出了一张牌子,他定睛一看,不好,竟然是城主府的人!这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本就是来安庆城做生意的,城主府的人自然是不好得罪。于是他眼珠一转,回头对玉树抛下一句话:“哼,今天算你好运。”然后便惺惺而逃。

    嘿!还真是挑软柿子捏,她可什么都没干,还就知道给她发狠话,这么有种咋不去跟别人说去啊?玉树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见安爷如此识趣,宁行云一边将令牌收回袖内,一边庆幸渠阮阮想的周全。这张城主府的专属令牌便是她临走前赠予的,能够让他们行事顺畅不少。

    事情已经轻松解决,但一旁的叶流水却是有些不乐意,他撅着嘴表示着不满:“师兄,你就这么放那个绿豆眼走了?就不能先让我揍他一顿吗!”

    宁行云正想回话,就听到一旁传来一阵轻笑。二人扭头一看,原来是方才那位被欺负的清倌。

    只见这位美人黛眉弯弯,美目流盼,身着一袭水芙色罗裙,抱着琵琶对他们盈盈施礼:“小女玉树,谢过二位公子。”

    宁行云微微颔首:“无碍,不过举手之劳。”

    玉树浅浅一笑,瞧着那位气鼓鼓的小公子,打趣道:“这位公子若是不解气,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叶流水脸颊一红:“那…那就不必了,小爷还有正事呢。”

    “哦?二位来醉香居是有何事”玉树问道。

    “我们是来找……”叶流水刚说到一半便被宁行云打断——

    “我们自然是来逛青楼的”宁行云连忙给叶流水递了个眼色,被他这心直口快的性子闹得哭笑不得。

    玉树了然一笑,没再追问:“既然是来逛青楼的,那么没必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扫了雅兴”,说罢她将怀中的琵琶放置在一旁,然后坐回蒲团上开始沏茶:“若是二位不嫌弃,可以在这儿小坐片刻。玉树别的不行,但弹琴唱曲还算是强项,可以给二位弹上几曲。”

    宁行云顺势拉着流水坐了下来,一旁的小厮见状也识趣地离开了。

    叶流水接到师兄的示意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要借机打探清辉的消息,便也乖乖地坐着品茗,没再多话。

    玉树一边同二人闲聊,一边暗中观察。见这二人不仅样貌出众,行为举止间也带着贵气,同她先前伺候的那些附庸风雅的暴发户全然不同,内心不禁对他们多了几分好感。

    正聊着,宁行云突然状若无意地提起方才的事情:“醉香居给你们的待遇倒是不错,一般的青楼可不会派人插手这些事情。”

    玉树莞尔一笑,解释道:“公子你有所不知,这醉香居与其他青楼最大的区别便在于设立了这九大清倌之席。这些席位每三年一次轮换,都是由才貌最为出众的女子担任。一旦当上了清倌,不仅能住进最顶层的漱宣阁,配备专门的丫鬟小厮,还有权拒绝客人的无礼接触,无需以身侍客。这是这儿的死规矩,就算是有权有势的皇戚贵胄来了都要遵守。”

    叶流水不解地问道:“既然是青楼,为什么还要如此费力的捧清倌?客人要是想听曲儿去酒肆不就好了。”

    玉树摇了摇头:“荤中带素,风雅不离,才能让这些客人觉得油而不腻。对于那些花钱花权便能轻易得到的东西,他们很快就会食之无味,但若是如镜花水月一般可望不可即,反而会让他们难耐于心,为之痴迷。”

    宁行云了然地点点头,赞许道:“这醉香居的老板倒是很懂得利用人心。”

    叶流水挠了挠头,显然还不大理解,却是又追问了一句:“你们既然可以不用接客,那为什么听老鸨说,那个花魁清辉还被渠公子包下了?”

    玉树回道:“清倌虽没有陪夜的义务,但若是我们自己愿意,客人又能给出相应的报酬,那么也是允许被包下的。醉香居为了清倌一掷千金的富商不少,但姐妹们大都看不上那些人。所以很多人都将我们视为攻克目标,以获取清倌的芳心为荣。”

    “你的意思是,这清辉和渠公子正是两情相悦?”宁行云发问道。

    “这…”

    玉树眼底的犹疑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