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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仇没法报

    森林的另一边,一堆篝火旁坐着鼻青脸肿的毛蛋和陈申。

    毛蛋呲牙咧嘴地说道:“小陈啊,你这也太狠了,被你踢那一脚,我尾巴骨都快断了。”

    陈申满脸遗憾的说道:“啊?尾巴骨没踢断啊?我现在也太心慈手软了!”

    毛蛋冷哼一声:“就当儿子打老子了。”

    陈申一脚踩在毛蛋脚背上,毛蛋嗷呜一声跳了起来,满脸悲愤的看着陈申,但也没再敢出言挑衅。

    看着陈申没进一步的动作,毛蛋才又坐回篝火旁边,说道:“我喊龙哥的时候咋是你来了呢?”

    陈申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以为我想来啊,当时我正在用功读书,就要读出个黄金屋来了,听到你鬼哭狼嚎,只能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被熊瞎子糟蹋了。”

    毛蛋呸了一口,气愤的说道:“龙哥太不够意思了!平时鞍前马后伺候他,现在出了事,好不容易想抱个大腿,就干吼一嗓子,面都不露!”

    陈申递给毛蛋刚刚摘的两颗山杏,说道:“不怪他,老赵头最近在南边放羊,他老子怕他再闯祸,就把他关起来了。”

    毛蛋想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脸敬佩地说道:“上次龙哥真吃了老赵头一头羊?”

    陈申说起这个来,也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哈哈哈哈,那还有假!老赵头都气疯了!指着他老子鼻子骂了一晚上!龙哥他老子据说都被骂哭了,抱着老赵头的大腿嗷嗷的哭。”

    哈哈哈哈哈……两个人笑作一团。

    良久,等两人笑够了,陈申才问道:“诶,他们过来,是要接你回二狗叔那?”

    毛蛋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点点头,自嘲道:“猫哭耗子呗。”

    陈申看着毛蛋说道:“他们这次过来,看起来下的决心不小,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过村子一口气进来这么大一批人,还是兵。”

    毛蛋撇了撇嘴,说道:“人多那又能咋?当兵的又能咋?除非弄死我,不然老子不走!”

    陈申打了毛蛋一板栗,说道:“动动脑子行不行,这么大代价进来,能空手而归?”

    毛蛋嗤笑一声:“除非抬着老子的尸体出去。”

    陈申看着毛蛋认真的神色,无奈道:“要不是看过你在李仙子面前不要脸的样子,爷还真被你这这气势骗了。那你就打算一辈子不出村了?”

    毛蛋摇摇头,说道:“出,肯定要出。但不是跟着他们走。”

    陈申想起了毛蛋以前对自己说的话,他认真的对毛蛋说道:“你要是想把二狗叔打死,那可不容易。不止是不容易,你对外面了解太少了,你这想法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毛蛋笑了笑,丝毫不受陈申影响,只是认真而坚定地说道:“我能行。”

    陈申看着毛蛋,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今天看到那些兵了,怎么样?”

    毛蛋老实的说道:“不一般,我顶多能打一个。两三个就要拼命了”

    陈申说道:“这样的兵,二狗叔少说有二十万,差一些的,你那爷爷魏驱虎有七十万。你怎么打?”

    毛蛋一言不发。

    陈申接着说道:“那黑脸,比我差不了多少,就算我能一打二,拼了命能一打三吧。二狗叔手下的黑脸至少有一百个,魏驱虎手上至少也有一百个,你怎么打?”

    毛蛋仍是一言不发。

    陈申说道:“这还只是老魏手下的人,往大了说,整个东土大陆都快被大晋统一了,魏驱虎加二狗叔统领三军。你那大爷魏狄又是当朝宰相的师弟,从一介布衣直接被提拔为礼部的二把手。一旦有什么问题,三个人能号令小半个大晋。你怎么打?”

    毛蛋看不出什么神色变化,只是一言不发。

    陈申仍然不停,接着说道:“当然了,这些也都是我胡咧咧,不过这魏家的势力是只大不小,听说二狗新续的那方妻子......

    “陈申,你他娘的。。”毛蛋这才说话,他窜起来一把扯住陈申的衣领把陈申揪了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一圈打在陈申的脸上。

    陈申丝毫不惧,他看着毛蛋的狰狞的神色,说道:“我知道你的恨,刻在骨头上。素姨在的时候,对我不比对你差。所以这仇也同样刻在我的骨头上。如果有机会,能拿我的命换老魏的命,我毫不犹豫。但是,我这人最惜命,所以不能白白送死啊!”

    毛蛋喘着粗气,仍然意难平,但也没再继续对陈申动手,而是一把将他丢到了地上。

    陈申倒也不着急爬起来,他躺在地上揪了个草根耷拉在嘴边,看着天空上的月亮,久久不语。

    篝火长时间没人添柴,已经有些黯淡了下来,毛蛋看着跃动的火光,火光倒映在毛蛋的瞳孔里,明暗不定。

    陈申眼睛闭上……睁开……闭上……睁开……像是在想着些什么。

    他喃喃道:“毛蛋……”

    “毛蛋……”

    “苏兴!”

    “有屁就放。”

    “我教你一个唯一有些可能,让你将来有一日可以和老魏扳一扳手腕的办法。也是一个你一定会后悔的办法,你想听吗?”

    “只要能给我娘出这口气,我不后悔。”

    “好,你去拜李大仙子为师吧。她的背景,能让魏家不敢动你。”

    “啊?”毛蛋惊的瞪大了眼睛:”呃......我今天白天刚又......反正我不敢一个人去。”毛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总之是很纠结了。

    陈申看着火急火燎的毛蛋,先是挤兑他:“我要是个娘们,你第一百次偷看老娘洗澡就弄死你了,李仙子脾气还不够好?”陈申挤兑一句,也正色起来,将嚼碎了的草根一吐,才悠悠说道:“在这件事情上,不是我不帮你,咱村多少年以来的规矩了,东西不相望,南北不聚头,我注定是插不上手了。毛蛋啊,自求多福吧。”

    说完陈申的头便又转到一边,继续看他的大月亮去了,任凭毛蛋如何,陈申依旧不为所动,其实他心里想着,李仙子可是实打实的仙子,自己不过是个空心草包罢了,呵呵,还是不去触那霉头了。

    村西头,毛蛋家里。水汽弥漫之中,李仙子素手勾起一捧水花,看着水花中影影绰绰的景象,像是后山的陈申和毛蛋。

    等到陈申抬头望时,水花飘至空中迸然炸裂,形成一道常人不可觉察的屏障。李仙子这才继续擦拭着自己的小臂。

    真是刁民。

    李仙子摇摇头,低声说道。

    天稍稍泛了些白边边,村头那只鸡还没有起来叫唤,在野地里将就了一晚上的两人终于还是承受不住这沁到骨子里的阴凉,陈申蹭的一下站起来,破口大骂,说什么小爷这是摊的什么烂事,放着家里的热炕头不睡,非得陪你这小子在这野地里受这遭子活罪,你毛蛋这什么身板,小爷怎么跟你比之类的话语。

    旁边撮着牙花子的毛蛋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太好,可还是试探问道:“不要再等等?毕竟马上就是大好的日出,这一等一的美景咱不得再瞅瞅?”

    陈申鄙夷的撇了一眼毛蛋,嘲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李大仙子上身了,苏兴啊,你戳着自己心窝子问问,从小到大哪天不是日上三竿你才从被窝筒子往出钻,就村里打听打听,这种舒情画意的事,啥时候跟你村西第一流氓苏兴,沾过半文钱关系?”

    说完这一通,陈申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毛蛋的肩膀,随后转身大袖一甩,飞奔而去,且边跑边喊:“毛蛋,自个儿去见你家里的母老虎吧,哈哈哈......”

    随意打了几通乱拳,高声诵读了几篇前人文章,又走了不少的山路,现在的陈申才觉得腰背没有先前酸痛。本想着回家里炕头上再美滋滋来个回笼觉,可朝着乱石滩方向远远就听到了咩咩的叫唤声,又看见日头已经上来了。陈申想着,在乱石滩那块大板石上晒晒太阳也不错,于是又悠悠地朝着乱石滩的方向晃搭过去了。

    乱石滩的方向正好与承钢山相对,相传那条大荒河原来是从这里走的,后来几经改道,这里就留下了一片乱石滩,还有一条只够饮羊的小走水。

    大石板上,后生双手枕头,以书覆面,二郎腿一摆一摆,好不怡然。老头把放羊的鞭子搁在一旁,望着远处,有一搭没一搭的吧嗒着旱烟,也十分自得。

    老头抽完一搭子烟,后生也晒的浑身暖烘烘,老头这才跟后生有了交集。老赵头一脸坏笑的问道:“陈家后生,现在估计毛蛋那一大家子已经逼到他家门口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进的了门,啧啧,那家里可是有一个辣丫头哟,想想就是一出好戏呀,你咋不去凑个热闹?”

    陈申坐了起来,狠狠揉了一把脸,也奸笑道:老赵头,你这老小子也不是个能坐的住的主,那你自个咋不去瞅呢?

    老赵头嘿嘿一笑,从腰间摸出一个羊囊来朝着陈申晃了晃,说道:“瞧见没,正经上好的老白汾,这不,碰上那大老黑让我带个路,老汉我不得摸个酒钱?”

    陈申眯着眼睛应道:“可惜咯,你今天怕是喝不上了,没整个好的下酒菜,你舍得糟蹋这好酒?

    老赵头摸着那小心肝儿似的羊囊,笑骂道:你小子可别激老汉,老汉年轻那会儿,也跨着那宝剑招摇过,那时候江湖快意,腰间没几个子儿也是再正常不过。好酒劣酒那是必须的有,实在落魄的要不起个下酒菜了,拿着宝剑下酒,嘬一口宝剑喝一口酒,那也是一大快事。有一年冬天,老汉山里赶着羊,实在是整不到个下酒的,老汉也的戳烂个牙花子,滋滋吸出些血丝,也不枉白瞎了这口酒。”

    陈申摇头晃脑听的正起神儿,可赵老头却又转了口风不说这一茬了。

    老赵头使劲咽了口唾沫,重重拍了下大腿,说道:“陈小子,今天算你运气好,老汉我给你整个硬菜,你看见下面那块长扁石没,你小子抱上去河里洗干净。”

    陈申本来是懒得不想动,可又想从昨晚到现在还没进一口食,只好抱上石头洗去了。

    洗好回来,发现老赵头摆了个石头窝,陈申没看出什么眉目,也不好多问。老赵头没有多说,接过石头架在石窝上,又让陈申去河边洗一些拇指大小的青石卵石,陈申只好屁颠屁颠又去捡石头。等他捧着一堆石头回来时,老赵头早就在石窝里边生了火。

    老赵头摆着手催促道:“赶紧把小石籽放在扁石上。”

    陈申应了一声,劈里啪啦一股脑都堆了上去

    老赵头又从后腰拿出一个袖珍小葫芦,扒开栓子,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然后朝着那堆小石籽淋了一圈。陈申趴下去闻了闻,是上好的菜籽油。

    紧接着,老赵头又不知从哪摸出几个纸包来,一包一包小心翼翼的打开,然后一个个捏出一小撮,均匀的撒在石籽上。陈申瞅了一眼,有香料,岩盐,还有几包认不太清。老赵头做完这些后,又小心的把纸包折好,揣了起来。

    然后老赵头从旁边捡起根枝杈来,一边扒拉着小石籽,一边吧唧着嘴,两眼紧紧盯着,都放光了。

    没一阵儿便油香扑鼻,只见扁石上油吱吱冒着响,小石籽被油沁的光滑透亮。

    老赵头赶紧把火扑灭,只留了些余火捂着扁石别让热气儿跑了。手却不自觉的捉了一块石籽,左右手来回倒腾了好几手才扔到嘴里,可劲儿的嗍了起来,那表情看起来,可是比神仙还美。老赵头嗍了好一会儿才将石籽“噗”的吐出去,然后又拿起羊囊抿了一口酒,直呼过瘾呐。

    老赵头这才跟陈申说:“小子,快趁热尝尝,不然老汉我就都下酒咯。”

    陈申这才拈起一块品尝,石籽滑入口中,与贪婪的舌尖相互挑逗,香味游走于唇齿间,待到“噗”的一下吐出去后,心情是何等的舒畅,口鼻处仍旧有余香悠长。

    老赵头撇了一眼陈申的表情,摇头晃脑说道:“没有诈你吧,你就说老汉这是不是硬菜,记住喽,这菜叫“嗍丢”。”

    之后一老一小,你拈一块,我拈一块,何其妙哉。

    酒足饭饱之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撇侃起来,陈申问道:老赵头,这乱石滩不正好放你那群黑山羊,咋想起把这白绵羊赶到这,你看看,一个个温吞吞的,没个活劲儿。

    老赵头摸着肚子,抬头看着天,答非所问:“你说......这群绵羊白花花一片,像不像那天上的云彩?”

    陈申咧嘴哈哈道:“你这老汉可真会瞎想,你放的是羊,人家老天爷放的才是这云彩。”

    老赵头一直痴痴望着,没有说话。

    朝阳腾腾,水何澹澹。少年牧羊,老叟思乡……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只是这美好画卷中的少年不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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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轶事:

    老帅赵禹为人方正,与人为善,他临死时对家人说:“我带领过百万大军,却没有错杀一人,上天念我功德,后世必有子孙兴起。”

    要知道,这时候的赵禹已经官至太傅,位极人臣。就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子孙再兴起?怕是只能造反了吧。

    后来,赵禹的曾孙,老赵头,成了五坝村的村长。

    ——节选自《失落的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