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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拓跋珪这个名字对于苻冰来说并非很陌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多次听兄长苻宏提过,父王唯一的义子,所以印象深刻。

    苻冰装醉趴在桌案上,完全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从南阳突然来到这大漠草原之上。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又不是梦境,平白无故就和父王昔日的干儿子,现在的魏国国君坐在一起喝酒,着实有些荒诞。

    “记得兄长曾说过,拓跋珪对父王很是尊敬崇拜,我若是自认身份,不知道对方会待我如何?”

    但又转念一想:“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父王早已不在人世,不知对方是否还记得那份恩情,倘若记得还好,可能会助我一臂之力。若是不记,我这身份必然遭他顾忌,那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况且我身上还带着和氏璧,天下多少英雄曾因为这块石头杀父弑凶、无视情义。人心隔肚皮,倘若拓跋珪对它有贪念,往日那点儿恩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苻冰内心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自己是否要对拓跋珪坦白身份。

    话分两头,苻冰有难言之隐,拓跋珪同样碰到棘手的事情。据魏国探子来报,阴山以北的柔然部落,因为气候寒冷草场稀疏,又听闻魏国拓跋部落驻扎的盛乐附近水草丰美,气候宜人,所以派大将尔棉达拉率领一万五千铁骑南下,想要抢占草原。

    拓跋珪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草原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哪里水草丰美便在哪里扎营,因此,争夺草场水源对他们来说是生存必须的过程,千年以来从未改变。

    拓跋珪建国设立都城,却和族人在都城外的草原上安营扎寨生活,就是怕被其他部落惦记。

    至于来犯的柔然部落,被草原各部戏称为“塞外杂胡”,是一个多种胡人杂聚在一起的部落。其中以鲜卑人和匈奴人最多,生产力极其低下,基本靠抢夺邻居为生,因此柔然骑兵的战斗力很强。

    毕竟抢不过就要饿死嘛。

    拓跋珪以中原王朝的方式建立政权,建都并推广汉化,但此时的魏国根基尚未牢固,一切都在探索之中,也不得不遵循草原大漠的生存法则。

    面对柔然骑兵,取胜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硬拼的结果,势必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时,魏国附近的独孤部落刘显正在虎视眈眈,西边匈奴铁弗部刘卫辰更是磨刀霍霍。魏国内部也有反对者蠢蠢欲动,很有可能趁柔然来犯之机勾结外敌,致使拓跋珪十几年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

    硬拼明显不是好选择。

    目前正值夏秋交际,倘若拓跋珪率领部落族人避开尔棉达拉的军队放弃草场和水源,等冬天到临,部落里所有的牛、羊、马都将饿死。这些畜生就是草原部落赖以生存的资本,失去它们就代表失去一切。

    看来避战更不可取。

    打也不能打,避也不能避,群臣各执一词,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拓跋珪着实有些心烦,无奈只能先行散会,等晚上再行商议。

    拓跋珪郁郁不乐回到自己的营帐,看到坐在胡床上若有所思的苻冰,好奇的问道:“先生酒醒了?”

    苻冰还在纠结是否坦白真实身份,听闻对方与自己说话,回过神来解释道:“草原的马奶酒酒劲的确很大,小憩之后,清醒多了。”

    拓跋珪听罢,并未搭话,而是一屁股坐在对面自顾自倒了碗马奶酒一饮而尽,愁容满面。

    苻冰看在眼里,知道对方一定是遇到麻烦,出于好意问道:“这草原大漠之上还有何事能难倒魏王殿下呢,何故借酒浇愁?”

    “哦?先生如何得知本王身份的?”

    “看魏王您的装束以及言谈举止绝非寻常之人,在下即使再眼拙,连真命天子都看不出,那岂不是太孤陋寡闻了?”

    拓跋硅愁容瞬间消散,拊手笑道:“先生果然机敏过人,方才吃饭之时故意用礼记选段试探先生才学,实属小人行径,万望先生不要计较。”

    “魏王言重了,是在下太过饥饿,所以君前失礼。”

    “哈哈,先生之言本王着实爱听。本想今晚邀请先生欣赏我们拓跋部落独有的草原舞蹈,可惜要延后了。”

    说罢,拓跋珪脸上笑容逐渐消失,眉头皱在一起,再次露出之前的痛苦表情。

    “何故要延后?还有方才在下问魏王您为何借酒浇愁,您还没有回答在下。若是不方便透露,魏王您权当在下酒后失言,大可不必回答。”

    拓跋珪将柔然入侵一事尽数说与苻冰,同时还告诉他,自己已经做好避战另寻草场的决定。

    苻冰听罢,竟然自告奋勇,信誓旦旦的对拓跋珪保证道:“魏王若是相信在下,可下令迎战,我自有办法以最小的代价退敌。”

    拓跋珪闻之大喜道:“果如拓跋乌所言,先生真是本王的王景略啊。那请先生稍后,我即刻安排舞蹈供先生欣赏。”

    “那草原舞蹈还是等退却柔然之后再欣赏也不迟,只是在下这一身邋遢,坐在魏王您身边着实有些尴尬,不知是否可以让我先梳洗一番。”

    其实苻冰敢保证轻松击退柔然,并非信口开河。

    前文说过,那阴阳悲喜果,红果有通络经脉穴道的功效,青果有启人心智的作用。苻冰在山谷底下待了两年多的时间,吃下的青果不计其数,心智早就异于常人,对待事情的看法自然有更深、更独特的见解。

    并且他小时候跟随兄长苻宏出身行伍,行军布阵、出谋划策更不在话下,在拓跋珪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苻冰心中早就想好了退敌之策。再加上酒精的刺激,因此才敢夸下海口。

    拓跋珪叫来侍从带苻冰去沐浴,同时给他安排一个舒适的帐篷居住,自己则命令侍卫召集群臣到军帐再议柔然进犯之事。

    会议结果不言自明,魏王力排众议,决定迎战尔棉达拉的一万五千骑兵,保卫盛乐附近的草场。

    至于苻冰,从内到外收拾的彻彻底底,毕竟700多个日夜没有好好梳洗沐浴了。随后换上一套拓跋珪赏赐的汉人服饰,站在铜镜前,依旧是两年前那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是脸上多了许多沧桑和坚毅。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父兄嘱托,皆在苻冰一人肩上,任重而道远。

    翌日天明,因为在山谷养成的习惯,苻冰早早起床练功,然后打坐在帐篷外迎着朝阳练习吐纳之法。

    时至晌午,处理完政务的拓跋珪来找苻冰商议防御柔然之策,当在帐篷门口看到苻冰的时候,呆呆地愣在原地许久。

    苻冰见状,上前行礼道:“参见魏王殿下。”

    拓跋珪没有反应。

    苻冰加大嗓音:“参见魏王殿下。”

    拓跋珪这才回过神来:“先…先生不必多礼。昨日仓促,还未请教先生姓名,是何许人也?”

    “在下……李宏,字德乘,南阳人士,今年二十有二。”

    “哦?我有故人几十年前曾生活在长安,他年轻之时与你长得极为相像,不知先生是否去过长安?”

    此话一出,苻冰心中倒吸一口冷气:“怕不是通过长相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拓跋珪观察苻冰表情,内心已经有了答案,随即岔开话题说道:“先生今年二十二,本王今年三十有四,总是称呼先生的话倒显得你年老许多。这样吧,本王认你个兄弟,你意下如何啊。”

    按照关系,一个苻坚干儿子,一个苻坚小儿子,拓跋珪通过长相断定苻冰必是苻坚后人,称兄道弟本就情理之中。

    苻冰虽然摸不透拓跋珪帝王心思,但也十分清楚二人关系,随即答应道:“承蒙抬爱,兄长贵为魏国之主,竟然自降身份,小弟我岂能拒绝?

    请受弟拜上。”

    说罢,给拓跋珪行了个兄弟之礼。

    拓跋珪明知苻冰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他对苻氏悲惨经历感同身受,也就没将此事捅破。高兴之际,突然玩兴大起,想借机捉弄下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李宏贤弟博学多才,不知对大秦天王苻坚有何评价?”

    拓跋珪露出戏虐般的微笑盯着苻冰,等待对方回应。

    不愧是拓跋凝的亲哥哥,而立之年依旧喜欢开玩笑。

    子不言父,功过不评。苻冰作为儿子怎敢大肆评价苻坚?

    因此支支吾吾一阵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把心一横,准备把自己真实的身份告知拓跋珪,没想到话刚到嘴边,突然有一侍卫急忙跑到拓跋珪身前:“启禀魏王,据哨兵来报,柔然骑兵部队已经翻过阴山山脉,距离盛乐不足五百里。现在众大臣都在军帐中等您去商议对策。”

    “让他们先在军帐等着,贤弟你随我来。”

    拓跋珪说罢,带着苻冰来到自己的魏王大帐。

    苻冰不解,小声问道:“军情紧急,王兄不去军帐为何却带我来您的营帐?”

    “贤弟不知,本王怀疑有不轨之人出卖情报给敌人,并非是柔然奸细,似乎只是针对我本人。

    今日之事,本王只能信任于你,所以才会来找你并把你带来王帐。”

    说话间,二人进入魏王营帐,拓跋珪让侍卫把守在帐外并严令不准任何人靠近,然后取出了一份地图,对苻冰说道:“这是盛乐附近的军事部署图,贤弟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柔然骑兵?”

    苻冰仔细看了看,然后指着地图分析道:“此次柔然来袭,一万五千人尽数皆是骑兵,想必是想速战速决。对方长途奔袭,又是骑兵,粮食势必是个大问题。

    首先,王兄需要即刻准备大量的木栅栏,顶部削尖,放置在防守阵地周围,同时预备大量的弓箭手在营中待命。

    然后命令士兵搜捕方圆三十里之内的所有牲畜,驱赶也好,捕杀也罢,总之不允许有活的牲畜。最后,请派给小弟一百勇士以及一百匹战马听我调度。”

    拓跋珪听罢,惊讶的问道:“敌人可是一万五千骑兵,贤弟只要百人百骑?”

    “兵不在多而在精,百人百骑足矣。”

    说罢,给了拓跋珪一个放心的表情,独自骑马出营侦查盛乐地形去了。

    天时、地利、人和,大战之前苻冰需要完全掌握战场附近地理环境。

    次日,拓跋珪按照苻冰的计划部署完毕,柔然的骑兵也如期已至,远远望去,浩浩荡荡的金戈铁马不见尽头,整齐的排列在魏军对面。

    尔棉达拉不想耽误时间,一声令下,骑兵前锋全速朝魏营冲来,势无可挡。但是,就在距离目标不足千米的地方,草原上突然冒出许多被削尖的栅栏,骑兵躲闪不及,许多战马因此受伤,失去作战能力。

    尔棉达拉见状,无奈下令,前部先锋骑兵暂时停止冲锋,下马移开所有栅栏,后续骑兵部队减速跟在后面,缓慢推进。

    距离魏营外侧百米,所有栅栏消失,前方一片平坦。尔棉达拉迫不及待再次下令骑兵发起冲锋,他料定魏营会在这次冲锋中被夷为平地。

    正当尔棉达拉得意之时,突然从魏营里射出无数弓箭,柔然骑兵面对如此近距离的箭矢,慌忙无从躲避,瞬间死伤过半。

    尔棉达拉盯着近在咫尺的魏营,毫无办法,恨得咬牙切齿,只能下令军队后撤五里,暂时休整,择日再战。

    但柔然都是骑兵,每人只有数日口粮,多日进攻未果,粮食已经耗尽。无可奈何之际,尔棉达拉命令士兵就地打猎以作军粮。

    可那方圆三十里的牲畜早已被魏国士兵抓捕干净,骑兵唯有杀自己的战马充饥。

    此种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扬汤止沸。

    就这样又耗了几天,尔棉达拉见手下的士兵实在无法坚持,下令撤退。

    苻冰等得就是这一天,见敌人撤退,亲率一百勇士从肋部攻击柔然骑兵,苻冰手持天王剑,一马当先,仅一个回合便将尔棉达拉斩于马下。

    剩余的柔然骑兵士气本就萎靡不振,加上主将尔棉达拉被临阵斩杀,瞬间溃不成军,一万五千柔然骑兵或死或降,全军覆没。

    而魏军方面,伤亡不足百人。

    苻冰手持尔棉达拉首级,带着几千俘虏和战马返回魏营。拓跋珪大喜,当众拜苻冰为南柱国将军,统领五万镇南军。

    在场的拓跋部落贵族眼看一个外人被拜为柱国将军,有些人内心开始愤愤不平,奈何苻冰此次功劳实在太大,只能隐忍并未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