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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结拜兄弟

    看着布满雾气的大江横贯眼前,清风道长感慨万千,整整六年了,苍梧山、千思崖,还有那里的乡亲经常在他的睡梦中显现,他在那里生活了三十多年,更重要的是,他好久没有去拜祭师父的坟墓了。看着身旁这个消瘦的孩子,还有他怀里的小白狗,心中顿生无限的怜爱,大概是上天注定,他要在那个浮华的皇宫呆上六年,仅仅为了这个孩子。

    早在数月之前周王朝国丧之际,符太后就遣使与江南唐国休战和好,唐主李璟素来懦弱,有摄于周王朝的强大,朝夕担忧可能有亡国之患,整天沉浸于酒色以麻痹情绪。为表示诚意,周朝疏散了长江防线,五里设一哨,二十里设一营,一时缓解了世宗朝以来的南北关系,商贾时有往来。

    宋代周,这淮南之地一切不曾改变,那旗帜仍赫然印着周字,一群巡逻士兵朝他们走来,士兵道:“要过江需等雾气散了,这雾天没人肯出来”。

    清风道长见那群士兵远去,心想:“如今是消息不通,周朝被篡,想是这些士兵还不知晓,那李重进若是知晓被蒙骗,断然不会放过这孩子,不消多时便会追来,到时免不了一场打斗,无论如何得寻条船来,尽快过江”,他搀着柴宗让沿着江堤西走,过了一会,柴宗让道:“道长,你瞧那似乎又条小船呀”。清风道人笑道:“我也瞧见了”。就见十来丈开外,隐隐有个小舟在江雾中晃动。

    清风道长挪了挪手脚,活动筋骨,道:“孩子,我去把船请过来”,他的轻功卓绝,踏上水面,便如行在平地,如箭一般向那小船刺去。那船上立一蓬头少年,约莫十二三岁,手中捧着书,很有滋味地念道着:“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抬头之际,他见有一青衣道人在江面上奔跑,着实惊诧,自言自语道:“八成是遇到了神仙,不知李太白在天姥山见到神仙是真是假,我今天在这江面上算是大饱眼福喽”。

    原来这少年姓樊名若水,祖祖辈辈靠在这长江南岸打鱼为生,这樊若水的父亲思想比较安分,为人老实,只图能多打些鱼来周济日子,把一身的捕鱼技巧传授给儿子,可是这樊若水对打鱼一点兴趣都没有,好不容易打些鱼,又不忍心将其杀死,因此多半放生,那樊父还道儿子没啥本事,下半辈子没大指望了,其实那些捕鱼技巧对于樊若水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他只是觉得打鱼没甚出息,男儿应该有一番大作为,他常躲在书院附近偷偷地学习。他手中的书正是他山神庙中捡来的,他视之为珍宝,常在打鱼的时候对江吟诵舒啸豪情。

    “神仙……神仙”樊若水大声呼道,眼见清风道长从江面上腾空一跃在白幕中划过一道弧线,轻逸飘过他的面前,落在他身后的船身上,船身猛的一晃,樊若水根基不稳,一头栽向江中,清风道长长臂横拦,将他搂住,不想竟将他手中的书本打落,樊若水惊呼道:“书,我的书”,清风道人松开樊若水,像一柄锐剑插向江面,樊若水向后退了大半步,一屁股坐在船舱之中,清风道长左手衔住离江面数寸的书本,右手凝住千钧气力向水面猛击,整个身体反冲到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樊若水面前,那樊若水目瞪口呆,清风道人蹲了下来把书递到他手中。樊若水一把抓过残破的书本,上下瞅了个不停,直至确定书本无恙,才道:“神仙!你是神仙吧?”清风道长见他手背上满是冻疮,心中一阵冷凉,道:“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一般的道人,你家大人呢,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出来打鱼呢?”樊若水一双眼睛睁得透大,道:“你真不是神仙?”清风道长的嘴边扬起一丝微笑,道:“我怎么会骗你呢,你家大人呢?”樊若水道:“我爹娘在家哩,我想看书,担心被爹看见了,骂我,便骗他们说出来打鱼,偷偷看书”。

    清风道人道:“看书是好事呀,你爹怎么会骂你?”樊若水小嘴一撇,像是受过不少委屈,道:“爹说了穷人家的孩子读书没什么用途,如今官场营私舞弊,哪有穷人的立锥之地,读无用之书,不若好好捕鱼,可我认为堂堂男儿就的读书或者效死疆场,才能有些出息”。清风道人见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抱负,很为赞赏,鼓励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匡扶社稷就是需要些出身贫贱之士,能解民间疾苦,昔日汉高祖出身布衣,与民生息,故能定汉室四百年社稷,不过,孩子,你这书读得太入迷也不行,你瞧这船已经快漂到北岸了”。樊若水放眼环顾,隐隐约约瞧见北岸土堤,道:“哎呀,真是误事,多谢道长提醒,我这得赶紧回去”。

    清风道人拍了拍樊若水的臂膀,笑道:“孩子,可以帮我个忙吗?”他见樊若水点头应允,便向北望去,道:“孩子随我去载个人过来”。樊若水迟疑片刻,马上解开的渔网,放生落网之鱼,因为他明白要是眼前的道人是什么大恶之徒的话,那还不夺船而去,哪还有这么多话语,他虽然是个稚嫩的孩童,这点道理他还是悉知的。

    清风道长向水面发了一掌,那小船便向北岸驰来,到了岸边,他将柴宗让与小白狗置于船舱,道:“孩子,你来扶他坐下”。樊若水嗯了一声,扶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孩童,见他浓眉微蹙,双眼紧闭,心中竟产生一种亲切之感。清风道长将船桨在沙土里轻轻一撑,小船便向江南疾驶开去。

    柴宗让在睡梦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手指被温热的东西磨蹭着,略略发痒,微微睁开眼睛,见小白狗正在吮他的手指头,头脑的晕沉、口中的苦麻都被见着小白狗儿的喜悦抹去了。他忙去抚摸那小白狗儿的头,樊若水见他醒了,喊道:“道长,他醒了!”

    清风道长瞧了过去,柴宗让果然醒了,说道:“孩子,你且继续扶着他,这天色不早了,咱们得抓紧时间,不然会让你爹娘挂心”,便继续划动着船桨。

    柴宗让见自己倚在一个陌生少年的怀中,这让他想起远在汴梁的姨母和兄弟,不禁有些伤感,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樊若水见状,问道:“小弟弟,你怎么哭了?”

    “我想姨母和兄长了,还有宗谨和宗诲了,他们比我还小”,他把小白狗儿抱在怀里,呜呜直哭。

    “别哭了,你姨母和兄长肯定也不希望你哭,待会上岸,我炖螃蟹给你吃”,樊若水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不好?”

    “好,不过我要这小白狗儿也吃,它也没娘了,也很可怜”,柴宗让道。“行,行,小白狗儿也吃”,樊若水道。

    清风道长见两个孩子有说有笑,还有那小白狗儿被柴宗让紧紧抱在怀里,只露出毛绒的头来,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此时江面上雾气越来越淡,估计离岸边已不远,却听见有妇女哭喊的声音:“孩儿呀,你这是去哪了,孩儿呀……”樊若水忙回喊道:“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此刻船离江岸只有十余丈,柴宗让也坐正了身体,清风道长把船桨扔在船上,双掌逆着船航行的方向连发四掌,便转身拦腰抱住樊若水从水面上如履平地般奔至江岸,纵身一跃,跳到岸上,这一过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岸上立有樊若水的父母与胞姐,这一家四口好像经历了生离死别一般,喜悦自不可言表。柴宗让见此景,不禁旧伤触发,想到与亲人重聚之日,多是渺茫,把怀中的小白狗儿抱得更紧了。

    清风道长朝那即将撞岸的船头方向轻轻推了一掌,那船便正好停止,他粗略地向那中年夫妇说明缘由,那夫妇还算晓通事理,只道孩子能够安全回来已是知足,孩子能帮道长做事,那自然是功德一件。他们见清风道长武功高深,发须略白、眉宇高淡,自然不是平常之人,遂加以挽留来开导自己顽固的孩儿。

    清风道长见天色已晚,也不再犹豫,遂跳上船舱,把柴宗让抱上岸,那中年汉子挽了挽衣袖把船拴在木桩上。众人朝岸上走去。

    这一晚在樊家好不热闹。清风道长终于说服了樊父,他道:“若水这孩子,志向远大,心地善良,如若为官,定是百姓之福,当今江北改朝换代,十数年以后,天下便会统一,若水仕途虽然会历经坎坷,但连接这大江南北的纽带非若水不可,到时光宗耀祖,自是贵不可言,从今往后你只管随他而去,不加干预就好”。樊父半信半疑,点了点头,说:“我樊家世代以打鱼为生,我也想孩子能有些许出息,只是如今官场黑暗,既然道长说了,以后我便不反对他读书”。樊父见清风道长面前的水杯已见底,忙提起茶壶给清风道长满上热茶,手指突然一抖,茶壶险些滑落。清风道长这才发现他左手中指异常肿大,问道:“樊小哥,你这手指是怎么回事?”他放下茶壶,松动一下那肿大的手指,面色流露出痛苦,说:“十来年了,那年冬天闹饥荒,我到山上采摘野菜,不慎被石头砸折了,当时也没太注意,打鱼的时候,也不免在冰凉的江水中浸泡,久而久之,就成这个样子了,前年冬季去看郎中,说是没得治了”。

    这时樊母从厨房走出,道:“他爹这手指,有时痛的夜里都睡不着觉,有好几次都想砍了,都被我制止了,我哭着道‘没了这手指,咱们还怎么打鱼,痛就痛着吧,等若水大了,会捕鱼就好了”,她差点哭了出来,抽了一口气,道:“若雪,喊你弟弟他们吃饭了”。清风道长见樊父一直叹气,他明白这一只手指对于这一家意味着什么,他道:“吃过饭,我给你治治……”

    “爹娘,道长,你看若水他们在做什么”,樊母见若雪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朝她瞪了一眼,责她鲁莽。众人来到柴房,昏暗的油灯下,就见一块被毛虫腐蚀发朽长有绿霉的木头上插着三根已经点燃的熏香,樊若水和柴宗让挨着跪在木头之前,小白狗被柴宗让抱在怀里,包裹的只露出头来。“他爹,若水他们在做什么”,她见樊父摇了摇头,把目光移向清风道长,清风道长笑了笑,道:“我们看着吧”。

    柴宗让把小白狗放在两人中间,两人面色纯真,双手成掌叠在一起,朝高处拜了了三拜,樊若水道:“苍天在上,玉皇大帝,观音菩萨见证,我樊若水,今年十二岁,愿和柴宗让还有白棍子结为异姓兄弟”。柴宗让酝酿了一下,道:“各路神仙在上,我柴宗让今年六岁,诚心愿意和樊若水大哥还有白棍子弟弟结为异姓兄弟”。众人都在疑惑白棍子是谁,又听柴宗让道:“白棍子不会说话,我就替他说吧”,他让小白狗儿曲前蹄跪下,道:“我白棍子今年一岁,愿意和樊若水大哥还有柴宗让二哥结成异姓兄弟”。接着两人齐说:“我们三兄弟以后有难同当,有福共享,永不吃狗肉,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清风道长哈哈大笑,道:“‘同年同日死’这个就不必了,白棍子是狗,寿命终究没有你们长呀”。樊若水心想不妙,果然樊父骂道:“你这小兔崽子,竟然和狗结拜,让我颜面何在呀!”捡起一根木条扬手就要去打樊若水,柴宗让见他立着不动,便挡在他身前,说:“不准打我大哥,要打打我好了”。樊父哎了一声,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斜身一扇,那三根燃着正旺的熏香被木条拦腰折断,樊母也深感孩子太过胡闹。清风道长却道:“若水待人善诚,能普及动物,实是博善呀,这小白狗儿是我一路带来的,并不是一般的狗,能识人语,通人性,将来恐怕还会有一番作为呢,孩子童性未泯,没有必要过分谴责”。

    樊父和樊母听清风道长这么一说,在心里嘀咕一番,也就没有责怪樊若水的意思了。饭桌上,两个孩子争先把嚼碎的螃蟹和鱼肉喂给小白狗儿吃,大人们见小白狗儿嘴里塞满东西,应付不过来,心里都有一丝的喜悦,倒是若雪瞧着扑哧笑了起来道:“你们的三弟说了,两位哥哥也要吃呦”。

    饭后,清风道长仔细观察一会樊父的手指头,只见那指头指根处要比平常人的粗了一倍,越往指尖处却越细,尤其是指尖和正常人没甚区别,只是指甲紫色发黑毫无半点血色,触摸上去凹凸不平,他略微思考一下,说:“这手指中原先有些骨折,并不严重,只是碎骨阻断了筋脉流通,你需暂且忍着疼痛,我运功把碎骨震碎,打通筋脉,认真调整几日就好。”清风道长抬起他的右手,置于掌中,由掌变拳,握住指头,旋转反复,汇聚内力于那拳头之中,那樊父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毕露,登时满头大汗。过了一些时候,清风道长缓缓松开拳头,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各自休息,这时两个孩子抱着那小白狗儿早已进入梦乡。

    第二日清晨樊父的手指已大有好转,清风道长带着柴宗让和小白狗儿离开樊家,当然少不了一些临别时的寒暄。就说清风道长或背或抱柴宗让,利用他那绝妙的轻功在在山林里穿梭,偶尔遇见野兽毒蛇也不足为奇,中间稍作休息,夜间在山洞或破庙落脚,吃从樊家带出的干粮,第四天傍晚终于来到苍梧山,夕阳染红了半面天,寒风刺骨。他见柴宗让怀抱着小白狗儿紧紧的,那白棍子探出头左右顾盼,纵使自己有些疲累,却也感到十分欣慰,便大步迈进了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