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间一壶酒
晚饭后,陈果将陆一拉到一旁,神神秘秘的说道:“我找到一个好地方,一会儿你先别睡,等他们都睡着了,我带你去,记住谁都不能说,璐璐也不能告诉。”
夜深,秋凉,陆一帮璐璐掖好被子,走出门外。
陈果在墙角处给陆一招招手,悄声道:“快,我爹和老头都睡了,赶紧跟我走。”
陆一边走一边问:“到底去哪儿,偷偷摸摸的。”
陈果神秘兮兮的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陆一撇撇嘴,“你怎么也喊老头了,之前不还是一口一个真人。”
陈果尴尬一笑,道:“这不是熟识了,再喊真人就显得生疏,但现在还没拜师,又不好喊师父,那就跟你一样先喊老头吧。”
陈果带着陆一,往后山走去,很快走到后山的小溪边。
顺着小溪往下走了一会儿,陆一实在忍不住,问道:“神神秘秘的,下面到底有什么?”
陈果没有回答,停下脚步,探头看了看,笑道:“到了。”
陆一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农田,农田内幼苗整齐,没有杂草,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过。
陆一蹲下身,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脚边的幼苗,身处小溪边,河水的滋润下,幼苗长的还算翠绿。
从小生活在井水镇的他,能认得出这是一种粟米幼苗,但幼苗叶片还小,看不出是黄粱还是白梁。
但最令陆一感到疑惑的是,现在是深秋,别说幼苗,丰收的季节都已经过去了。
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传进陆一鼻中,
抬起头,发现陈果已经走到了农田边的一处木屋。
陈果直接推开房门,对陆一摆摆手,轻声喊道:“干什么呢?快来。”
陆一跟上去,发现屋内靠墙有着一排架子,架子上竟然摆放着一个个的酒坛。
陈果随手提了一坛走出屋子,一屁股坐在木屋外的小溪边,对陆一道:“来,尝尝,今天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尝了一口,啧啧啧,这酒香,我在宫里都没喝到过。”
看陆一一脸复杂的表情,陈果吃惊道:“你不会还没喝过酒吧?那可不行,你也不小了,堂堂大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快来快来。”
陆一一脸无奈的走了过去。
陈果掀开酒坛封口,沉醉的闻了闻酒香,直接举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感叹道:“不愧是道宗洞天,好地方,酿的酒都是好东西。”
见陆一还愣着,陈果将酒坛递给陆一,道:“来,尝尝,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陆一只能接过,仰头喝了一小口。
瞬间,一股醇香清甜的酒香,夹杂着一股淡淡花香,由鼻入喉,直达肺腑。
陈果一脸期待的盯着陆一,道:“怎么样,我说这酒特别香吧,今天找到这个地方时,我还专门看了看酒坛的封条,这酒好像叫欺雪,应该是某种花酿造的。”
欺雪?
陆一瞬间就想起来,这不是老道人去井水镇经常给老爷子带的酒吗?
陆一又喝了一口酒,笑道:“得亏现在山上的小道士都下山斩妖去了,不然今晚我们两个来偷酒喝,肯定会被人发现。”
陈果摆摆手,道:“此话不妥,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道宗弟子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位师兄酿的酒,但大家都是同门,喝两口酒,怎么就叫偷了?”
陆一笑道:“说实话,你这样子,让我怎么都和那个要继承皇位的陈国皇子联系不起来。”
陈果反问道:“什么样子?地痞无赖?无耻?”
陆一摇摇头,道:“也不算无赖,顶多有些浪荡,反正就是没有那么...”
“我明白。”陈果道:“没有像我爹一样,一看就是身居高位,身上有那股正气,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陈果在陆一手中拿过酒坛,喝了一口,继续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当那个狗屁皇帝,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对,人间有味是清欢。你闻闻这酒香,陈国一国当真的找不出这么香的酒?就算有,下面人进贡上来,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独酌,有什么意思?假如我当了那皇帝,整日摆出那一副虚伪的面孔,自己说一句话,下面人能猜出一百个意思出来。但今夜和你在这里,伴着月色,山林美景,把酒言欢?你可以随意说我浪荡,我可以随意骂那人人都想做的狗屁皇帝,这才是人间应有的酒香。”
陆一淡然道:“那你离开晨州,留在薄山,算是你想要的吗?”
陈果摇摇头,有些伤感道:“不知道,我真的能斩断尘事吗?有些事情,本来就应该我去做,比如当那个狗屁皇帝,但我没有做。”
陈果转过头,看着陆一,认真说道:“我还记得你说过,你到长安城见过你师兄师姐后,就会带璐璐离开,远离剑宗齐国唐国之间的牵扯。但是,陆一,有些命中注定是你做的事情,逃不掉的。”
陈果反问道:“那你现在不是逃掉了吗?”
陈果神色忧伤,“你离开了,就会有爱你的人替你去做。我逃避了,所以我姐替我去做了。但我知道,她也不想的。假如真的有这么一天,是你的话,你会后悔吗?”
陆一抬头看着夜色中的山林,久久没有说话。
老爷子会直面东州妖族,师兄和师姐困于一地,自己和璐璐呢,会有什么样的宿命?
过了一会儿,陆一突然问道:“你拜老头为师,也算是出家人了,你那个老相好怎么办?”
陈果有些忧愁,道:“哪儿有什么老相好,我一厢情愿罢了。”
“哦?”陆一瞬间来了精神,八卦道:“说说看,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我们陈国皇子、晨州大剑客陈果都单相思?”
陈果闷闷喝了口酒,说道:“她啊,是个很特别的姑娘。你知道的,因为我的身份,在晨州,什么样的女人我都见过,长得好看的、性子温婉的、巴结讨好我的、假装冷淡引起我注意的,但她呢?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不同,反正见到她第一眼,我就认定,她就是我一直以来在找的那个人。”
陆一好奇道:“你之前说她是唐国人?”
陈果点点头,道:“是的,她之前跟随唐国的使团来晨州,那时我们都还只有十多岁,她随她爷爷来东宫觐见,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礼部安排陈国一些王公贵族的孩子和唐国使团中的孩子一起宴会,她言语举止得体,但和我姐一直针锋相对。”
陈果笑了笑,继续说道:“可能是漂亮女人之间的天性?两个人虽然之前从没见过面,但见面后什么都要争一下,我姐是晨州第一美女,她是中州有名的才女,两个人在宴会上琴棋书画各种本领都使出来了,就差把棋盘掀了。”
“唐国的使团在晨州待了半个月就离开了,她自然也走了,送行宴会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但我一整场宴会,目光都在她身上。然后她就走了,之后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想念她,想着有机会能和她再见一面。”
“又过了好几年,唐国和陈国缔结大河之盟,唐国势大,主动提出和签盟约的地点可在晨州境内,唐国那边来签盟约的人,是她爷爷,知道这个消息后,我每天都主动帮我爹批注奏章,终于有一天,唐国使团的名单来了,在名单上看到她名字的那一刻,我开心的都快要跳起来。”
“之后就是煎熬的等待,终于等到了缔约结盟那一天。文武大臣们在殿内缔约,我在殿外见到了她,几年不见,她亭亭玉立更加好看了,一时间把我看呆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时候,她笑着和我说:傻子,看什么呢?上次送别宴还没看够?”
陆一听到这里,表情怪异,“啧啧啧,没想到你还是个大情种,但看你们这不是郎有情妾有意,你怎么不让你爹给你指婚?”
陈果一脸苦涩的摇摇头,道:“怎么可能,我是陈国皇室正统继承人,未来的陈国之主,就算与唐国联姻,也是与唐国皇亲贵戚的女儿,她爷爷是唐国太师,官拜丞相,堂堂一国一品大官的孙女与他国未来的皇帝成婚,在那些文官眼里,可是叛国的大罪。”
看着陈果一脸苦闷的喝着酒,陆一拍拍陈果的肩膀,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宁愿出家当个道士,也不愿意当那个皇帝,虽然嘴上说是为了自由自在,但要说与这个姑娘没有关系,谁都不会相信。
陈果小口饮着酒,问道:“别一直说我了,你呢?怎么就成剑圣前辈的关门弟子了?”
陆一想了想,才说道:“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是东州齐国人,十年前东州陷落你也知道,那时候我七八岁左右,一直跟着父母生活在齐都临淄,临淄城破后,母亲死在了临淄,我和父亲跟着逃亡的人躲避着妖族的追杀,一路往西逃往中州。”
“一路上,齐军和剑宗的师兄师姐们都在保护我们,哦对,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剑宗,我家祖辈在齐都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根本不会与这些江湖中人特别是修真之人有任何接触,在我父亲这种普通人眼里,剑宗的师兄师姐都是天上飞来的持剑仙人。这一路上,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我和父亲总算是安全逃到了中州,到了唐国颍川郡的井水镇。”
陆一接过陈果递来的酒坛,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当大家以为自己都安全的时候,更悲惨的还在后面。妖族确实没有追到中州来,甚至直到今天,都还在东州没有越过东州边境,但是那时候,唐军在各地源源不断的来到东州边境,就怕杀红眼的妖族继续西进。如此多的唐军,自然需要大量的粮草供应,东州边境在颍川郡,当地官府自然承受了筹集粮草的军令。”
“可是,那时候的颍川郡,除了几十万唐军,还有数以万计逃亡来的齐国难民。一边是直面妖族的军国大事,一边是他国难民,当地官府自然把赈济他国难民一事放在后面。”
“但是,人一旦饿到极限,往往就会突破人性的底线。”
“当初在齐国难民的队伍里,除了普通人,还有很多修真人士和江湖人藏在其中,他们不敢打唐军粮草的主意,于是便仗着自身武力,首先对当地人下了手,随后,越来越多饿急眼的普通灾民加入这场掠夺劫杀的行动中来,但粮食实在是太少了,最后不止齐国难民,本地人也无粮可吃,最终导致了整个颍川郡的饥荒。这也是现在为什么有非常多的唐国人,对齐国遗民报以敌意。”
说到这里,陆一低下头,继续说道:“我父亲是恪守本分的庄稼汉子,自然不屑于做抢劫他人的事情,官府赈灾的粮食少得可怜,父亲两人份的粮食,都留给了我吃。那时候的我,出了点儿问题,没有注意到这些,后来我才知道,他死之前,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口粮了,所以直到今天,我仍觉得很对不起他,因为当年的我,明明有办法,有能力,让他活下来,如果我早点儿注意到这些,可能他也能活到最后的。”
陆一深呼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父亲饿死了,我流浪在井水镇,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后来遇到了同样父母死于饥荒的璐璐,两个人最终等来了唐国的救灾粮,也遇到了来到井水镇的老爷子,可能是看我们两个可怜吧,老爷子留在了井水镇,带我们两个一起在小镇生活到现在。”
陈果拍了拍陆一的肩膀,他从小生活在宫内,饥荒对他来说就只是奏章上的两个字,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但他能看得出陆一发自内心的愧疚和伤心。
“因为你经历了那场灾难,所以才会说不想卷入东州之战,想带璐璐远离这些?”
陆一点点头。
或许是喝了太多酒,也可能是听了陆一的身世太过可怜,当然,更可能是想起来自己深爱的姑娘。
陈果说了句:“我明白了。”
说完便仰头倒下。
躺了一会儿,陈果在地上舒服的打了两个滚,仰面朝上,伸了个懒腰,凝望着头顶的月色和浮云,喃喃道: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
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夜深,秋凉,陆一帮璐璐掖好被子,走出门外。
陈果在墙角处给陆一招招手,悄声道:“快,我爹和老头都睡了,赶紧跟我走。”
陆一边走一边问:“到底去哪儿,偷偷摸摸的。”
陈果神秘兮兮的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陆一撇撇嘴,“你怎么也喊老头了,之前不还是一口一个真人。”
陈果尴尬一笑,道:“这不是熟识了,再喊真人就显得生疏,但现在还没拜师,又不好喊师父,那就跟你一样先喊老头吧。”
陈果带着陆一,往后山走去,很快走到后山的小溪边。
顺着小溪往下走了一会儿,陆一实在忍不住,问道:“神神秘秘的,下面到底有什么?”
陈果没有回答,停下脚步,探头看了看,笑道:“到了。”
陆一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农田,农田内幼苗整齐,没有杂草,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过。
陆一蹲下身,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脚边的幼苗,身处小溪边,河水的滋润下,幼苗长的还算翠绿。
从小生活在井水镇的他,能认得出这是一种粟米幼苗,但幼苗叶片还小,看不出是黄粱还是白梁。
但最令陆一感到疑惑的是,现在是深秋,别说幼苗,丰收的季节都已经过去了。
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传进陆一鼻中,
抬起头,发现陈果已经走到了农田边的一处木屋。
陈果直接推开房门,对陆一摆摆手,轻声喊道:“干什么呢?快来。”
陆一跟上去,发现屋内靠墙有着一排架子,架子上竟然摆放着一个个的酒坛。
陈果随手提了一坛走出屋子,一屁股坐在木屋外的小溪边,对陆一道:“来,尝尝,今天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尝了一口,啧啧啧,这酒香,我在宫里都没喝到过。”
看陆一一脸复杂的表情,陈果吃惊道:“你不会还没喝过酒吧?那可不行,你也不小了,堂堂大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快来快来。”
陆一一脸无奈的走了过去。
陈果掀开酒坛封口,沉醉的闻了闻酒香,直接举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感叹道:“不愧是道宗洞天,好地方,酿的酒都是好东西。”
见陆一还愣着,陈果将酒坛递给陆一,道:“来,尝尝,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陆一只能接过,仰头喝了一小口。
瞬间,一股醇香清甜的酒香,夹杂着一股淡淡花香,由鼻入喉,直达肺腑。
陈果一脸期待的盯着陆一,道:“怎么样,我说这酒特别香吧,今天找到这个地方时,我还专门看了看酒坛的封条,这酒好像叫欺雪,应该是某种花酿造的。”
欺雪?
陆一瞬间就想起来,这不是老道人去井水镇经常给老爷子带的酒吗?
陆一又喝了一口酒,笑道:“得亏现在山上的小道士都下山斩妖去了,不然今晚我们两个来偷酒喝,肯定会被人发现。”
陈果摆摆手,道:“此话不妥,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道宗弟子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位师兄酿的酒,但大家都是同门,喝两口酒,怎么就叫偷了?”
陆一笑道:“说实话,你这样子,让我怎么都和那个要继承皇位的陈国皇子联系不起来。”
陈果反问道:“什么样子?地痞无赖?无耻?”
陆一摇摇头,道:“也不算无赖,顶多有些浪荡,反正就是没有那么...”
“我明白。”陈果道:“没有像我爹一样,一看就是身居高位,身上有那股正气,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陈果在陆一手中拿过酒坛,喝了一口,继续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当那个狗屁皇帝,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对,人间有味是清欢。你闻闻这酒香,陈国一国当真的找不出这么香的酒?就算有,下面人进贡上来,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独酌,有什么意思?假如我当了那皇帝,整日摆出那一副虚伪的面孔,自己说一句话,下面人能猜出一百个意思出来。但今夜和你在这里,伴着月色,山林美景,把酒言欢?你可以随意说我浪荡,我可以随意骂那人人都想做的狗屁皇帝,这才是人间应有的酒香。”
陆一淡然道:“那你离开晨州,留在薄山,算是你想要的吗?”
陈果摇摇头,有些伤感道:“不知道,我真的能斩断尘事吗?有些事情,本来就应该我去做,比如当那个狗屁皇帝,但我没有做。”
陈果转过头,看着陆一,认真说道:“我还记得你说过,你到长安城见过你师兄师姐后,就会带璐璐离开,远离剑宗齐国唐国之间的牵扯。但是,陆一,有些命中注定是你做的事情,逃不掉的。”
陈果反问道:“那你现在不是逃掉了吗?”
陈果神色忧伤,“你离开了,就会有爱你的人替你去做。我逃避了,所以我姐替我去做了。但我知道,她也不想的。假如真的有这么一天,是你的话,你会后悔吗?”
陆一抬头看着夜色中的山林,久久没有说话。
老爷子会直面东州妖族,师兄和师姐困于一地,自己和璐璐呢,会有什么样的宿命?
过了一会儿,陆一突然问道:“你拜老头为师,也算是出家人了,你那个老相好怎么办?”
陈果有些忧愁,道:“哪儿有什么老相好,我一厢情愿罢了。”
“哦?”陆一瞬间来了精神,八卦道:“说说看,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我们陈国皇子、晨州大剑客陈果都单相思?”
陈果闷闷喝了口酒,说道:“她啊,是个很特别的姑娘。你知道的,因为我的身份,在晨州,什么样的女人我都见过,长得好看的、性子温婉的、巴结讨好我的、假装冷淡引起我注意的,但她呢?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不同,反正见到她第一眼,我就认定,她就是我一直以来在找的那个人。”
陆一好奇道:“你之前说她是唐国人?”
陈果点点头,道:“是的,她之前跟随唐国的使团来晨州,那时我们都还只有十多岁,她随她爷爷来东宫觐见,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礼部安排陈国一些王公贵族的孩子和唐国使团中的孩子一起宴会,她言语举止得体,但和我姐一直针锋相对。”
陈果笑了笑,继续说道:“可能是漂亮女人之间的天性?两个人虽然之前从没见过面,但见面后什么都要争一下,我姐是晨州第一美女,她是中州有名的才女,两个人在宴会上琴棋书画各种本领都使出来了,就差把棋盘掀了。”
“唐国的使团在晨州待了半个月就离开了,她自然也走了,送行宴会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但我一整场宴会,目光都在她身上。然后她就走了,之后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想念她,想着有机会能和她再见一面。”
“又过了好几年,唐国和陈国缔结大河之盟,唐国势大,主动提出和签盟约的地点可在晨州境内,唐国那边来签盟约的人,是她爷爷,知道这个消息后,我每天都主动帮我爹批注奏章,终于有一天,唐国使团的名单来了,在名单上看到她名字的那一刻,我开心的都快要跳起来。”
“之后就是煎熬的等待,终于等到了缔约结盟那一天。文武大臣们在殿内缔约,我在殿外见到了她,几年不见,她亭亭玉立更加好看了,一时间把我看呆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时候,她笑着和我说:傻子,看什么呢?上次送别宴还没看够?”
陆一听到这里,表情怪异,“啧啧啧,没想到你还是个大情种,但看你们这不是郎有情妾有意,你怎么不让你爹给你指婚?”
陈果一脸苦涩的摇摇头,道:“怎么可能,我是陈国皇室正统继承人,未来的陈国之主,就算与唐国联姻,也是与唐国皇亲贵戚的女儿,她爷爷是唐国太师,官拜丞相,堂堂一国一品大官的孙女与他国未来的皇帝成婚,在那些文官眼里,可是叛国的大罪。”
看着陈果一脸苦闷的喝着酒,陆一拍拍陈果的肩膀,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宁愿出家当个道士,也不愿意当那个皇帝,虽然嘴上说是为了自由自在,但要说与这个姑娘没有关系,谁都不会相信。
陈果小口饮着酒,问道:“别一直说我了,你呢?怎么就成剑圣前辈的关门弟子了?”
陆一想了想,才说道:“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是东州齐国人,十年前东州陷落你也知道,那时候我七八岁左右,一直跟着父母生活在齐都临淄,临淄城破后,母亲死在了临淄,我和父亲跟着逃亡的人躲避着妖族的追杀,一路往西逃往中州。”
“一路上,齐军和剑宗的师兄师姐们都在保护我们,哦对,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剑宗,我家祖辈在齐都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根本不会与这些江湖中人特别是修真之人有任何接触,在我父亲这种普通人眼里,剑宗的师兄师姐都是天上飞来的持剑仙人。这一路上,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我和父亲总算是安全逃到了中州,到了唐国颍川郡的井水镇。”
陆一接过陈果递来的酒坛,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当大家以为自己都安全的时候,更悲惨的还在后面。妖族确实没有追到中州来,甚至直到今天,都还在东州没有越过东州边境,但是那时候,唐军在各地源源不断的来到东州边境,就怕杀红眼的妖族继续西进。如此多的唐军,自然需要大量的粮草供应,东州边境在颍川郡,当地官府自然承受了筹集粮草的军令。”
“可是,那时候的颍川郡,除了几十万唐军,还有数以万计逃亡来的齐国难民。一边是直面妖族的军国大事,一边是他国难民,当地官府自然把赈济他国难民一事放在后面。”
“但是,人一旦饿到极限,往往就会突破人性的底线。”
“当初在齐国难民的队伍里,除了普通人,还有很多修真人士和江湖人藏在其中,他们不敢打唐军粮草的主意,于是便仗着自身武力,首先对当地人下了手,随后,越来越多饿急眼的普通灾民加入这场掠夺劫杀的行动中来,但粮食实在是太少了,最后不止齐国难民,本地人也无粮可吃,最终导致了整个颍川郡的饥荒。这也是现在为什么有非常多的唐国人,对齐国遗民报以敌意。”
说到这里,陆一低下头,继续说道:“我父亲是恪守本分的庄稼汉子,自然不屑于做抢劫他人的事情,官府赈灾的粮食少得可怜,父亲两人份的粮食,都留给了我吃。那时候的我,出了点儿问题,没有注意到这些,后来我才知道,他死之前,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口粮了,所以直到今天,我仍觉得很对不起他,因为当年的我,明明有办法,有能力,让他活下来,如果我早点儿注意到这些,可能他也能活到最后的。”
陆一深呼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父亲饿死了,我流浪在井水镇,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后来遇到了同样父母死于饥荒的璐璐,两个人最终等来了唐国的救灾粮,也遇到了来到井水镇的老爷子,可能是看我们两个可怜吧,老爷子留在了井水镇,带我们两个一起在小镇生活到现在。”
陈果拍了拍陆一的肩膀,他从小生活在宫内,饥荒对他来说就只是奏章上的两个字,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但他能看得出陆一发自内心的愧疚和伤心。
“因为你经历了那场灾难,所以才会说不想卷入东州之战,想带璐璐远离这些?”
陆一点点头。
或许是喝了太多酒,也可能是听了陆一的身世太过可怜,当然,更可能是想起来自己深爱的姑娘。
陈果说了句:“我明白了。”
说完便仰头倒下。
躺了一会儿,陈果在地上舒服的打了两个滚,仰面朝上,伸了个懒腰,凝望着头顶的月色和浮云,喃喃道: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
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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