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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见他站起来,徐怀逸拱手道:“魏先生辛苦。”

    “徐庄主客气了,花老庄主与魏某相交多年,今日他遭人毒手,老朽也只是尽力而为,谈不上辛苦,只盼他早点康复,到时老夫再来与他对饮一回,自然徐庄主也不能少,各位庄主都要一起。”转身就要回去。

    经过秦白虎身前,魏先生吃了一惊,道:“原来秦庄主也在,魏某告辞。”回头招呼那两个先前去接他的庄丁,笑道:“麻烦两位,再送老朽回去吧。”那两个庄丁连连应诺。

    徐怀逸还要将他送到庄外,魏先生眼见他有事,急忙止住,道:“徐庄主无须多礼,咱们来日方长,忙你的吧。”徐怀逸唯唯点头,命人封好一包金子,魏先生摇头道:“花庄主与魏某的交情,如何可量。”徐怀逸也不再勉强,差两个可靠的庄丁去城内抓药,二人即刻骑两匹快马往城内奔去。

    忙了一阵,徐怀逸同众人回堂落座,丰子兰陪几个侍婢在里间照看花寄奴、许少游,徐怀逸对秦白虎道:“秦庄主刚才说简如海押了这许多金子,这一笔钱是从贵庄支取的,还是他自己的。”徐怀逸此时已渐感此事或许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秦白虎道:“不瞒徐庄主,简如海支取一些散碎银两,自然不会让秦某人知道,要是这么多黄金,秦某人无论如何也要过问,所以这些钱自然是简如海从他处拿去的。”秦白虎素知徐怀逸深沉坚毅,与他谈起来自然避重就轻,又不好显得做作,是以简单的回了这几句。

    徐怀逸叫来五老庄的另外两名官家,二人自然对简如海的事心中有数,只是当时简如海尚在,责任也就落不到自己头上,今日简如海突然暴毙当场,他二人自知难逃干系,急忙将简如海平日里如何嗜赌如命,欠下不少赌债的事逐一说了,又道:“这笔钱多半是前面多宝楼收到的定金。”二人虽然故作揣测,实则十分了然,命人拿来帐薄核对,果然如此。

    徐怀逸虽然心中恼怒,念此二人并无参与简如海,更没推波助澜,也深为自责,并未如何发落二人。

    秦白虎见徐怀逸心思缜密,实非等闲可比,道:“晚间秦某人在庄前核验简如海的事,不想花庄主、许庄主能来白虎庄,他二人在庄后扑了个空,却在花厅上撞见一个僧人,庄丁说这个僧人大概是许四庄主的故交,不料他忽施突袭,打伤了花庄主,一招得手,又重创许庄主,真是世事难料,多年故旧能下此狠手,这等狼子野心的人让秦某人遇到,定然结果了他,为花庄主、许庄主讨个公道。”继而转头看向下首座位上,“听说当时还有两位少侠在场,不知可是二位?”目光停在李青遥、陆霖欢身上。

    陆霖欢答道:“恰如秦庄主所言,我两个正追拿这个僧人,前番他假扮俗家客人,混到相国寺,害了三条人命,几乎瞒过所有人,被识破时,奈何他本领极高,当时便走脱了,最近我们得到线索,他在城东现身,我们一直追到白虎庄上,却不想未能早到一步,要是先提醒了花庄主、许庄主,他哪里能够得逞,这厮实在可恶,这一次又让他走脱了。”

    李青遥听他不尽不实的说着,虚虚实实的将前因后果编连到一起,听起来十分合乎情理,心中哑然,忖道:“若不是这样说,在场诸人自然难免会疑惑你两个为何会到白虎庄,原因自然是不可说的,若是说了因为跟踪花寄奴才去的,后面可想而知,必然要大动干戈一番,说不定还要落得个灰头土脸,也是说不准的事,不光五老庄的人不肯干休,秦白虎也未必不会动手。”

    待陆霖欢说完,李青遥接着道:“正是如此。”

    秦白虎微微点头,道:“徐庄主、铁庄主,二位少侠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五老庄与我们白虎庄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虽有些闲言碎语,都作不得真。”

    此时已月上中天,外面马蹄声响,远远传来,这两骑马如风般骤至,一直到厅前,二人翻身下马,将两提药送进来,三庄主铁算子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将两提药接在手里,分别取出一包,命人去煎。

    徐怀逸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让厨下去准备宵夜,转而对秦白虎道:“恕徐某冒昧,简如海虽然人已经去了,却是留下不少未解之事,他那身锁子甲到底从何而来着实是个难题,秦庄主是否知道一二。”

    秦白虎微微颔首,用手摸着下须,道:“现下他人已经让汤巡检带回兵马司,秦某人不好多说,不过依我之见,这私造甲胄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这事太过凶险,然而……然而这里也不是交兵之处,自是不会从战场得来,多半……多半还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城里城外的诸多卫戍极多,有一个半个胆子大的也不足为怪,徐庄主以为如何?况且简如海押了自己输,必然是要做点准备的,校场上刀剑无眼,自不必说了。”

    徐怀逸点头道:“秦庄主所言也是徐某的主意。”厨房已将做好的宵夜端来,早已盛好,放于托盘上,都是小小的一碗,每人取了一碗,端在手里,有人在细品慢咽,也有人一口吞了个干净,调羹都用不上了。

    却不等所有人吃完,外边两人分别端来一碗药,浓重的草药味瞬间盖住了宵夜里食材的香气,里面丰子兰喊道:“端到这里来。”

    问明了这两碗都是谁的药,丰子兰将花寄奴、许少游二人都扶坐在榻上,背后加了一床被子,两个侍婢喂食汤药,一碗药下去,花寄奴脸上有了一点血色,那边许少游也断断续续的能说几句话。

    秦白虎赞道:“魏百策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才多大点功夫,两位庄主就有了起色。”其余人顿时皆面有愉色,总算能轻松喘口气。

    徐怀逸心中的压力也舒缓不少,道:“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秦白虎拱手道:“徐庄主、铁庄主、丰庄主,要紧的事咱们都说过了,其他还有不打紧的细枝末节,明日秦某人再来打扰,省的因为这些事,两家起了隔阂,互相猜测对谁都不是好事,秦某人今天就告辞了。”

    徐怀逸、铁算子出厅门来送他,秦白虎道:“两位留步,今日出了这许多事,何必还拘束这些俗礼,快快请回吧。”

    徐怀逸道:“秦庄主勿怪,五弟素来我行我素的惯了,今日怠慢了秦庄主,来日再教他登门赔罪。”

    秦白虎道:“徐庄主切莫这样,丰庄主性情中人,我也是知道的,再说这几件事确是发生在我白虎庄,说来让秦某人汗颜,徐庄主、铁庄主不肯见责秦某已让在下无地自容了,要是再让丰庄主给秦某人来赔话,那是折煞秦某了。”说罢,转身欲走,突然一声悲嘶自厅内传来。

    徐怀逸、铁算子闻声,急忙奔回,秦白虎又跟了回来,见众人都在里间塌前,徐怀逸心中顿感不妙,走上前,只见花寄奴七窍流血,面色紫黑,伸手去搭他脉搏,已没了搏动,徐怀逸手掌微微发颤,再来看许少游,还有一息尚存,道:“快去请魏先生,要快。”

    两个庄丁急切间拍马而去,铁算子、丰子兰都已过不惑之年,铁算子稍长丰子兰几岁,人称“定盘仙”,不仅赞誉其人棋艺精湛之外,更是形容他遇事沉着,此刻见花寄奴已然过世,不觉潸然泪下,丰子兰更是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徐怀逸强抑心底悲愤,解开许少游上襟,以银针封住他神藏、膻中、灵虚等诸处要穴,等待魏百策。

    管家已将刚才煎药的庄丁带上来,徐怀逸命取来一块肉脯,并牵来一条犬,将肉在碗底擦过,扔过去,那条犬刚食完,立时倒毙。

    两个煎药的庄丁霎时间面色惨白,不知所以,双双跪倒在地,徐怀逸让他两将经过细说一遍,两人将如何煎药的经过说了一遍,中间也不曾离开半步,更无人靠近。

    徐怀逸命人将其余的几包药取来,打开纸包,看有无异常,一时间不能决断,丰子兰道:“二哥,我现在就去药铺,将掌柜的抓来,省的他跑了。”

    徐怀逸点点头,道:“五弟,你去安排下,换两幅新的煎锅,再取两副药,煎完后,查看有无情况。三弟,你去趟药铺,将掌柜的请来,到时同魏先生再做计较。”徐怀逸一者担心丰子兰半夜与人争执,悲愤之下伤人性命,那时更节外生枝,二者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关节被人动了手脚,是以让铁算子去药铺,丰子兰去煎药。

    二人走后,厅内再无人说话,每个人都压低了呼吸声,只有许少游粗重的喘息,似乎随时都可能停止。

    李青遥虽与花寄奴不识,年纪悬殊,但见这样一个心慈面善的老人遭人毒手,不觉惋惜,义忿之情油然而生,陆霖欢心同此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魏百策匆忙赶来,白发散乱,不似刚才严整,进到里间,见花寄奴已无生机,魏百策心中大恸,又见许少游胸前插了不少银针,道:“再取针来。”

    庄丁赶忙将刚才的一包针送来,魏百策取出一根银针,缓缓将针下在神庭之位,慢慢捻动,许少游紧接着身体抽动,随后一口污血吐出,魏百策将其余银针尽数取下,放下许少游,道:“怎会如此?将药包拿来让我看一看。”

    庄丁将前面拆开的两包药都送到魏百策眼前,魏百策看了一会,未见有何不妥,靠近闻了半天,摇头道:“拿去再煎一副。”

    徐怀逸道:“已安排下去了。”话音未落,丰子兰端着两碗药进来,魏百策接着两碗药,取针检验,银针皆未变色,魏百策心中踌躇,沉思一会,道:“劳烦拿只瓷碗来。”

    众人不明所以,不多时,庄丁从厨下取来一只干净的瓷碗,魏百策拿在手里,又用袖子将里里外外擦拭一遍,将瓷碗放在桌上,随后咬破左手食指,待血滴满了碗底,这才将刚才的银针置于瓷碗内,厅内点了约有十几盏灯,亮如白昼,只见碗底殷红的血自落针之处开始变黑,霎时间传出一股恶臭。

    厅内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徐怀逸内心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问道:“哪里抓的药?”管家道:“城内汴阳坊,清河药铺,离此不远。”

    月影西斜,夜风微冷,此时已近四更天,五老庄内外两百余口,无人入眠,灯火将里外照得透亮,少有人语,一串蹄声打破了寂静,一骑自外直奔厅前,厅内之人多半出去接,却见铁算子伏在马背之上,过去看时,后背中箭多达六七支,徐怀逸纵身马前,将铁算子扶下马,垂泪道:“三弟,何人下此毒手。”

    徐怀逸、丰子兰将铁算子扶入厅内,魏百策欲要来救,见这情形,也只得摇了摇头,铁算子断断续续道:“二哥、五弟,咱们五兄弟……相聚一场,守卫……这……不要给我报仇,你两个从此……离开这里,浪迹天涯……”伸手入怀,攥着什么在手心,却无力将手摊开,忽然两手垂了下去。

    “三哥。”丰子兰两行清泪扑簌簌落在铁算子脸上,徐怀逸握住铁算子右手,将他五指张开,掌心里却是一把钥匙,徐怀逸将钥匙取来,又将他手合上。

    丰子兰将铁算子交给官家,官家接着,忙唤人来拔箭,待一支箭取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狼毒箭,简如海也是死于狼毒箭下。”秦白虎不禁道。

    丰子兰道:“此仇不报,更在何时,今夜我必手刃此贼。”转身欲要出门。

    徐怀逸道:“五弟,不必了,三弟说不必替他报仇,你怎么没听进去,‘离开这里,从此浪迹天涯’,这不正是咱们五人向往已久的么?现在你赶快离开这里,马上就走,快去。”这一句“快去”说得铿锵有力,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