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黄昏葬曲 » 第十八章 尝试

第十八章 尝试

    “请一定闭上眼睛。”

    ——————————————

    傅琰这次主动找到宋哥,问他有没有什么小队缺人。

    宋哥有点惊讶,但还是欣然接受,帮他找到了又一个正打算进去的队伍。宋哥对那群人说:“这位虽然是新手,什么都还不会,但可是位精神科医生。”

    直到现在,傅琰还是没搞懂精神科医生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帮助。

    领队是个年轻人,有一双宝石绿色的眼睛,面孔深邃而普通,看着亲和力极强。他微微笑着说:“没问题,如果傅医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勉强做他的入门引领人。”

    这个人叫做查兰图·斯卡利特,自称是一名拜安籍的职业探险家。傅琰一听,又来了一个职业探险家,上次的阴影还没过呢。

    斯卡利特能带不同级别的人,从钱盈一样的新手到鄂赛提多一样的老手,他基本没问题,这些人能服从他,也说明了他的本事。

    只不过,傅琰这种“新手”怕是前所未有。

    本次,斯卡利特也只带新人,他们照样在边缘地带行走,但和上次不一样。

    斯卡利特笑着说:“这里处于静态变化中,不会有一样的地方。”他口中的“这里”仅代表边缘地带。

    本次同行的人中,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目光浑浊,他说自己患了绝症,已经无所谓了;一位中年妇女,自称上个月和丈夫离婚,财产没有分到她满意的数额;一个叛逆高中少女,遭受过校园暴力,后来因为一些事被学校开除。

    傅琰心中发凉,这次的安全感怎么陡然下降呢?

    那,斯卡利特也不会是……

    他心想着,我不算什么危险人物,但也不会给人带来安全,毕竟他知道了隐秘的真相,身上还揣着那枚戒指。

    一切就绪后,他们出发了。

    一进入这里,那种巨大的压迫和不安传遍整个身体,双目干涩,心惊肉跳——这不是傅琰的反应,这是除了他和斯卡利特外其他人的反应。傅琰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无力感,他望着金红色的天空,挤了挤眼,试图看清这个世界。

    斯卡利特穿着厚厚的棉衣,说明现实中的他在一个非常寒冷的地方。

    这里永远不会使人感到炎热,心灵被天空刺眼的光照过后,只会逐渐冰冷。灵魂冻结,沉沦于这诡异的天地。

    和上次的景象没什么不同,傅琰刚开始有些不适,很快恢复过来。

    地面凹凸不平,有的地方伸出来几根碎裂的尖刺,那是建筑物的残留,但你无需畏惧,它们并不坚硬,一脚便可以踏碎,你需要小心的是有碎石的下坡路段,稍不留神就会下滑,被锋利的瓦片割伤——但一般人也不会朝这儿走。

    他们选择了最平坦的大道,连那种匍匐在地的尸体都很少见。如果在前路正好有一具,斯卡利特会一脚踢开,而尸体就像真正的尸体一样,不会突然爬起来吓你一跳。

    愤世嫉俗的中年妇女进来的时候手上还提着一把刀,刀刃已经卷了,还有几个缺,不知道她用它来砍过什么。她一路上目光呆滞,半张着嘴,痴呆似的喃喃自语。

    傅琰想起了路勒西斯,那个冰蓝眼淡金发的病人,也是这种神态。

    叛逆少女不耐烦:“大姐你走快点,磨磨蹭蹭的。”

    中年妇女仿佛听不见。

    白发老人却不满了,回过头谴责她道:“你这样是不尊重长辈!”说一句咳三声。

    叛逆少女冷哼一声:“我实话实说,她又凭什么让我尊重了!她配吗?”

    斯卡利特完全不管后面,他们的生死都和他无关一样。他只负责在前面领路。

    傅琰紧盯着那把刀,回想起了高空坠物的恐惧,也不敢劝说。

    白发老人气得头发立起,指着叛逆少女:“你又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没想到少女停止了回骂,莫名其妙哭起来:“是啊,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东西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世界要这样对我……”

    这有些熟悉的话让傅琰恍惚间回到了工作岗位,有人也这么说过。

    一切都那么令人烦躁。

    争吵就此终止,他们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少女撕心裂肺地哭了一会儿,也不擦泪,就这么晾着风干。后来他们谁都不再说话,即使恐怖的景象摆在眼前,他们也漠不关心。

    你们真的不会害怕吗?上次来了两个正常人,都是大学生,一路吓得不行……

    傅琰可没胆调侃他们,他也默默地跟在队伍最后。

    远处黑色的影子始终看不清,就像近视眼验光,那景象在清晰的一瞬间模糊了回去,你拼命想抓住那种清晰的感觉,却事与愿违。

    傅琰盯着它们看时,总觉得它们在动。

    用什么词形容好呢?

    流动?闪烁?总之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场景,盯了一会儿,他感到双目灼痛,大脑空白。这些遥远的建筑忽高忽低,难以丈量,傅琰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它们不是在远方,而是在身旁很近的地方,就像伺机而动的猎手,冷冰冰地注视你,一动不动,在某个时刻发起进攻。

    如果这些建筑形状的黑影真的是活的,那该多恐怖?

    傅琰警告自己不要乱想,除了吓唬自己没有任何用。

    一行人静默无声,傅琰简直要被这种安静弄崩溃了,太可怕了。

    他甚至怀疑,这些人已经被调包了,他们不是最初进来的那批人,而是不知道的什么鬼东西!

    在无法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他想了想,放慢脚步,与队伍的距离拉开,但保持在一个范围内——也就是鄂赛提多上一次说那么大。

    前行的队伍似乎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也许斯卡利特知道,那人跟在后面,只是距离远了,不怎么看得清楚面孔。

    傅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指环,伸手抚过,冰冷异常。

    他好像又看到了空气中的透明纹路,规整有序,和那些景物相似的是,它们也在不停变化。

    抓住这一丝感觉,傅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一块废墟上,那里立刻呈现出破损的纹路,微不可见。它原本是完整的,现在难以分辨了。

    这里的废渣都有奇妙蜿蜒的纹路。乍一眼看是一条条不时中断的直线,紧密堆叠在一起;仔细看会发现,直线由细密的符文状图案组成,看不见的光芒四射,异常整齐,甚至让人觉得有棱角,锋利到可以割伤眼睛。

    傅琰一胡思乱想,纹路便消失了,他急忙再次集中精力。

    这看着看着,他就出神了。

    他虽然看不懂这些纹路,只隐约觉得它们有使人臣服的威严,即使这种力量消散多年,被时光洗净。可同时,他还能感受到一种近乎混乱的恶意,如果这些纹路是完整的,那他将暴毙。

    所以,他放弃了用思维临摹这些纹路的尝试。

    它们看着美妙,实际暗藏危险。

    他观望四周,所有的碎渣都蕴含着同一类纹路,傅琰说不出,凭感觉认为它们是一样的。就算有不同,也不是他能发现的。

    或许这就是王信虔口中的“法则”。他之前困在河谷里,被防护服人救起来时,也看到过这种纹路,但这东西怎么记得清?

    傅琰抬头看看,发现了一具面部朝下的尸体,出于好奇,他屏住呼吸,大胆地走过去,想观摩它的纹路。

    令他疑惑的是,“古帝国之影”不怎么让他害怕了,越来越习惯了。

    为什么?如果是现实,他肯定吓得好几天都睡不好。

    最近自己真的不对劲,高空坠物的阴影几乎消失殆尽,在梦中世界的古帝国之影里他也不害怕。是什么消磨了他原本的恐惧?

    好了,恐惧马上来了。

    傅琰找不到前行队伍的身影了。

    前面明明那么开阔一片堆满碎渣的土地,居然没人了!

    他们是拐弯了吗?傅琰肯定,几秒前他还看过这些人,距离他几百米样子。

    只剩下自己一个的时候,他害怕了。

    鄂赛提多提到过,“当你独自一人行走,且周围一公里内没有别人时,百分之一百会遇险”,他们只找到过那些人的尸体。

    他不禁懊悔,自己为什么被纹路吸引了注意力,以至队伍脱离视线还未发现。

    那些人知道了他不见了,估计也不会来找他。这是直觉,直觉这群人都非善类,不关怀他人,至于领队的斯卡利特是什么人,他还真看不出来。斯卡利特有着和同龄年轻人一样的活泼,也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默寡言。

    那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傅琰不知道,目前他只知道这里的危险就是那种面部朝下的尸体,还有上次穿着盔甲的怪人。它们都不像正常活人。

    而他现在就站在一具尸体前。

    尸体上也有纹路,和废渣上不同的是,它们更完整,并且除了纯粹的方正凌厉外,还有少量柔和的弧线,弧线的扭动程度比直线大,有种令人眩晕的美感。

    他在心中重复:尸体是静止的。

    他已经有那么一点点分不清这个世界是静止还是扭动的了,感受到此,他立刻闭眼,以免自因眩晕而倒地。

    他睁开眼,吃力地看向尸体,确认了它的确为静止状态。

    比闪烁的纹路更加可怕的是,傅琰看到尸体的手臂在动!

    他马上退了几步,确认不是错觉。

    刚才那几分钟里,他分不清静和动,认知出现错误。现在他清醒了点,差点以为还是错觉。

    就是尸体在动!

    傅琰很难把它们称作尸体,他害怕以后自己会产生“尸体是会运动的”这种认知错误。

    他也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就按特征在心里瞎喊成“单眼人”。

    可傅琰也没跑,他作死地想看看单眼人下一步的行为。

    单眼人在地上蠕动了一会儿,支撑着爬起来。它始终保持埋头姿势,直到站稳。

    它抬头,一张只有一个空洞洞大眼眶的脸蓦地出现。

    傅琰觉得大脑混乱,这才想起来上次跟它对视的后果。

    眼睑周围皱巴巴,干枯的褐色皮肤说明它不再有生命力,还有灼烧的痕迹。它佝偻着身子,眼眶合上,余下一条贯穿脸颊的横线。

    傅琰此时竟然惊人地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悲凉意味在里头。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闭眼的单眼怪物,他心中生出一种巨大的哀痛,简直莫名其妙!

    同时,空气中的危险气息陡然上升,傅琰有预感,只要那个东西睁开眼睛,他就会遭遇大难。

    所以,没有犹豫,他立刻退两步跑开。

    身后没有跟上来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在空旷的红黑色世界奔跑,留下鞋子和碎渣摩擦的响声。

    傅琰也不敢回头,那些鬼怪小说和影视剧里都是,一回头就看见血盆大口,接着遇害。

    就算不回头,他也感觉到,那种东西就在他背后,贴着他一起跑。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他觉得它好像越来越近,开始没命奔跑,脑子中已经出现了一只干枯的手抓住肩膀的画面。

    这时候人不怎么在意前面究竟是什么陌生地方,他们只在意哪里有路,哪里好跑。

    金红色的天空光芒灿烂,远方好像一个巨大的落日,金色光辉照耀大地,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傅琰知道那不是太阳,那是过于明亮的天空,他半眯着眼超前跑,一只手遮住光。

    另一边就像太阳已经落坡似的,晦暗不明,愈发显出血红和黑暗,吞噬着大地。

    傅琰觉得自己在朝光奔跑。

    他是苍茫天地间一个渺小的黑色影子,背后是令人昏聩的红暗,面前是耀眼难以直视的金亮,周围是废墟和千疮百孔的大地,趴着许多面部朝下的人。

    冰冷,极致的冰冷也无法让他清醒。

    突然,他一阵毛骨悚然——

    脚下的土地没有了。

    他猛地跌进去,用手护住头,翻滚了几圈,全身没有沾上泥土。

    那种有东西追杀的感觉荡然无存。

    他很是疑惑,他看的清清楚楚,前面有路,平坦大路,怎么他就跌下一个坑一样的地方?

    这里异常寒冷,他呼吸几口气,好像心肺冻住一样。

    傅琰总算恢复了一点,他用手捂住口鼻以获得温暖,手遮挡着光芒向两边看过去——

    河岸和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