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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誊录的日记(一)

    “如果可以,请还复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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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安历1471年1月3日,晴朗,作于拜安都城

    我不是虔诚的宗教信仰者,但有的时候,信徒的虔诚还是让我感到无所归从的崇敬,甚至是,对他们狂热行径的恐惧。

    我听说赫印匹罗教崇尚教化,对不起,在此,我更愿意称其为宗教的“强权”。拜安人强迫他们的民众信封赫印匹罗教,以此达到控制的目的。

    拜安人的奴性在于绝对服从,缺乏反抗意识。统治者的话就是神谕,在他们心中已经和那虚无缥缈的神灵地位同等了。

    他们言听计从,受苦受累受剥削,竟然还甘之如饴。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个落后的社会,他们的民众缺少自我精神,这是在我长达一年的接触中发现的。

    这我不得不赞美一下平等制度了,至少我不会认为自己在人格上比那些贵族低贱,我们是同等受到自然的抚育与馈赠的。

    就在昨晚,我亲眼见证了拜安统治阶级的暴行。

    我预言,他们将毁灭于不久的将来,就算他们借助了宗教奴化民众,他们一样躲不过注定的末日,那是自然之神最公正的审判。

    我看到他们残杀无辜的平民,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信仰白门教。

    现在我只知道,白门教对于黑暗和死亡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迷恋,他们崇拜的那位神灵已经死亡。

    但这不能作为邪教的判断标准,自称神明使者的赫印匹罗教徒们做出猪狗不如的事,还不如这些淳朴的民众,他们不偷不抢,不破坏社会治安。

    这看得我一个外乡人都不忍了。

    我按捺住内心的忿忿不平,我是文明者,他们是野蛮人。

    不要说这是他们的信仰所致,看看他们的教义!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善良仁爱!可他们却还剥削、虐杀底层劳动人民,还不仅仅包含白门教信徒。

    我觉得“邪教”二字就是一个借口,统治者看你不顺眼,要你死只是分分钟的事,只要你惹他们不悦。

    我倒宁可他们只是虔诚的信徒,而不是假以借口的施暴者。

    来到这儿的一年里,我对这个帝国彻彻底底失望了。

    小时候听祖父说,拜安强盛繁荣,虽然跟我们相比还是野蛮人,但值得一看,尤其是它的都城,富丽华美,异域风情十足。

    现在这副模样,是我该走了。

    拜安历1471年1月8日,阴,作于拜安都城

    (潦草的笔迹)

    天,我惹祸了。

    我不是有意要杀人的。

    (非常工整的笔迹)

    我不知道他们会给我定什么罪,现在是下午,结果要到晚上才能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在我出城之时,守城的卫兵拦下了我,说现在不能随意出城,因为邪教徒携带着大量可以让死者变为怨魂的邪物,他们正在城中举行非常邪恶恐怖的秘密仪式。我说我是外乡人,并且向他展示了给我发的身份证明。这群野蛮人居然不认!没有办法,我只能寻求教堂给予我通行证明。

    大教堂的罗伦主教拒绝了我的请求,他说我曾经发表过诋毁圣教(他们的赫印匹罗教)的言论,要接受审判。

    他们搜走了我所有的东西,我现在身无分文了。

    呵!口头上说是做所谓的圣化,去除白门教教徒满城散布的邪物,实际就是给我收缴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已经没有了可利用的价值,他们为什么还不放我走呢?

    我现在能推断出来的只有,拜安王庭发生了剧变,这个都城动荡不安,宗教势力借机揽财,看罗伦主教的样子,他是想跑路了。

    在无聊地等待了一阵子之后,赫印匹罗们又找上了我,问我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出来的。我看得出来,在他们的顶头上司剥削完我之后,这些小喽啰们还想从我腿上刮油。

    我的确还有东西,但是那是给我家人带的,怎么能拿给他们呢?

    后来,他们放了我,说我可以走了。我向他们索要我的物品,他们竟然无耻地否认了!这群卑鄙的小人!

    我没有马上出去,现在想来,我不应该为了那些东西丧命于此。

    我偷偷拿到了为家人准备的小东西,正要离开,被那群野蛮人抓住了!

    他们说我是白门教信徒,居然对神撒谎,这是邪教徒的表现,因为正常人是不会拒绝将自己的东西去做圣化的,那我就不正常,我藏着邪物!

    这下好了,得罪了这群人,我被关进了大牢。

    拜安的宗教色彩非常重,他们有专门的渎神者之牢,和普通人的牢狱是分开的。

    渎神者之牢全是各种沾满了血水的利器,他们认为这可以驱除恶魔,这简直离谱!别以为我没有看过你们的圣典!这就是虐待人的天堂。

    我始终对于他们关押我们的行为感到疑惑,我们的价值不是利用完了么?杀死我们不是更痛快更直接吗?

    为了逃出去,趁着一些所谓的“渎神之人”暴乱时,我从一个角落逃走,我遇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守卫,身上还挂着刚掠夺来的财宝,我和他扭斗在一起。

    我失手杀了他……

    非常不幸的是,我们这次暴乱被镇压了,我没能逃出去。

    我被送上了一团糟的审判庭。

    我认为他们会判我死刑,没想到他们的法官根本不在。这件事只能拖到晚上,等待法官不知从哪里浪回来再说。

    这让我更加疑惑了。既然已经这么残暴,人性不存了,为什么还要关押我们,判个死亡还要上法庭?

    在询问了之后,结合一些猜想,我得到了答案。

    他们仗着宗教鱼肉百姓,用宗教洗脱罪名,但还怀着对于“神”的恐惧。赫印匹罗教将“渎神”之罪看得很重,一旦有人被认为亵渎了神灵,他必须经过严格的程序审判,进入神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地狱。罗伦只是想从我这里搞钱,他的喽啰们也想这么做,但将我路途中收集到的一些东西误认为了是“前所未见的邪恶物品”。

    他们一边渎神,一边信教,这两面三刀的也不少见了啊。

    至于所谓的邪恶物品,我嗤之以鼻,那就是一枚样式不常见的指环而已,是我在密阿索帝国从一个商人那里买到的。

    说起来,那枚指环还真是漂亮,银白色的,很宽(有我食指最下面的指节那么长),很薄,非常奇特,雕刻着复杂精美的花纹。

    (字迹潦草)

    我觉得很奇怪,现在这里没有人了,是的,审判庭只有我一个人,别人都不在了,包括守卫。

    我偷偷出去看了一转,他们好像聚集在教堂里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趁着这个机会,我拿回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那枚美丽的指环。

    今晚凑合着休息下吧。

    拜安历1471年1月9日,阴,作于拜安都城

    (字迹潦草)

    这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啊,老天!

    如果各大宗教里预言的世界末日存在,那么一定是今天。我在这里写个什么鬼的日记,等死算了!

    我被关回了牢狱之中,他们也没有给我理由。

    我身边的人开始变得很奇怪,他们好像疯了……我不是在侮辱人,这是真的!

    他们一个二个的都割伤自己的手腕,用流出的鲜血涂抹墙壁,直到那巨大的一面墙终于被各种杂乱的印记糊满。

    我在拜安语方面的了解不多,仅限于日常交流,所以那一面墙上究竟密密麻麻写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有几个简单的词是我能够理解的。

    至于其他的文字,大都是和宗教相关的,我就基本上完全不懂了,毕竟我草率看过的赫印匹罗圣典还是翻译版本的。

    有几个眼熟的符号,它们都来自圣典,我不认识的那种。

    我听闻赫印匹罗崇拜的神祇是公正善良的,我非常怀疑这一点,我是泛神论信者,不信他们这种神。

    假如他们的神真的存在,也真的是善良的神,那么祂为什么不出手阻止信徒们犯下的罪孽呢?

    假如祂真的存在,那么祂就是传说中的邪神了。

    要么就是那位神祇也陨落了,无法见证世间的一切。我说过我是泛神论信者,在我心中,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它就是自然而然的,总会发生的那些事,无论是瘟疫也好,暴乱战争也好,都是自然规律的一部分。

    这不代表说我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我当然同情他们的遭遇,毕竟我还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比较工整的字迹)

    嗯,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内心那种奇异的感受,平静又孤独,我好像受到了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的影响。

    我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精神不佳,就像酒喝多了一样,但没有头晕的感觉。

    我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发疯的人,他们用刀割开手,在地上,墙上,写下我不明白含义的话语。

    我想到了密阿索的”玫瑰之墙“,那面墙上画满了鲜红的玫瑰,据说他们的主喜爱玫瑰。玫瑰在密阿索很罕见,所以那里基本用画的形式来表现。

    玫瑰之墙的红玫瑰是用战俘的血画的。

    外面的太阳巨大无比,我感觉它几乎要压在我们身上了。它红艳得异样,就像鲜血一般,把整座城池都染成一片血红,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可是这个太阳一点也不热,它非常冰冷,我感觉现在比昨天夜里还要冷了。

    拜安处在南边,现在是夏季,可是我冻得浑身发抖,我不知道这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感受。

    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害怕,但我的确又很害怕。

    当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时,血流遍地,这座昔日繁华的城池变为炼狱,可是施害者与受害者居然是同一个人。

    也许,魔鬼就在你的内心,而不是外面来的什么东西。

    我觉得有些宗教的圣典编写有问题了。

    他们总是在搞分裂,将世界的生灵划分为不同的物种,有的物种好像生来就是邪恶不堪的,有的物种生来就应该美丽受人崇敬,就像密阿索帝国信奉的光目教一样。

    也许我们每一个个体本来就是复杂混乱的,有善有恶,只是在某些时候,我们释放出了内心的邪恶,压抑住了本能中的善良。

    看吧,我又在这里扯哲学问题了,好了,我不乱说了,天都要亮了。

    我来继续讲我的经历吧。

    我看见人们残害自己时,有人去劝阻,结果遭到了疯狂的反抗,被杀死了。

    我一个人走到了城门边,是时候出去了。

    我的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到底是为什么呢?好像这些人悲惨的命运和痛苦的死亡过程都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一样,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无情了呢?

    这个世界还有清醒的人吗?

    这真的是神降下的神罚吗?如果是,为什么要惩罚那些无辜的民众呢?

    我往外走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他好像和我一样清醒着。

    真是奇怪,我当时明明记得那么清楚的,现在怎么回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呢?我只记得他有一双特别黑的眼睛,我不敢看,好像那里面藏着魔鬼。

    我不相信什么魔鬼的说法,但他的眼神真的让我一阵害怕,我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他问我,我看见过他的指环没有?

    我把那枚银色的漂亮指环给他,问是不是这个。

    他说是的,但是如果我喜欢,就拿着吧,他不介意的,但他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我要保管好它,它本身有非常大的危害。

    我说算了,还给你吧。他没有再说话,接过指环后从我面前走开了。

    我记得不是很明白,也许是我主动走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总之,我离开了。

    我的意识一直不太清醒,直到我彻彻底底跑出了那座恐怖的人间炼狱才恢复过来。

    我在拜安之外的一个小村落里,写下了这一部分日记,我还会继续写的,毕竟这是重要的记录,记录我的人生,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它可以对我们的后世子孙产生很大的帮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