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纸飞机
母亲说我是在奈良出生的，而我对那里却没有什么记忆成分的掺杂。
六岁之前的我一直都追随着我的父母奔波在大半个本州岛。
从最初的奈良再到后来的秋田、静冈。
当时的我自然地将此理解为父亲的工作需要，毕竟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着父亲只是一个性格有些古怪的画家。
不论多少次迁进新居父亲总会在角落里用屏风隔开一个约有12塌塌米的工作室。
然后就是一整个日夜将自己锁在里面从未让我和母亲进去。
那个房间对我眼中唯一的留映大概也只是父亲进出时无意间瞥见的地上散落一地的画稿，与木几上那个类似于中国明清样式的红木雕花漆盒。
这些应该就是我孩童时期记忆最过深刻的成分了，几度的搬家转校，对于这些暂时的停留之地均未有过太过深入的生活。
无论在哪里都只是异乡人，听起来似乎有些苦恼，但却意外的成为了我真正成为一个京都人之后一直欣慰且怀念的东西。
后来在京都安定下来，是在我父亲入狱的前六个月。
虽说只有短短的六个月，可能都等不来一场樱花的开放，但这六个月也的的确确成为我人生中最过惬意的部分。
而我也是在那时知道了父亲真正的职业。
不，准确来说是当时真正的职业。
复制艺术家。
至少当时的媒体这么称呼他的。
那个红木雕花漆盒被父亲称作为颜料盒子。
类似于打印机，只不过它可以扫描并复制所有的三维物品。
这样的技术并不是父亲独有。
甚至于像美国，中国这样超级大国可以做到比父亲复制的要精细许多。
只不过......
父亲的颜料可以逃脱碳14的检测。
在电视直播里，碳14检测仪的光谱显示屏上。
来自原作与父亲复制品的两段光谱折线以近乎一致的形态与秒速向着前方流动着。
宛如协奏曲的乐章。
相同着的和弦。
裹绕着相同的灵魂。
灵魂......被复制了？
我庆幸那时只是我懵懂无知的儿时，不至于将这种苦恼带进脑海深处后再一并带入梦中。
儿时的我更多是欣喜。
最早先是文物局，再后来文化部，任天堂，甚至是首相都来找父亲。
父亲成了日本的英雄。
开启了动漫时代之后，第二个让日本人自豪于全世界的时代。
复制时代。
但对于我和母亲来说。
生活的安定或许才是最珍贵的。
那是一种终于能逃脱奔波生活的欣喜，不但有任何对利益的渴望，只是作为一种幸运之感，从最本源的心中油然而生。
当然除却此外，我也第一次进入了父亲那个如秘密花园一般的工作室。
这应该算是一次疏忽。
太过忙碌的父亲忘了在玄关处上锁。
我大摇大摆的进去。
埋了太久的好奇心足以将愧疚抛入遗忘的空地。
仍旧散落了一地的画纸。
缺了一角的木几。
椒香混着松节油的怪异气味。
画纸上画着的有古时的仕男仕女，也有来到京都后听邻居婆婆讲过的神话人物，但大多还是风景画。
楼船，海浪，樱花瓣，富士山。
鲜朗的色彩，忧郁的蓝沾上了无瑕的白。
几乎是在那份色彩倒映在了我眼珠上的一瞬间。
让我这种丝毫不懂艺术的人感到了一种从心底翻腾起来的失格。
扰乱了思绪的同时，也扰乱了阵脚。
如同我之前说过的。
只有短暂如樱逝的六个月。
父亲入了狱。
理由是之前曾帮助收藏家们复制假画再以原作的价格转手卖掉。
所以......
父亲不是英雄。
英雄只是假画贩子的面具而已。
对吗？
我为我曾对父亲画家身份的以为感到羞耻。
也从新闻的片言之语中忆起从父亲工作室里看到那几幅让我憾动的画来。
仕男、仕女应是井原西鹤的《好色一代男》，《好色一代女》。
歌川豊国的《役者舞台之姿絵》
以及月冈芳年和落合芳几共同创作的《英名二十八众句》。
日本的浮世绘孕育着大和民族的灵魂。
我的父亲？
灵魂的贩子？
巨大的落差感压的我喘不过气。
接受现实的瞬间，袭来着一股浓厚的不知所措。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在心中呻吟。
直到事件不知不觉中露出的些许端倪，才让我有了少许类似于矢量的方向性来。
政府停止了对古建筑的一切复制。
京都市政厅后方还未封顶的东京塔。
首相官邸上方长宽仅有3:4的帕特农神庙。
富士山上绵延的万里长城。
不会是这样的。
父亲仅仅是因为卖假画的话，不会停工如此的彻底的。
我在心中嘀咕。
心中的重压还未解除。
但却如雾瘴般向四处分散开去，以压强的形式遗落在每个角落。
这是一种轻松的错觉，但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在加之父亲入狱一星期之前那场纸飞机之约。
我也有了要去挖掘的真相了。
父亲入狱是有隐情的。
我为我儿时就有我如今看来依旧很成熟的思想感到惊异。
人总是要坚持自己所不相信的事物。
些许的曙光，不知却是真的出口，还是猎人引诱猎物的诱光灯。
但无知的孩童庆幸自己可以无畏地向光芒处走去。
最后不得不提一下那日我与父亲的纸飞机之约。
那是我此生与父亲经过最长的相处。
即便后来神秘的面纱无情地被捅破。
它依然还是我记忆当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这个周末想去放纸飞机吗？”
才从清晨醒来的我恰巧碰见了才出差回来的父亲，他用一种的温柔语气向我询问道。
“嗯......”
初醒的我还未体会到这话对于我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只是敷衍着应了一声。
但又在顷刻间回过神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父亲。
平日里说不到两三句话的父亲竟然要带我去放纸飞机了！
即便那时的我已和大多数同龄孩子一样，已经过了一种从益智玩具到掌机游戏的过渡，但我依旧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
那应该是一个春日，凉风有信。
樱花落下。
风让它的轨迹有了一定的弧度。
但依旧是秒速五厘米。
不多不少。
父亲只带了一架纸飞机。
“只有一架的话，风吹走了怎么办？”
我问他，我能看出他的有备而来。
父亲没有说话，将手腕的钢质手环对准那个纸飞机。
几乎是瞬息。
一簇白色的烟雾迅速在手环的上方凝结，又如沸腾的水珠一般挣扎着向四周扩散，白色的雾在扩大中逐渐有了种独属于固体的那种“硬”的质感，然后就变成了一个纸飞机的模样来。
那个复制品（即便我当时已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复制品了）与他的本体真的是一模一样，乃至它们因折叠纸张而留下的褶痕都是一种惊艳的吻合。
一样的纸飞机，比一比谁飞的远吗？”
父亲将其中一架递给我。
我点了点头。
用尽力气与父亲同时抛出。
开始时它们就像平行着一般始终保持着同一高度，无限向远方延伸，却永远不会相交。
直至最后才划出了相同的心型弧线，并不断地向中间合拢。
近乎同时的落地，像是有块强力磁铁一样，他们的机头牢牢地碰在了一起。
“看来是平局呢。”
我不知道父亲说的是我们，还是那对一模一样的纸飞机。
那天父亲很高兴，将他的那个手环戴在了我的手上。
这个手环像是一种牵引，引着我走向我会为之奋斗一辈子的结果。
六岁之前的我一直都追随着我的父母奔波在大半个本州岛。
从最初的奈良再到后来的秋田、静冈。
当时的我自然地将此理解为父亲的工作需要，毕竟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着父亲只是一个性格有些古怪的画家。
不论多少次迁进新居父亲总会在角落里用屏风隔开一个约有12塌塌米的工作室。
然后就是一整个日夜将自己锁在里面从未让我和母亲进去。
那个房间对我眼中唯一的留映大概也只是父亲进出时无意间瞥见的地上散落一地的画稿，与木几上那个类似于中国明清样式的红木雕花漆盒。
这些应该就是我孩童时期记忆最过深刻的成分了，几度的搬家转校，对于这些暂时的停留之地均未有过太过深入的生活。
无论在哪里都只是异乡人，听起来似乎有些苦恼，但却意外的成为了我真正成为一个京都人之后一直欣慰且怀念的东西。
后来在京都安定下来，是在我父亲入狱的前六个月。
虽说只有短短的六个月，可能都等不来一场樱花的开放，但这六个月也的的确确成为我人生中最过惬意的部分。
而我也是在那时知道了父亲真正的职业。
不，准确来说是当时真正的职业。
复制艺术家。
至少当时的媒体这么称呼他的。
那个红木雕花漆盒被父亲称作为颜料盒子。
类似于打印机，只不过它可以扫描并复制所有的三维物品。
这样的技术并不是父亲独有。
甚至于像美国，中国这样超级大国可以做到比父亲复制的要精细许多。
只不过......
父亲的颜料可以逃脱碳14的检测。
在电视直播里，碳14检测仪的光谱显示屏上。
来自原作与父亲复制品的两段光谱折线以近乎一致的形态与秒速向着前方流动着。
宛如协奏曲的乐章。
相同着的和弦。
裹绕着相同的灵魂。
灵魂......被复制了？
我庆幸那时只是我懵懂无知的儿时，不至于将这种苦恼带进脑海深处后再一并带入梦中。
儿时的我更多是欣喜。
最早先是文物局，再后来文化部，任天堂，甚至是首相都来找父亲。
父亲成了日本的英雄。
开启了动漫时代之后，第二个让日本人自豪于全世界的时代。
复制时代。
但对于我和母亲来说。
生活的安定或许才是最珍贵的。
那是一种终于能逃脱奔波生活的欣喜，不但有任何对利益的渴望，只是作为一种幸运之感，从最本源的心中油然而生。
当然除却此外，我也第一次进入了父亲那个如秘密花园一般的工作室。
这应该算是一次疏忽。
太过忙碌的父亲忘了在玄关处上锁。
我大摇大摆的进去。
埋了太久的好奇心足以将愧疚抛入遗忘的空地。
仍旧散落了一地的画纸。
缺了一角的木几。
椒香混着松节油的怪异气味。
画纸上画着的有古时的仕男仕女，也有来到京都后听邻居婆婆讲过的神话人物，但大多还是风景画。
楼船，海浪，樱花瓣，富士山。
鲜朗的色彩，忧郁的蓝沾上了无瑕的白。
几乎是在那份色彩倒映在了我眼珠上的一瞬间。
让我这种丝毫不懂艺术的人感到了一种从心底翻腾起来的失格。
扰乱了思绪的同时，也扰乱了阵脚。
如同我之前说过的。
只有短暂如樱逝的六个月。
父亲入了狱。
理由是之前曾帮助收藏家们复制假画再以原作的价格转手卖掉。
所以......
父亲不是英雄。
英雄只是假画贩子的面具而已。
对吗？
我为我曾对父亲画家身份的以为感到羞耻。
也从新闻的片言之语中忆起从父亲工作室里看到那几幅让我憾动的画来。
仕男、仕女应是井原西鹤的《好色一代男》，《好色一代女》。
歌川豊国的《役者舞台之姿絵》
以及月冈芳年和落合芳几共同创作的《英名二十八众句》。
日本的浮世绘孕育着大和民族的灵魂。
我的父亲？
灵魂的贩子？
巨大的落差感压的我喘不过气。
接受现实的瞬间，袭来着一股浓厚的不知所措。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在心中呻吟。
直到事件不知不觉中露出的些许端倪，才让我有了少许类似于矢量的方向性来。
政府停止了对古建筑的一切复制。
京都市政厅后方还未封顶的东京塔。
首相官邸上方长宽仅有3:4的帕特农神庙。
富士山上绵延的万里长城。
不会是这样的。
父亲仅仅是因为卖假画的话，不会停工如此的彻底的。
我在心中嘀咕。
心中的重压还未解除。
但却如雾瘴般向四处分散开去，以压强的形式遗落在每个角落。
这是一种轻松的错觉，但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在加之父亲入狱一星期之前那场纸飞机之约。
我也有了要去挖掘的真相了。
父亲入狱是有隐情的。
我为我儿时就有我如今看来依旧很成熟的思想感到惊异。
人总是要坚持自己所不相信的事物。
些许的曙光，不知却是真的出口，还是猎人引诱猎物的诱光灯。
但无知的孩童庆幸自己可以无畏地向光芒处走去。
最后不得不提一下那日我与父亲的纸飞机之约。
那是我此生与父亲经过最长的相处。
即便后来神秘的面纱无情地被捅破。
它依然还是我记忆当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这个周末想去放纸飞机吗？”
才从清晨醒来的我恰巧碰见了才出差回来的父亲，他用一种的温柔语气向我询问道。
“嗯......”
初醒的我还未体会到这话对于我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只是敷衍着应了一声。
但又在顷刻间回过神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父亲。
平日里说不到两三句话的父亲竟然要带我去放纸飞机了！
即便那时的我已和大多数同龄孩子一样，已经过了一种从益智玩具到掌机游戏的过渡，但我依旧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
那应该是一个春日，凉风有信。
樱花落下。
风让它的轨迹有了一定的弧度。
但依旧是秒速五厘米。
不多不少。
父亲只带了一架纸飞机。
“只有一架的话，风吹走了怎么办？”
我问他，我能看出他的有备而来。
父亲没有说话，将手腕的钢质手环对准那个纸飞机。
几乎是瞬息。
一簇白色的烟雾迅速在手环的上方凝结，又如沸腾的水珠一般挣扎着向四周扩散，白色的雾在扩大中逐渐有了种独属于固体的那种“硬”的质感，然后就变成了一个纸飞机的模样来。
那个复制品（即便我当时已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复制品了）与他的本体真的是一模一样，乃至它们因折叠纸张而留下的褶痕都是一种惊艳的吻合。
一样的纸飞机，比一比谁飞的远吗？”
父亲将其中一架递给我。
我点了点头。
用尽力气与父亲同时抛出。
开始时它们就像平行着一般始终保持着同一高度，无限向远方延伸，却永远不会相交。
直至最后才划出了相同的心型弧线，并不断地向中间合拢。
近乎同时的落地，像是有块强力磁铁一样，他们的机头牢牢地碰在了一起。
“看来是平局呢。”
我不知道父亲说的是我们，还是那对一模一样的纸飞机。
那天父亲很高兴，将他的那个手环戴在了我的手上。
这个手环像是一种牵引，引着我走向我会为之奋斗一辈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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