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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四

    我是是页。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在一切的罪孽开始之前。

    在一切的毁灭开始之前。

    在真理和神出现之前。

    在世界被区分之前。

    由于是很久很久以前,所以我讲得很慢,也很琐碎,甚至可能无聊地让人厌烦。

    但是希望我在回忆的时候,你不要打断我,臭小子,不然我就把你丢到屋子外面去。

    ……

    ……好了好了,你先坐下,我要开始讲了。

    他自称为【KEY】。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所了解到的。

    因为他被当作钥匙。开启世界的【真理之门】的钥匙。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事实上也没有人知道【真理之门】到底是什么,这是他自己说的,在没有人理解之前、在没有人发现之前,他就这么站出来了,说出一个没有人理解、没有人发现的结论。

    他说:

    “利用我吧。人类。”

    “我是【钥匙】,打开【神之门】的【钥匙】。”

    于是他被拘禁在这里,于是他被供奉在这里。

    我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想着,“真是傲慢啊,这个人,荒诞又滑稽,——仅凭几句空话就得到了全人类的瞻仰,大家都是傻瓜吗?”

    但当我看到这个被各种传输管连接起来的少年的时候,在那一瞬间,忽然的,想要打我自己一下。

    在那一瞬间,我确实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那一瞬间,我确实感受到了这副景象的神圣,确实感受到了【神】的存在,确实有一种不安和悲伤充斥,确实感受到了从心中发出的一种名为虔诚的情感。

    “博士,这里就是了。”乏慈小姐把我带到这里,她是这里的管理者,是致力于拥护那位【神】的人。

    “虽然这么说有些无礼,哥哥……不对,【神】大人一直很孤独呢,也许是因为没有能和他一起共事的人,不过,如果是博士你的话,一定能好好地与他交流的,一定可以一起好好为世界服务的。”

    她如此说到。

    她为我推开门,我走进去,我还等待她为我指路,她却停住不动了。

    “……【所长】先生不希望我们进去,他说会影响【神】的心智的。”

    我只好与她告别,独自进入。

    是类似教堂的大厅,装饰的很华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不该来这里,我的存在好像玷污了这一方神殿,但这玷污的行为本身,又让人无比着迷。

    这里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虽说是我无意间的成就使我能够进入这里,但我本身也是存有一定兴趣的,我慢慢地往前走,一步接一步,欣赏这被称为【人类至高所栖息之处】的地方。

    忽然我发现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

    别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我想。

    我挪开脚,发现是一根细细的裸露出来的管道。

    它是深藏在某个角落的,不知什么原因露出了一截,并且因为它的被发现,我注意到了前方更多的细小的管道。

    有点意思,我顺着这些不易被发现的管道往前走。

    一步跟着一步,像极了我寻求真理时的步伐。

    然后发现在一个隐蔽的空间内,无数的管道从地面,从天空,从四周包围,连接到一处,连接成中心的一点。

    在哪个时候,我意识到,我见到了【神】。

    【神】看着迷茫的我,无比仁慈地发出天籁般的声音。

    “你好啊。【探索者】。”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信仰他的人直接称他为【神】,所长称他为【KEY】,另外一些做研究的但地位不高的人称他为【先知大人】。

    无论如何,发现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比我小很多的男孩之后,我不愿叫他为神了。

    “哈哈,吓了一跳吧,key被挂在墙上的样子——那只是他在输营养液而已,他的实际年龄比你还要大五岁呢,只是因为作为神被利用的次数太多了,脑部过于发达而其他部位的营养跟不上,无法发育了而已。”

    所长这样向我解释。

    我问他“利用”是什么意思,那个少年待在这里的原因又是什么。

    所长只是痴迷地笑起来。

    “是,为全人类作贡献啊!”

    我还是不懂。

    “那位伟人,自愿放弃愚钝的凡人的生活,把自己献身于【真理】,于是我们启发他的一切智慧,为世界所用——【他的灵魂、肉体、智慧,是人类的珍宝,为全人类所共有,他不再属于他自己,并且也不将属于任何一人,他将作为神,将圣光撒给所有人。】”

    “充分的使用,把他的智慧放到最大,人世的秩序将由他来制定,人世的灾难由他来解决。世界由他掌控,绝对的智慧,绝对的领导……”

    “……然而由于过分的使用,他现在,只剩下五年不到的时间……所以为了避免与外界的接触影响他的情感、智慧,浪费不必要的精力,我们只选择部分人在这里侍奉他。”

    “……”真可怕。

    不管是那个孩子还是这些人类。

    这是违背了我的观点的,我一直认为【绝对】是不能被贯彻的,然而这些人要做,并且确实可以被称为是“做到”了。

    这令我感到惊讶,但我的良知告诉我不可以这样,这样做是不正确的……

    ……我想再去见见那个比我智慧、但从外表来看还是个孩子的孩子。

    所长笑了笑,带我去了。

    “去交流交流也是好事,”他在前方走着,笑着说。

    “他的智慧无疑是世界第一,不,应该说是已经被视为超出这个世界的范围,是【神之智】了,而博士你,毫无疑问是他以下的第一,就是仅次于他的【人之智】,我们都很期待,在你的帮助下,他,那个奇迹,能发现怎样的【真理】,能创造出怎样的、更大的奇迹……”

    不,这么形容我果然还是有点过分了,……真令人不好意思……

    但我也不能说什么,只是笑着试图糊弄过去。

    “那么,我将来的工作,是要与他一起吗?”

    “是的。将来我们会安排你和他一起进行研究,既是缓解他的疲劳,也是为了让工作完成的更好……我们的目标,是在最可能的情况下,尽最大的努力,发挥最大的作用,造福世界,造福全人类……”

    ……

    他又沉迷进去了,对他的关于未来世界的美好展望。

    明明到目前为止不过是丝毫未窥见其面目的妄想,他作为世界第一科学的研究机构的掌权者,却是这样毫无理性地一味的幻想着并坚信不疑,……该说他是太过乐观还是太过自信,……我这种从未知晓浪漫为何物的人只好偷偷嘲笑并蔑视他的天真了。

    其实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为了掩盖我的自私,——他一直说着“世界”“全人类”之类的话,令我有些厌烦了。

    我当初也是因为厌恶人心,才愿意独自与科学为伴的啊。

    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现在又忽然说出要改变当初单纯的目的的话,不是很可笑吗。

    ……

    那孩子坐在轮椅上,低头看着书,窗外的光投射进来,一切显得静谧而美好。

    我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种宁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呃……”

    他抬起头来,让我看到了他赤红的双眼。

    “什么?”他轻声问我。

    “你的……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

    “……”他不回答。

    “……你的腿为什么不能走路?是瘸了吗?”

    “……”

    “……”

    啊!啊!我真是语言的蠢才,为什么要开口!为什么要没话找话?!

    我暗自自责,然后又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悲哀。我觉得我此生不用再开口与别人说话。

    静默了片刻后,他笑出了声。

    天真的,清澈的笑声。如同孩子的笑声。

    “那么,重新再来一遍自我介绍吧。”

    “我没有名字,本来的名字在成为【KEY】之前已经忘记了,别人称呼我为【key】,那么我只是【key】而已。”

    “我是,为了世界而存在的人,——别人这么说,但此刻,我只是为了真理而活……

    我是,为了你而存在的哦,【是页】小姐。”

    那个时候我未曾知晓这些话的真实含义,但等我真正知晓了之后,一切早已被恶意吞没,无可挽回了。

    此刻我这个女人内心在想些什么呢。

    作为一个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与异性交往历史的人来说,我着实被吓到了。

    这什么啊。我想。

    一个拥有大叔年龄的臭小鬼的深情告白吗。

    真令人难受。

    像我这种人也会有被异性说这种肉麻的话的时候。

    于是我挣扎片刻,用一种尽量平静,体现出我宠辱不惊的态度的声音回答道。

    “不用了。”我这么说。

    “……欸?”他却似乎大受打击,头又低下去,阴沉委屈地像一个刚被拒绝了的可怜的小孩。

    果然还是小孩啊。

    我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伸出手去揉他的头。

    尽管是可悲的【神】,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小孩罢了,我只会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他、教导他,只是希望在他成为为人类牺牲的工具之前,能够好好地体验一下做人的幸运。

    ——这是我的初始的愿望,也是导致一切不幸的源头。

    我后来意识到。

    与他相伴已有三年。

    短暂而幸福。

    在幸福破灭之前。

    那个人出现了。

    突如其来,如同命运的转折总是不尽如人意,我的噩梦开始了。

    那个少年。

    与key相似的存在。

    名为【M】的诗人。

    预言者。

    圣者。

    启示者。

    他出现了。

    他说了什么。

    那个时候。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可怕。

    被掩盖在镜面下的残败不堪渐渐显露出来。

    我得做些什么。

    我该做些什么。

    这是泪水流干也无法忽视的现实,一种绝望涌现出来,我不愿正视的东西终于在凑巧中让我发现了。

    狂乱,一种痛感毫无阻碍地袭来。

    无力,憎世,我想要逃避,甚至想过就此死去……

    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key要死了。

    由于过度消耗。

    那一刻马上就要到来了。

    而我。一不小心做出了一个人造人。

    以key为模本。

    …………

    …………

    这是不被原谅的。

    这是没有回头路的。

    一旦踏上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我自从那么做开始,我就罪孽深重了。

    不甘心。

    憎恨。

    怨恨。

    key要死了。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死了之后就没有了。

    这个他做出巨大贡献的世界,不愿再多给他一分一秒的时间,就要把他驱逐出去了。

    再也回不来。

    这个他筑造的世界,就要永远失去它的缔造者。

    我不接受。

    我不要接受。

    我只有二十几年的寿命,但是我甘愿从未存在过。

    我只是个如此渺小的人啊,然而我却能够活下去,他是这么伟大的人啊,然而却要死去了。

    我不接受。

    这就是人类的诚意?

    这就是世界的诚意?

    这就是命运的诚意?!

    我不甘心。

    我不接受。

    我早就知道人类是令人恶心的生物。

    我早就知道我无法苟同命运。

    我早就知道我不该来这里,不该对任何东西产生感情。不该对任何东西抱有期待。

    最后怨恨的只会是开头的自己。

    如果这就是世界的选择。

    我要毁灭它。

    总要付出代价。

    于是我动手了。其实并非无意中。

    我身怀地狱的诅咒把他制造出来了。

    一个与key一模一样的人造人。

    本来的单纯的目的只是希望为key的灵魂再筑造一个躯体,然而key拒绝了我。

    他拒绝了我。

    “不要这样,是页。不要这样做。”

    “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我不愿它再蔓延下去,那只会带给我痛苦……”

    “让我安静地离开吧,我的一生至此已经足够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一个人……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我希望你能幸福……”

    他这么说。

    残忍。

    残酷。

    于是他安静地逝去了。

    我满足了他的愿望,让他安静的离开了。

    ……

    然后我完成了最后的工序。

    【他】醒过来了。

    我一生最伟大的作品。

    我将我的名字赐予了他。

    我希望他能带领世界走向灭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