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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星离雨散,独坐愁城(下)

    永嘉郡王府以近日添丁进口为缘,足足摆办了七日宴席庆贺。参宴者—无论是达官显客还是平民百姓,皆来者不拒,尊礼款待。

    一时间,山阴城内,郡王喜得龙凤双生子,便成为妇孺皆知的大事件。

    唐氏虽不常外出,但难免能听闻一些嘴碎好言的丫环婆子闲聊道。更何况,这事儿的主角还是自家的前媳妇,所以,府里的人话到嘴边不由自主就得多说几句。

    唐氏向来讲究体面,对此事是缄口不言。表面上佯装平静,内心里却早已掀起了嫉妒的烈火。导致陆府上下谁瞧见她都得敬而远之,以免惹弄了是非,引火上身。

    所幸,这喜事,不仅赵家独享。只两年光景,王凝蕊便为陆家又喜添了两口人丁—三子陆子修及四子陆子坦。赶巧的是:也为一双孪生兄弟。

    陆家既已枝繁叶茂,三个儿子又皆安家立业,自己也能成就个老有所依的欢喜结局。唐氏只觉称心遂意,此生再无旁的奢求了。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与她又有甚关系呢?

    若论起那方丈所言之十六字预言,竟被她愈渐淡忘了去。

    来月,陆游将赴临安参加锁厅考试。原在与唐琬初成亲时,陆游就曾追随过茶山居士少许时日。绍兴二十一年,二十六岁的陆游便正式从师于他。正因如此,陆游变得了玄机,如若洪炉点雪般,两三载便将所作诗词锤炼到—不着痕迹、不生不涩、不隔不垛、音韵天成的极妙艺术境界。凭“平夷”之风于江南诗坛崭露头角。

    都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将至的锁厅考试,便成为他一展经纶的绝世良机。

    为避免打搅儿子备试,唐氏欲牢牢控制着陆府的言论,休想让那恼人的前媳再误儿子的大事。然而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的,陆游的近随景轩毕竟是伺候过唐琬的,还是偷偷将此事诉与了陆游。

    难忘,故人何在,烟水茫茫。几孤风月,屡变星霜,遣情伤。

    他着实不解为何这般造化弄人。曾经的金风玉露一双人,竟终落个伯劳飞燕的残败结局。韶华如驶,为避嫌远疑,陆游与赵氏夫妇不相往来至今已五年有余,见他们夫妻凤凰于飞,喜得双子,心中却净添错莫。只恨自己不够慷慨,既已放手,何必再念!况且自己也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娶得王氏,嬿婉贤惠,何苦再贪!约定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是将她拱手相送,自先辜负。

    几片飞花,半檐残雨。君不知,思念化烛,肠寸断……

    纵然心烦意乱,寝寐难安。不歇的流年还是将锁试迎来了。

    婺州知州韩元吉作为陆游的挚友。自小便与他结为知己,两人志趣相投,政见一致,都为北伐坚定不渝的支持者。虽分居两地却常有书信往来。听闻陆游将于此年应试,因官署之地距临安府不远,他遂思量着悄悄探访陆游,待考完试便伴他一同游赏临安佳景,权当散心解压。

    是日,锁试考场内。

    寸晷风檐,一片静寂。屋外虽艳阳高照,赫炎炙人。但屋内封闲肃杀的氛围却与之截然相反,叫人颇觉冷瑟。

    多半考生已纷至沓来,因锁试应试之人皆为恩荫子弟,资历非凡。故来者各各是气宇轩昂,风雅蕴藉。却单显出一位公子与众不同,只见他穿着奢异,趾高气昂,大摇大摆的踏入了考场,一副典型的纨绔世子模样。此人便是当朝宰相,权臣秦桧之孙—秦埙。

    不知是否嫌堂中过于安静,秦埙一入考位便吸引了众人的眼球。他用手时不时的翻弄着桌上的毛笔,就差使唤小吏为自己研墨好挥笔大作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要论起这诗赋经论,陆游可谓之得心应手,操翰成章。帖经所选之文他早已烂熟于心。遂很快便答完了卷,自行察览了少顷。忽见不远处的秦埙好生悠哉,不知在纸张上胡乱涂抹些什么。陆游只觉蹊跷,却不敢言语。

    当进行策论评试环节时,见题目大多为褒贬时政,陆游忽渐感慨激昂,心潮澎湃。自从父亲离逝后,他便极少能将见解一吐为快了。故这策论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定不能弃之敞屣!于是便大展宏图,奋笔疾书。甚至险些超出了试题边界。

    终于,在近一月与外隔绝的封闭生活中。陆游完成了锁试。刚出考堂,便见韩元吉正伺着他。随后,向他问道:

    “务观兄,瞧你这满面春风之面容,不必多问,定是日后能够蟾宫折桂的!金榜题名时可莫忘了请我吃酒啊!”

    “呵呵,无咎兄言重了,考完只觉神清气爽,这身上的千斤重担仿佛被一并卸了去。若兄至山阴,定当奉上美酒佳肴,包兄快意!”陆游笑着应道。

    韩元吉续言道:“如此这般,自是最好!走,咱兄弟两个一起游遍这菊月西子湖!”

    说罢,陆游与韩元吉便一同悠游这临安之城,西子之湖。因韩元吉调旬的闲日不多,故只惬意游玩了三日。便各自返回了。

    人生纵然漫长,可似这短短三日的平静安然,却不甚多得。故活在当下,惜之又惜,才为世事之真谛。

    已至垂暮之年的秦桧,一想到秦家接连两代皆为榜眼,便觉心中恼火,遗憾万分。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家争个状元。遂早先就与主考官私下串通,欲将孙子秦埙定作第一。

    可没曾想,本次锁试的主考官为公正不阿,胆识可嘉的陈之茂。在阅览完陆游的答卷时,只感惊为天人,大为所动。而秦埙的答卷与之相比,可谓是天渊之别!遂不顾自身前途,大笔一挥便把陆游录取为第一名,而碍于情面,只得无奈的将秦埙列作其后。

    秦桧得知锁试结果后一下便勃然大怒,便以“莫须有”之罪名将秉正执笔的陈之茂贬了官。

    绍兴二十四年,暂居锁试榜首的陆游遂又参加了礼部考试。只不过,这次的他便不再那么走运。毕竟,年轻气盛的陆游又如何能斗过老谋深算的秦桧呢?深谙“先下手为强”之道的秦桧便对礼部主考官威逼利诱,欲强加其罪。这世间不是谁人都有一颗公正之心的,主考官终归还是屈服于秦桧。以言辞过激为由取消了陆游的评选资格。他的题名之路便因此被悄然扼杀了。本应属于他的状元之位也不知会花落谁家?

    可惜,秦桧的如意算盘还是疏漏掉一人。未曾想文、诗、词、画皆精绝于世的才子张孝祥也参加了这次考试。策论答的是—酣畅淋漓,文采飞扬。行云流水,妙笔生花。他那一手颜体—更是字画遒劲,卓然颜鲁!皇帝瞧后,拍案叫绝,状元自是非张孝祥莫属J。至于秦桧那位心爱的孙子,竟被生生的排挤到探花之位,终究落得事与愿违的凄凉结局。

    故世人曰:“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多行不义必自毙!”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

    绍兴二十五年,宰相秦桧病逝,陆游得以初入仕途,被任命为福州宁德县主簿。不久,便调入京师,任敕令所删定官。

    应叹息:“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不许愁人不起,更看今日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