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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断云残雨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世间的情爱,不论再动人,都会在岁月流逝中苍老。点滴温婉,蜉蝣撼树,深情总被世俗灭。

    绍兴十九年.槐月初

    惠风和畅,春暖花开。杏花微雨中,更衬得江南春画般的小桥流水人家,如诗似画,朦胧影绰。

    三日前便与陆游约定好去小院相会的唐琬此时正在桥边一棵花开锦簇的大桃树下等候。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然逝去,所盼之人仍旧未至。

    偏安一隅的寂静角落里,只余撑着罗伞踟蹰的唐琬与芳菲纷落的大树。恰因如此,琼花配美人,更显一番蕴致。

    忽然,见不远处有一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身影像极了陆游。唐琬便立即露出笑颜,近乎小跑的向那人处去。当能看的真切时,却发现那人不是陆游,而是他们的好友—赵士程。他也现出了一脸错愕的神情,呆愣的望着她。两人面面相觑的迎面立着。

    唐琬忙敛去嘴角的笑意,细声言道:“甚巧,没想到蕙仙竟在此处与赵大人相遇。”

    “是啊,因些公事要至趟府衙,见这边景美,便想独自走走。竟有幸与蕙仙适逢。这么多年,蕙仙当真是一点也无变化,还是那般明媚动人。少些拘谨,日后只须唤我德父便好。”赵士程顿了一瞬,又续问道:“可是于此候人?”

    唐琬微微一怔,迟疑了少时,向赵士程解释道:“是,在等务观。没曾想不经意就将,德父你错认成了他。”只闻言到德父两字时声音极轻,不过若听者有心,倒也无妨。

    赵士程心中涌上一种难言的欢喜与悸动,谈笑间却仍是雍容不迫,晏然自若。突然,他眉头一皱,一桩紧急之事打搅了那似海般的平静心绪。

    “为何务观迟迟未至,难道他母亲知晓了他和蕙仙之事?不对,依着唐氏的脾气,若已知晓,现在早应有一场大闹了,两家不应如此平静。”

    还不及赵士程思索完,唐琬又续言道:“德父,你作为务观最信任的好友,在明暗里不知帮了他多少,虽然蕙仙已不再是他的妻,但德父于我存下的恩情断不可一笔勾销,只是不知,以后是否再有交集。”

    “随时,只是蕙仙需要,德父乐意之至,求之不得。”赵士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孤度,如是说道。

    其时,只要她想,他便会出现。有很多事,都与她甚有关联,唯是她自己不知。想到此时,不知是否因长时未见,赵士程微微欲伸的手再也按耐不住,竟鬼使神差般想触碰唐琬的脸颊,已然悬至半空。可最终,他动摇了,只是用手掌托住了一瓣飘下的桃花,仔细观详。

    花若怜,将落于谁的指尖?奈何,情深缘浅,日日思君君不知。

    浮花浪蕊,烂漫飘香。终究还是可望而不可及。赵士程遂望向那坠落的片片桃花,含情脉脉,默然失语。

    “蕙仙,我记得你言过最仰慕易安居士。甚巧,我与她丈夫明诚为一家宗亲,前些年居士迁至金华时,我曾拜访于她。家中留藏着她的二三真迹,有机会时,便赠予蕙仙。”赵士程恳诉道。

    唐琬莞尔一笑,眉间顷刻间便添了些许悦意,言道:“如此这般,蕙仙方才的愁思仿佛瞬间飘散了。微父知我,心中万分感念!”

    赵士程以笑回之,湿润清逸之态好似生来便具。

    只是心中忽感一阵酸楚:欲成人之美,可往往不遂所愿。清风有意,明月无心,多情总被无情恼……

    正当此时.陆府

    “好生奇怪,为何近日母亲似变了一人,如此宽待于我,莫不是又要耍些计端。”陆游一边走着,一边暗思道。方才刚从堂前拾了些吃食茶酒,准备与唐琬会面。

    刚刚出府门,忽见一年轻女子被一侍女扶搀着下了马车,女子显然是认出了陆游,遂轻唤他道:

    “陆公子,这是要往何处去?”待陆游回身看她,又续言道:“小女婷嫣,见过陆公子。”

    自八岁后,虽未曾与陆游正式会面,但为了见到他,山阴城内的大小文宴,只要他去,王凝蕊便会跟去参加,自然一眼便能认出是他。只可惜,于他来说,自己怕是与生人别无二致。

    王凝蕊身着桃红散花云烟裙,发上斜挂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随风舞动。星眸微嗔,眼聚清波,如若雨后虹霓。面露羞红,色比春晓之花,优雅而不乏灵动。容颜比二八少女还要明艳些,不必多想便是费了许多心思打扮来的。

    陆游甚感疑惑,总会有一陌生女子在门口等他,莫不是?想到这时,他只觉心头一颤,内心喃喃道:“怪不得母亲近日行径怪诞,难不成自作主张为自己另置了亲事?如此,今日,应是走不成了,须得问清楚才是!”

    陆游解释道:“务观见到姑娘,忽改变了计划,现便随姑娘一同去府里。”说罢,就与王凝蕊一前一后入了陆府。

    至厅堂时,只见佳肴美酒陆续上桌,虽不是些玉盘珍馐、山珍海味,但道道色味俱全,叫人馋涎欲滴。随着家人们的接连离开,已是很久未见过如此丰盛的宴食场面了,陆游不禁感慨万分。忽忆起方才竟未对人头攒动的庖屋生疑,只顾自己拿物了。

    “该死,应当早些察觉的,事已至此,便是将主动权交与旁人了。”陆游满心懊恼的暗想道,蹙起的眉头写满了叹息与自嘲。

    宴桌为长方状,唐氏独自坐于一侧,陆游与王凝蕊则被安排坐在一起,陆游这个常常口若悬河的健谈男儿,一时竟变的不苟言笑起来。

    反见唐氏颇为欢喜,脸上荡起了盈盈笑意,对这位凝蕊姑娘真可算照料的无微不至,连茶杯中的水都未见半尽过。过分的贴心一时间竟使王凝蕊不知所措。

    “凝蕊姑娘,不知今日之饭菜可还合胃口?”见大家皆茶足饭饱后,唐氏忙笑着问道。

    “凝蕊只觉齿颊留香,比家中饭菜还要可口许多!能得到夫人体贴周到的宴请乃晚辈之幸事。”王凝蕊立起了身,行礼笑应道。

    “哈哈哈哈,姑娘若是满意,妾身便才安心了。”唐氏说着,又唤下人端上了些甜点水果。令人惊奇的是,约两个时辰的会面,三人虽对这桩婚事各持各的心思,但谁也没有谈及。

    终于,第一个佯装难忍的人起身说道:“王姑娘,万分抱歉,你我之亲怕是不能结成。”陆游九死不悔的坚定眼神将近夺出眼眶,说罢便离席而去。

    此时的厅堂,只余一脸尴尬的唐氏与惶惑委屈的王凝蕊,空荡而略显凄凉。

    因为陆游宴席上的冲动表现,往后的接连三日,唐氏下令将他锁于房内,断绝他外出的一切可能。陆游自然是心急如焚,不知还要让他的琬儿等待多久。

    直至第四日,陆游在推门时忽察觉门锁被除去,府内上下奴仆犹如常日,又问向一位管事的姑姑得知唐氏似乎怒气已消,此时正在内室午憩。便只顾欣喜,趁机遛窜出了府。

    有句俗语称作—姜越老越辣。若论起玩弄伎俩,陆游之之唐氏可谓是相形见绌,欲擒故纵这招终究是起到作用的。

    精明的唐氏怎会轻易放过陆游,早已交代好下人尾随他出了府,恰巧他又是径直去向了唐府,原本计划着买通唐家小厮为唐琬报信,自己却成了插翅难逃之人,被唐氏的眼目抓了个正着。

    八日前还在你侬我侬的二人,如今看来,春光泄露,应是难再相会了。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