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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罗篇:终局前夕(四)

    司彼纳坊,总领会议室。

    即使到了安全区域,格拉涅特仍摆脱不了被五花大绑的命运,在唐眠的认知里,这家伙就算赤手空拳也是个危险人物。

    “云梦堡全城戒备,你觉得奥姆托怎么想的。”

    “这还不明显吗?他怕你趁着这个节点突袭,有外部力量干涉,只要现在一拥而上,教会就完蛋了。”格拉涅特轻描淡写地说道,当前的局势也确实如此,但唐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作为盟友,奥姆托有告诉过你什么……像是留有后手之类的。”

    “你觉得呢?”格拉涅特笑了下,“他唯一相信的人只有温菲娜,我跟他最多就是个相互利用的关系,所以……你懂的。”

    “不管怎么样,现在就是除掉教会的最好时机,等找到哈维他们,就进攻云梦堡。”

    “哈维?吼,差点忘了告诉你,这家伙叛变了。”格拉涅特的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唐眠,哈维从她母亲那代就一直为司彼纳坊工作,真要说叛徒,他绝对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人。

    “不相信吗?我可没兴趣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唐总领,你有调查过他吗?”

    “我为什么要调查一个绝对可靠的人,哈维就像我叔叔一样,而司彼纳坊,就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信仰。”唐眠笃定地说道,她依旧认为格拉涅特在撒谎。

    “你好像比他都了解他自己,但依我看,唐总领似乎也并没有很关心自己的手下,”格拉涅特略带嘲意地说道,“教会调查到,哈维在一次耶坎普的旅途中结实了一位奴仆,两人互生情愫并生下一女,后来哈维把母女两人接回了艾米罗,并在欧罗萨小镇定居。”

    “像哈维这种有特殊身份的人,妻儿无疑会成为把柄,所以他一直瞒着,也总是低调度日。不过这种东西,但凡查一下也不难发现,只可惜,教会都比你关心你的下属。”

    “所以教会抓了他妻子和女儿,以此威胁他做事。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奥姆托告诉你的?”

    “因为人是我抓的,不得不说,耶坎普族的基因还真是强大,小女孩跟她妈妈长得几乎一样。”哈维不以为意地说道,他从不会为自己的罪恶忏悔,破坏别人的家庭他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瑞伊跟着他,那不是……”希璐拉猛地拍了下桌子。

    “你别着急,哈维不是那种会下死手的人。”唐眠安抚道。

    刚给塞维尔换完衣服的可茵这时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虽然能力有限,但一直尽职地做着后勤工作,也算是重要的一员。

    “她怎么样?”

    “还在昏迷,不过已经没出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可茵用余光瞥了眼格拉涅特,在浮岩岛上,他一刀砍断了塞维尔的左臂,要不是有疗愈法术,塞维尔八成已经死于大出血了。

    “那么我们这边……”唐眠扫视了下周围,“希璐拉、潘、我,暂且算三人,这家伙在我们手上,先不说骑士团会不会帮我们,至少是不会帮教会的。这样的话,对面就是奥姆托、温菲娜,并且很可能是重伤状态。机不可失,等他们喘过气,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个叫哈维的混蛋叛变了,可他跟瑞伊的任务不是去找另一件远古皇器吗?”希璐拉眉头紧皱,她突然有股不详的预感,“也就是说,现在黄毛老头手里,很可能有三件皇器。”

    “没区别,”格拉涅特打断道,“不是人人都能像羽化一样的,希璐拉小姐,奥姆托根本没能力控制三件皇器,这点毋庸置疑。”

    “可还有温菲娜,要是“湖心底·穿刺”真的落入教会手中……”

    “你们该不会是在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圣言师吧,她除了能用巫术视界辅助奥姆托外,没有任何战斗手段。就算让她拿到那把弓又能怎样呢,撑死也就是个高阶法师的水平。更何况,你真的相信有人能找到那东西吗?古醉龙族已经消失几十年了吧。”格拉涅特说道,他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着,现在就是进攻教会的最好时机,这反而让人觉得蹊跷。

    “总而言之,明天一早就启程云梦堡,是时候跟教会做个了结了,”唐眠转头给可茵使了个眼色,“潘那边你去交涉一下,但他如果不想去的话,用不着勉强。”

    “行,我找他聊聊吧……”

    “吵架了?”希璐拉从可茵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只有女生最懂女生的心思。

    “也不算吧,就是觉得……很闷。”

    “很闷?”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或者是因为菜大师的事情,他最近都没有主动跟我说过话。”可茵的表情有些凝重,她为了能帮上忙,这几天也几乎没有休息过。

    反观零司·潘,他作为未来的领袖,却一直在逃避现实,自怨自艾。不过这一切也有唐眠的一部分责任,毕竟是她的“口无遮拦”让潘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

    司彼纳坊,左庭露台。

    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派恩罗城区,晚间只有零星的灯光,却映衬着难得一见的雪白画卷,以前在云梦堡,潘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

    “很美对吧。”可茵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是啊,小的时候总想着出来走走,可没想到第一次领略艾米罗的风光,居然是以这样的一种形式。”

    “唐总领说,明天早上就启程去云梦堡。”

    “知道了。”潘说着准备离开露台,他的冷漠态度让可茵很难受。

    “如果你觉得勉强,可以不去的。”

    “你们都是这么觉得?”潘的眼神有些迷离,“我在你们眼中就是这么一个,萎靡不振,弱小无能的人。”

    “没人这么觉得,零司,我一直以来怎么看你的,你最清楚不过了吧。”可茵带着哭腔说道。

    “别骗自己了,可茵,说白了我们才认识一年不到吧,能有多深的感情。那叫什么,荷尔蒙作祟罢了,”潘下意识地转过身,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我本来就不应该做什么救世主,明明不配,也没这个义务。就算伊兹这老家伙犯下什么滔天大罪,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咎由自取,我又有什么理由伤心呢。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应该大哭一场,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想杀了自己儿子。”

    “别这样……”

    “行了,你赶紧去休息吧,不管怎么样,明天都该做个了结,不是为了伊兹,我只是不想菜大师白白牺牲。”

    潘随即离开了露台,只剩可茵一人孤独地站在原地,她迷茫地看着城区内的夜景。如果有重来的可能,她或许会愿意呆在黑暗的角落,而不是成为那零星的灯光……

    ……

    莱力司平原东侧,大区交界点,贤隐村。

    在花园重逢后,六人小组一路马不停蹄,才终于在后半夜找到了歇脚的地方,一个不清楚有多少年没人住过的村子。

    村里的房屋有些破旧,但生火之后能勉强维持室温,总比在雪地里过夜来得好。简单布置了一下后,疲惫的众人先后进入了睡眠,周围多了些伙伴,让瑞伊很有安全感。

    大概是因为最近的不规律作息,瑞伊的生物钟已经彻底乱了,临近天亮前的一阵寒风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恍惚间,他看到格莱纳正坐在门外。

    “早啊。”瑞伊伸了个懒腰,这个点的气温能把人冻成冰块。

    “不再睡会儿吗?”

    “嗷呜——睡不着了。”

    “我也是啊,监狱里成天就是睡觉,感觉把这辈子的觉都睡完咯。”两人笑了笑。

    “说起来,那个女孩是托城的吧。”

    “银鸽吗?她好像说过,是托城的什么诗会,怎么了?”瑞伊下意识地看向了屋内,银鸽正侧靠着墙壁休息。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下一站就是托城,那里是离莫拉空岛最近的一个大地区。”

    “欸!那正好可以一起啊。”瑞伊有些兴奋地说道,他根本没明白格莱纳的意思。

    “这么开心?你这臭小子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格莱纳调侃道。

    “没,没有,我才认识她没几天。”

    “哈哈哈,你现在撒谎倒是很好辨别,因为只有说假话的时候才会口吃。”

    “诶?我说真的啦,是才认识几天而已。”

    “那你脸红什么?”

    “有,有吗?”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格莱纳随即看向了远处正在落下的月亮,“瑞伊少年,你还记得安娜吗?”

    “记得,好像是……蓝色头发的吧,那张照片上。”

    “人家是金色头发的啦,这你都能记错,但这不重要,之前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反正现在有空,诶呀,”格莱纳调整了下姿势,接着说道,“其实安娜是因为我的原因,才……”

    “我们当时在乌提塔挪停泊,因为法石供应不足,船我跟安娜就一起出去找补给了,你知道这个地方不,乌提塔挪。”

    瑞伊摇了摇头,像这种冷门的地名,连书上都不太可能出现,他是必然不知道的。

    “是个非常落后的中陆谷地,用的都是些古代符文,魔法和科技也都是上个纪元的水平。当地土著说着某种古语,鬼知道他们讲的什么,总之,我们为了补充飞行所需的燃料,就只能去找天然的法石矿洞。”

    “大概是在傍晚的时候,我们经过了一座废弃的祭坛,周围住着一群猪人。”

    “猪人?”瑞伊想象着这种生物的模样,骇人的獠牙和长长的毛发。

    “古代巨兽族的后裔,现在基本见不着了。”

    “然后呢?”

    “结果你猜怎么着,有一只猪人居然会说中陆语言,我跟安娜当时都愣住了,真的是,那画面只能用诡异来形容,一头猪会说话。”

    “哈哈哈,这太好笑了,艾米罗有这种猪人吗?”

    “那我哪知道,然后那只猪人就说能带我们找到矿洞,报酬是要分一部分法石给它。我们当然是没什么理由拒绝咯,呃……我也忘记走了多久,可能是到后半夜了。我们在峡谷裂口附近找到了一个洞口比较小的坑道,刚走进去安娜就说有种奇怪的感觉,我以为是她太累了,就没在意,现在想起来,我真是蠢到无药可救了,居然无视了一个宝器师的直觉。”格莱纳的言语中满是后悔。

    “你知道最要命的是什么,洞里面黑的要命,我们没有一个人是会火元素法术的,连最基本的照明都没有,只能靠安娜的感知力和猪人的经验来确定路线。”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至少能有个光源。”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萝拉要是在的话,好歹能有个大灯泡不是。漆黑一片的实在是让人不舒服,在洞里走了有两个多小时,我才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回头一看才发现猪人已经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我腰包里的储物法石,但显然,这个时候知道被骗已经太晚了。”

    “消失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说起来也是奇怪,就好像刚才还在说话,结果一转头却没影了。估计那猪人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他应该比谁都了解那洞。意识到自己被骗后,我开始变得烦躁,思维混乱,再加上周围黑得要命,那种感觉简直……我宁愿被人砍上两刀。”

    “这个时候,摆在我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继续深入矿洞然后找到法石,或者原路返回。结果我这无药可救的蠢货,呵呵……”格莱纳的眼角有些湿润,他平时表现得没心没肺,也都是为了掩饰某些深处的伤痕。

    “我当时已经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了,那个洞像有某种魔力,在里面呆上一段时间,你会感觉到极度的迷茫和精神涣散。我记得安娜有跟我说过什么话,但我就跟失聪了一样,完全无视掉了她的提醒。说实话我没明白自己当时想找什么,只是……只是疯了一样地往洞的深处走,那感觉真的……太诡异了……”直到现在,格莱纳仍心有余悸。

    瑞伊咽了下口水,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打断对方,他也能理解那种不可描述的恐惧感,只有真正临近过死亡的人,才体会过那种不可逾越的无力感。

    “我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反正是差不多没力气了,视野内突然出现了亮光。那绝对,百分之百,是大片的法石结晶,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于是我转过拐角,除了愣在原地,我什么都做不了,苔藓……一整个洞窟都是那种发光的苔藓。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腿软,我说真的,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腿软过,不,不对,我其实也没有很害怕,但就是……唉,说不清楚。”格莱纳有些语无伦次,他确实无法表述当时的情形,因为实在过于离奇,甚至猎奇。

    “看到那些东西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要出事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迷糊了一晚上的大脑,在那一刻绝对是清醒的。我跟安娜正准备回头,结果她的脚被缠住了,我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手,但那股力量实在太过夸张。我单手扒着墙壁,感觉身体要被撕成两半了,我清楚地看到了安娜眼神中的无助,她在求救,但她却松开了手。是安娜救了我,如果不松手,我们两个就会一起被苔藓吞掉。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大概停转了几毫秒,再然后,我逃跑了……”

    “我一直没勇气跟白昼还有萝拉他们讲,其实是有机会的,哪怕希望渺茫,但我选择了逃跑,像个废物一样抛弃了几年的伙伴。退一万步讲,如果我没有相信那只猪人,如果我能及时做出撤离矿洞的决断,又或者我强到足以粉碎那些苔藓。可事实是,我一样都没能做到,是不是觉得我很逊,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格莱纳笑了下,唯独安娜这件事,他一辈子都不可能释怀。

    “这不是大叔的错,要是所有悲剧的发生都归咎于当事人的话,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意外了。”瑞伊随口说道。

    “臭小子,你这大道理从哪学的,萝拉地方吗?”

    “可能……书上看到的吧。”

    男人间的话题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太阳升起,艾米罗迎来了新的一天,也将是最关键的一天……

    ……

    故事的终章将在云梦堡上演,艾米罗的历史将再次变动,在这个全新的世代。至此,少年的故事仍将继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