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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试炼(5)

    山谷之间,岚气萦绕。

    杨为手臂上的绿色荧光开始扩散蔓延,好像细长的线虫在他的血肉间扭动穿梭,杨为顿时感到极为焦躁和愤怒,元气也莫名的涌起释放,让他全身的感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错觉。

    不知为何杨为似乎听见了风吹海浪的飒飒,看见了一片隐隐约约的萧瑟,他的心跳不断地被放大,仿佛就在他的耳膜边鼓动着。他感受到自己在炽热中被灼烧得汗流浃背,原本就模糊的视线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后,就像失明一般跌入黑暗。

    当他挣扎着从忽明忽暗的重叠的影像中竭力看清自己的周围时,他先是嗅见了一股熟悉得让他心头一悸的味道,那是......是干黄的稻草和小麦在烈日下被晒得吱呀作响时,随着泥土进入鼻腔的焦躁。

    他用手背急忙揉着自己的双眼,睁开的瞬间一道刺眼的阳光穿过手掌遮挡的缝隙让他炫目。他放下手臂,呆滞的看着眼前的麦田,还有自己手上被盘得包浆的镰刀。

    被汗水浸湿的粗布衣,被晒得脱皮的后背和臂膀。

    杨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嗓子感到干渴,在没有任何摸索和观察的动作后,他习惯性地拿起放在脚边的水壶饮水。

    我是谁?杨为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感到了迷茫,还未咽下去的水溢出他的嘴,惊恐地看着周围一起干后的雇农,都是黝黑的皮肤和头戴草帽,他颤抖着伸出左手摸向自己的头顶,那是草帽。

    他沿着边摸了一周,五道缺口还有那一根有刺感的草根,这是他爷爷留给他的那顶。他下意识地捆紧绑住草帽的绳子,把他的下巴和耳根勒得更紧了。

    风掀起麦浪,他抬头望向天空,耀眼的太阳毒辣辣的,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都看不清天上是否有哪怕一片云彩。

    “你在干什么?还要不要工钱了?”

    一声呵斥传来,杨为宛如惊弓之鸟般的弯下身子麻木地挥刀,瞪大了双眼,看着一根根被割开的麦秸,干裂的泥土,还有自己脚上的划痕。

    不,我不应该在这里,我不再是农...是...是谁?

    杨为顿时感到一大股空虚感袭来,压得自己直不起身子,呼吸变得十分困难。

    他倒了下去,就这样蜷缩着倒进了麦田之中。

    忽然痛觉袭来,他下意识的向前打出一拳,却被一股怪力扭住手腕,感到入骨的疼痛从手腕袭来。

    “还敢还手?”

    杨为再次睁开双眼,这次是一个肥腻的胖子骑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揍着他。

    杨为想要说话,但是那个胖子狠厉的眼神和拳头根本不给他机会,不断地砸在他的脸上和胸口。他的疼的想要大叫,却喊不出声音,他手脚都被摁住,那群人用着不知道什么灌进他的嘴里,眼泪混杂着黑色的液体从脸颊滑落到尘土中。

    突然间他用力挣脱了束缚,赶紧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脸庞,在深层的恐惧中祈祷着赶紧结束。但等待已久的却不是继续的毒打,而是周围的一片寂静,然后转为匆忙的脚步声。

    他放下手臂发现自己背着背篓走在路上,这是那一条熟悉的回家的路,还有即将要经过的树林和十字路口。他大口喘着粗气,他不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想迈出一步,不想走上这条回家的路。

    还在思考的杨为在慌乱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背篓,失重感让他的心里发怵,然后就是一条粗大的胳膊挽住他的脖子,说着把他的工钱借来用用。

    他回头发现那正是那些经常抢夺他的钱财的人,杨为大喊着求路人帮帮忙,反倒引起那群人都讥讽和嘲笑,“谁会帮你?谁会看得起你?哈哈哈哈......”

    在拳打脚踢中,杨为忍无可忍地跳起来,右手紧握成拳朝着那个胖子喊道:“第一神通,镇魔!”

    就在众人惊讶这小子在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一个人反应过来说道:“这小子以为自己是神通呢,哈哈哈哈......”

    杨为看着自己瘦弱的身躯和枯槁的手臂,他瘦削的脸庞开始布满绝望和恐惧。

    他捂着自己鼻青脸肿的脑袋回到家里,推开门没发现一个人,这座木屋倒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蛛丝和灰尘在偌大的堂屋里飘洒,从窗棂间射入的一束束光线让杨为审视周围陌生的一切。

    “你为什么要回来?”

    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杨为听出那个声音是谁,那从容不迫、居高临下的话语使他内心慌乱而狂怒。他抽出背篓里的镰刀向后砍去,生锈的镰刀除了那一抹银白色的刀刃外,没有一处可以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在一道白光闪过后,镰刀深深地砍入那个人的脖颈,没有一滴鲜红流出,歪歪斜斜的脑袋拉耸着挂在肩膀上。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为的愤怒在看清那个人影后转变为惊恐,身体向后倒去。

    那个被他砍掉半个脖颈的人,那穿着一身黑衣的,那一个不同于地上穿着破衣的他,那是另一个意气风发、身穿锦绣的杨为,身后一只巨蟒,身体周围环绕着三个紫色的光环和三个重元。

    “你忘记了吗?”

    黑衣双脚离地如同鬼影一般飘向地上的破衣说道:“你害怕回家,对吗?”

    破衣看着黑衣的逼近,愤然的站起身来对峙:“你不也是和我一个样!”

    “确实,你我的记性都不太好。”

    “所以总是忘记屈辱和仇恨。”

    “有时还自欺欺人。”

    “所以我对人都很友善。”

    ......

    深埋在地底的记忆破土而出,一幕幕刺痛杨为的真相回显。每个人欺骗自己的方式都不过那几样,遗忘与篡改。

    当他七岁那年的时候,当他在擂台之上失败的时候,当他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跌倒的时候,当他在细雨中低声哭泣彷徨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扶起他,没有人。

    当一个人失败的时候,他将会感受到来自自己父母的鄙弃,自己的爷爷奶奶甚至还有外公外婆的默不作声。

    他不止在一个夜晚听见父母想要将他彻底卖掉,而不是作为每日都要相见的雇农,因为他们根本不想看见他哪怕一次,就他那张歪七扭八的脸,自己母亲曾多少次当面说过嫌弃他的话。

    若不是这么多年他的父母都未曾怀上第二个孩子,恐怕他在自己的家里也待不到现在。

    “你说出这些又有什么用,不过让你我心中尚存的念头消失罢了。”破衣的眼角噙满泪水苦笑着。

    “把这一切都抛下后,你我的念头才会通达。”黑衣放声大笑,歪扭着的脑袋同样洒下几颗泪珠。

    “让我出去,我没时间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

    “困住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黑衣挥挥手抹去所有场景,“你现在快死了,告诉我一个为什么要救你的原因。”

    “你怕死,”破衣说着先是低头狂笑,再是将身子极力地向后弯曲,“应该说直接点,我怕死,我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我好不容易拥有摆脱那腌臜、那模糊、那干枯的一生的能力,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去!”

    一个刚刚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对着自己的过去和现在大吼道。

    “那你想要什么?”

    他回忆着这一生第一次想要的东西,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飘着鹅毛大雪的隆冬,那飘过雪地传到他鼻腔里的香味。

    我想要吃不完的肉?

    真是可怜。

    不对,我想要像那该被千刀万剐的地主一样,拥有万亩良田,拥有大宅和城堡。

    不对不对......

    一次次的否定下,破衣瘫坐在地上眼睛通红。

    “你的野心正在被自己一点点披露。”

    你的内心是正义的吗?黑衣思索了片刻,就抛弃了这个可笑且冠冕堂皇的想法。

    “你好好回忆一下,更早些时候,你跪拜的那个人。”

    黑衣饶有趣味的看着几近崩溃的破衣,期待的舔了舔嘴唇,摩挲着双掌。

    更早?跪拜?

    破衣恍然大悟,在那遥远的记忆中,所有人都在顶礼膜拜,所有人都在虔诚祈祷,所有人无论高低贵贱,无论妇孺老少,他的父母、欺辱他的人、还有地主,甚至连天地和神通都是它庇护中的一撮尘土。

    神......

    “我从来没有想成为过......那种不可言说的存在。”

    “你会的。”

    黑色的气息从破衣身上出现,顷刻间地上的破依旧化作了齑粉。

    黑衣取下颈间的镰刀,伤口发出血红的荧光后迅速愈合。

    “野心吗?我不会让你再一次被磨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