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冬役
寒风不止一处。
冬季的荒原上已经是白雪皑皑，大地上偶有未被覆盖的碎石枯木裸露，从天空往下看，仿佛巨人皲裂的皮肤。
天将要黑尽，了无生机的荒原上，一行黑点慢慢从雪雾中显现，缓慢而艰难地移动着。
“姜……姜哥……我不行了，太……太冷了。”
这是张小民的声音。
姜由叹了口气，已经是第九天了，距离他们这队冬役人员集结的日子。
没错，这行黑点，就是他所在的服役队伍。
出发前谁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极端的天气，所有人包括几个领队都认为这就是像以往服役过程一样，按照垦拓局规划的路线行进，三天到达服役点，大家在规定期限完工，然后顺顺利利回家。
但万万没想到，才出发到第三天，气温突然骤降，寒风夹着雪花仿佛细密的钢刀刮过皮肤，一夜之间居然有五个人直接冻死。
如果当时马上返程，可能事态还不会难以收拾，但领队却决定按既定路线，先到服役点补给，毕竟离服役点只有一天路程了，也不能说这个决定有错。
这次的任务是钻探一个稀有金属的矿脉，上一批的冬役队已经修好工事和设备，并且储备了食物，燃油，还修了过冬的棚屋，就等他们这队去交接。
但谁也没想到，这最后一天的路程会如此艰难，越往前气温越低，雪雾越浓，视线甚至延伸不到两米外。
每一天都有人因为冻伤失去行动能力，姜由就亲眼看到同队一个大爷脚掌被冻得青紫，一戳就流浓水，到第二天直接发黑，出发时一抬腿，直接整个脚掌断裂，整个人摔在地上却毫无痛觉。
冻疮更是人人都有，不严重的还能拉个雪橇拖着，太严重的只能给个睡袋让其自生自灭，结局……就是没有结局。
一天的路程，最后他们走了足足四天，队伍的减员超过了三分之一，足足三十几条人命死在路上，垦拓局多少年没有发生过这种惨案了。
即使姜由已经放大了这次服役所能想象到的最极端的情况，做了充分到不能更充分的准备。
此时的境况还是不容乐观。
冻疮情况倒还好，姜由防寒服买的是户外店里最高规格的，店家卖得时候说能抗住零下四十度低温，除了手指关节的几处轻微冻疮，其他倒还好。
张小民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穿的是他爸以前服冬役的防寒服，补丁就好几个，要不是姜由带了备用的雪地靴和防寒手套，估计他早就成了遗弃在路边的尸体了。
但现在最最严重的问题，还是食物。
服役队伍会提供基础的能量棒，大家也会自备一些吃食，但预想的路程是三天到达，谁也没想到一走走了九天，尤其是极寒状态下，人消耗的热量是非常惊人的，到第四天的时候领队已经发现了食物危机，收缴了所有人的食品包括队伍里的能量棒，统一分配。
可到了第九天，再怎么分配，食物都告罄了。
姜由趁周围没人注意，塞给了张小民一块巧克力，这是他藏在衣服内衬里的救急粮，是卖防寒服的店长教他的。
张小民马上含进嘴里，不敢声张。
突然，队伍前方一阵骚乱，而后响起了几声欢呼。
“到了！”
“我们到了！”
“到服役点了！！”
足足九天，他们终于到达终点，这个好消息让所有人已经虚弱到极点的身体又迸发出了最后一点能量。
队伍明显提速，所有人都想最快速度冲到补给点，好像早一步进去，就早一步获得生机，这一路死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怕了，怕自己下一具路边冻毙的尸体。
“姜哥，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张小民刚想挤到前面，就被姜由拉住了。
“等等看，补给点就在那儿不会跑，我们晚一点进去也无妨。”
不知道为什么，不远处铁网围起的补给点，给姜由的感觉十分诡异，太安静了，按道理现在补给点应该还有一队人等着和他们交接的……
可现在，别说人影，连一丝声响都没有，死寂得吓人。
队伍里的聪明人不止姜由一个。
很快一个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从队伍后方走了出来，大声喝止了前排想要冲进补给点的人。
他是本次服役计划的领队，周奎。
“张松，李大宝！”
“到！领队！”
“你们俩先进补给点，如果遇到编号14105冬役队的人，就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准备一些热的流食，还有冻伤的药品！如果情况不对就吹哨示警。”
“是！”
两个副领队整理了一下装备，还有垦拓局签发的凭证，就进了补给点，留下众人在不远处的雪丘下等候。
但等了半天张松和李大宝还没出来，也没有示警的哨音，众人慢慢开始有些焦躁，队伍里渐渐喧哗起来，这一路都死了多少人了？剩下的一堆老弱病残，好不容易补给点就在眼前，却不让人进去是什么意思？
周奎不为所动，手里的对讲机已经损坏，他只能端着望远镜在雪丘高点观察。
好在大伙儿即将不耐烦的时候，张松和李大宝终于气喘吁吁地从补给点跑出来了。
但奇怪的是，进去是两个人，出来还是两个人，连手里的交接文件都还在。
“队长，补给点物资没有异常，可是……”
张松表情有些古怪。
“有屁快放，14105小队的人呢？”周奎不耐烦道。
“消失了……”
“消失了？？”周奎不敢置信道。
李大宝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我和张松把每个棚屋都检查了，物资，装备都在，但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对，14105小队的施工任务已经完成了，足足100多号人，说没就没了？”
“难道是等不及我们，提前回去了？”
周奎摇摇头，“不可能，没有垦拓局的交接凭证，他们所有人回城都会被当做逃役处理，不会这么傻，而且这种天气，明显待在补给点更安全。”
“周队，那我们现在？”
周奎转头看了看身后哀嚎连连的残缺队员，叹了口气。
“算了，先进去再说，你们俩安排一下，伤员还有老人先走，剩下的依次进补给点，所有人尽量聚在中间那几间棚屋里。”
“是！”
“是！”
……
是夜，仅剩的六十来人终于在服役点安顿了下来，三个棚屋，每屋都烧了取暖的炉子，周奎搜罗了一些冻伤药和食物分配下来，大伙儿的情绪总算平定了不少。
一些伤员挤在角落抹药，他们不敢靠火炉太近，冻伤的地方突然火烤，很容易流脓坏死。
更多人则三三两两倚靠着，目光呆滞地盯着火光。
这一路上眼泪早就哭完了，现在每个人都只想回家，管他什么服役不服役的，都没有回家重要。
姜由和张小民还算好的，一是年轻，二是姜由这波准备得过于充分，除了疲惫，倒没有太多其他问题。
“姜哥……你说我们啥时候能回去？”张小民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坐在睡袋上有点惶恐，他就是一普通高中生，这辈子都没杀过几回鸡，这次服役却亲眼看到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活活冻死。
这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他现在一闭眼，似乎就能看到一只青紫发硬的手臂僵在雪地上，好像在对他伸手求救……
“不好说，看领队什么时候能联系上垦拓局的人。”姜由摇了摇头，“如果还是这个天气，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回去。”
张小民吃惊地看着姜由，“垦拓局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吧！”
“或者我们就在这里等，这里这么安全，补给还那么多，够我们撑一个月的了。”
姜由幽幽开口：“你确定……这里一定安全吗？”
“14105小队的人，足足100来号人，现在都不知去向。”
“他们也觉得这里是安全的。”
屋外的寒风还在呼啸，发出渗人的“呜呜”声，配合着姜由的话，让张小民不禁打了个哆嗦。
是啊，今天他们进服役点的时候，找遍了所有工事设备，还有房屋，愣是没发现一个人影，14105小队就好像凭空消失在了这个冰天雪地里。
更诡异的是，这里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甚至14105小队所有人的行李和装备都还在。
到底是什么变故，能让他们离开得如此匆忙，又或者让他们消失得如此不留痕迹？
……
“周队，机电室的无线电也损坏了，没法儿联系到局里。”
李大宝有些丧气道。
周奎脸色有些难看，联络室的设备已经趴窝，现在无线电也用不了，自己现在根本没法儿联系上桐城方面。
“只能希望小刘把我们的情况带回去了。”
张松叹了口气，也很无奈。
小刘也是这次的副领队之一，出发的第四天，因为天气太恶劣，三辆车冻坏了俩，剩下一辆也载不了所有人，于是周奎派了开车技术最好的副领队小刘开着仅剩的一辆车回城报告情况了。
周奎摇了摇头，“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我们队伍的情况。”
“我担心的是14105小队，100号人凭空消失。”
“这个服役点太诡异了……”
张松和李大宝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的局面已经够复杂了，自己小队减员成这样，回去都不知道怎么和局里交代，至于14105小队的生死，他们不想介入，也没能力介入。
冬季的荒原上已经是白雪皑皑，大地上偶有未被覆盖的碎石枯木裸露，从天空往下看，仿佛巨人皲裂的皮肤。
天将要黑尽，了无生机的荒原上，一行黑点慢慢从雪雾中显现，缓慢而艰难地移动着。
“姜……姜哥……我不行了，太……太冷了。”
这是张小民的声音。
姜由叹了口气，已经是第九天了，距离他们这队冬役人员集结的日子。
没错，这行黑点，就是他所在的服役队伍。
出发前谁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极端的天气，所有人包括几个领队都认为这就是像以往服役过程一样，按照垦拓局规划的路线行进，三天到达服役点，大家在规定期限完工，然后顺顺利利回家。
但万万没想到，才出发到第三天，气温突然骤降，寒风夹着雪花仿佛细密的钢刀刮过皮肤，一夜之间居然有五个人直接冻死。
如果当时马上返程，可能事态还不会难以收拾，但领队却决定按既定路线，先到服役点补给，毕竟离服役点只有一天路程了，也不能说这个决定有错。
这次的任务是钻探一个稀有金属的矿脉，上一批的冬役队已经修好工事和设备，并且储备了食物，燃油，还修了过冬的棚屋，就等他们这队去交接。
但谁也没想到，这最后一天的路程会如此艰难，越往前气温越低，雪雾越浓，视线甚至延伸不到两米外。
每一天都有人因为冻伤失去行动能力，姜由就亲眼看到同队一个大爷脚掌被冻得青紫，一戳就流浓水，到第二天直接发黑，出发时一抬腿，直接整个脚掌断裂，整个人摔在地上却毫无痛觉。
冻疮更是人人都有，不严重的还能拉个雪橇拖着，太严重的只能给个睡袋让其自生自灭，结局……就是没有结局。
一天的路程，最后他们走了足足四天，队伍的减员超过了三分之一，足足三十几条人命死在路上，垦拓局多少年没有发生过这种惨案了。
即使姜由已经放大了这次服役所能想象到的最极端的情况，做了充分到不能更充分的准备。
此时的境况还是不容乐观。
冻疮情况倒还好，姜由防寒服买的是户外店里最高规格的，店家卖得时候说能抗住零下四十度低温，除了手指关节的几处轻微冻疮，其他倒还好。
张小民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穿的是他爸以前服冬役的防寒服，补丁就好几个，要不是姜由带了备用的雪地靴和防寒手套，估计他早就成了遗弃在路边的尸体了。
但现在最最严重的问题，还是食物。
服役队伍会提供基础的能量棒，大家也会自备一些吃食，但预想的路程是三天到达，谁也没想到一走走了九天，尤其是极寒状态下，人消耗的热量是非常惊人的，到第四天的时候领队已经发现了食物危机，收缴了所有人的食品包括队伍里的能量棒，统一分配。
可到了第九天，再怎么分配，食物都告罄了。
姜由趁周围没人注意，塞给了张小民一块巧克力，这是他藏在衣服内衬里的救急粮，是卖防寒服的店长教他的。
张小民马上含进嘴里，不敢声张。
突然，队伍前方一阵骚乱，而后响起了几声欢呼。
“到了！”
“我们到了！”
“到服役点了！！”
足足九天，他们终于到达终点，这个好消息让所有人已经虚弱到极点的身体又迸发出了最后一点能量。
队伍明显提速，所有人都想最快速度冲到补给点，好像早一步进去，就早一步获得生机，这一路死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怕了，怕自己下一具路边冻毙的尸体。
“姜哥，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张小民刚想挤到前面，就被姜由拉住了。
“等等看，补给点就在那儿不会跑，我们晚一点进去也无妨。”
不知道为什么，不远处铁网围起的补给点，给姜由的感觉十分诡异，太安静了，按道理现在补给点应该还有一队人等着和他们交接的……
可现在，别说人影，连一丝声响都没有，死寂得吓人。
队伍里的聪明人不止姜由一个。
很快一个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从队伍后方走了出来，大声喝止了前排想要冲进补给点的人。
他是本次服役计划的领队，周奎。
“张松，李大宝！”
“到！领队！”
“你们俩先进补给点，如果遇到编号14105冬役队的人，就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准备一些热的流食，还有冻伤的药品！如果情况不对就吹哨示警。”
“是！”
两个副领队整理了一下装备，还有垦拓局签发的凭证，就进了补给点，留下众人在不远处的雪丘下等候。
但等了半天张松和李大宝还没出来，也没有示警的哨音，众人慢慢开始有些焦躁，队伍里渐渐喧哗起来，这一路都死了多少人了？剩下的一堆老弱病残，好不容易补给点就在眼前，却不让人进去是什么意思？
周奎不为所动，手里的对讲机已经损坏，他只能端着望远镜在雪丘高点观察。
好在大伙儿即将不耐烦的时候，张松和李大宝终于气喘吁吁地从补给点跑出来了。
但奇怪的是，进去是两个人，出来还是两个人，连手里的交接文件都还在。
“队长，补给点物资没有异常，可是……”
张松表情有些古怪。
“有屁快放，14105小队的人呢？”周奎不耐烦道。
“消失了……”
“消失了？？”周奎不敢置信道。
李大宝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我和张松把每个棚屋都检查了，物资，装备都在，但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对，14105小队的施工任务已经完成了，足足100多号人，说没就没了？”
“难道是等不及我们，提前回去了？”
周奎摇摇头，“不可能，没有垦拓局的交接凭证，他们所有人回城都会被当做逃役处理，不会这么傻，而且这种天气，明显待在补给点更安全。”
“周队，那我们现在？”
周奎转头看了看身后哀嚎连连的残缺队员，叹了口气。
“算了，先进去再说，你们俩安排一下，伤员还有老人先走，剩下的依次进补给点，所有人尽量聚在中间那几间棚屋里。”
“是！”
“是！”
……
是夜，仅剩的六十来人终于在服役点安顿了下来，三个棚屋，每屋都烧了取暖的炉子，周奎搜罗了一些冻伤药和食物分配下来，大伙儿的情绪总算平定了不少。
一些伤员挤在角落抹药，他们不敢靠火炉太近，冻伤的地方突然火烤，很容易流脓坏死。
更多人则三三两两倚靠着，目光呆滞地盯着火光。
这一路上眼泪早就哭完了，现在每个人都只想回家，管他什么服役不服役的，都没有回家重要。
姜由和张小民还算好的，一是年轻，二是姜由这波准备得过于充分，除了疲惫，倒没有太多其他问题。
“姜哥……你说我们啥时候能回去？”张小民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坐在睡袋上有点惶恐，他就是一普通高中生，这辈子都没杀过几回鸡，这次服役却亲眼看到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活活冻死。
这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他现在一闭眼，似乎就能看到一只青紫发硬的手臂僵在雪地上，好像在对他伸手求救……
“不好说，看领队什么时候能联系上垦拓局的人。”姜由摇了摇头，“如果还是这个天气，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回去。”
张小民吃惊地看着姜由，“垦拓局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吧！”
“或者我们就在这里等，这里这么安全，补给还那么多，够我们撑一个月的了。”
姜由幽幽开口：“你确定……这里一定安全吗？”
“14105小队的人，足足100来号人，现在都不知去向。”
“他们也觉得这里是安全的。”
屋外的寒风还在呼啸，发出渗人的“呜呜”声，配合着姜由的话，让张小民不禁打了个哆嗦。
是啊，今天他们进服役点的时候，找遍了所有工事设备，还有房屋，愣是没发现一个人影，14105小队就好像凭空消失在了这个冰天雪地里。
更诡异的是，这里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甚至14105小队所有人的行李和装备都还在。
到底是什么变故，能让他们离开得如此匆忙，又或者让他们消失得如此不留痕迹？
……
“周队，机电室的无线电也损坏了，没法儿联系到局里。”
李大宝有些丧气道。
周奎脸色有些难看，联络室的设备已经趴窝，现在无线电也用不了，自己现在根本没法儿联系上桐城方面。
“只能希望小刘把我们的情况带回去了。”
张松叹了口气，也很无奈。
小刘也是这次的副领队之一，出发的第四天，因为天气太恶劣，三辆车冻坏了俩，剩下一辆也载不了所有人，于是周奎派了开车技术最好的副领队小刘开着仅剩的一辆车回城报告情况了。
周奎摇了摇头，“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我们队伍的情况。”
“我担心的是14105小队，100号人凭空消失。”
“这个服役点太诡异了……”
张松和李大宝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的局面已经够复杂了，自己小队减员成这样，回去都不知道怎么和局里交代，至于14105小队的生死，他们不想介入，也没能力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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