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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与灭

    在村民们错愕的目光当中,飞蛾人颓然落地,跪倒在雷身后的纸嫁娘前。

    纸嫁娘是兽级别的怨念,对飞蛾人来说是降了好几个纬度的打击。它一出现就让飞蛾人缴械投降。

    雷也不废话,招呼着飞蛾人靠近。

    飞蛾人战战兢兢,缓缓跟在雷的身后。

    “以后你就是我的怨念了,万事听我吩咐。”雷厉声道。

    飞蛾人垂下触须,唯唯诺诺。

    “这是…怎么回事?”村民们杵在原地不敢动弹,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怨念饲者。

    “这么容易?”齐周问道,“你之前还说要出人命来着。”

    雷说:“只是收伏怨念的话当然很容易,但是要根除这里的因果的话就很麻烦了。很不幸,上级给的命令就是了结这里的因果。”

    “因果?”

    “通俗点说,就是上级想让我们根除这里人类祭祀的陋习,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把这里的飞蛾人全部除掉不就可以了吗?”齐周问。

    雷摇摇头:“举行祭祀的关键在人,而不是任何怨念。这里的人心已经烂掉了,除非杀掉所有人,否则所谓的祭祀不可能停止。”

    他指着身后的飞蛾人说:“事前我做过调研,这已经是我们城市里最后一只飞蛾人了。但是我敢打赌,就算没有飞蛾人,祭祀还会继续下去。”

    “他们只是蠢,而不是什么心烂掉了!”齐周反驳说,“我们应该教给他们,必须停止该死的人祭!”

    “做个过场的话…”

    但是不等雷说完。齐周便回到了呆滞的村民们面前,高声宣布道:“你们所谓的神灵已经全被我们抓住了!从此之后不许再进行任何人祭了!”

    齐周像个写作文写到一半不知道该写到什么的学生一样,宣言说到一半卡壳了。

    “额…额…”

    “总之,你们要是再敢进行人类献祭的话,整个村子就会迎来灭顶之灾!”齐周训斥说。

    “我以为你是个懒得管所有事情的人。”雷在一旁微笑着说。

    齐周点点头:“大多数情况下是,但总有得勤快起来的时候。”

    村民们唯唯诺诺地点着头。有些干脆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明白了。”

    “他们不是真心的。”雷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些人一点拯救的必要都没有吧?”

    齐周认真地回答:“我一直是个就事论事的人,我讨厌他们因为举行人祭;但如果他们改邪归正,回归淳朴,我还是会像朋友一样对待他们的。”

    “幼稚得可笑。”雷叹口气说。

    他不知道齐周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当了这么久怨念饲者还如此坦诚直率的。

    “随你怎么说。”

    雷微微一笑,收回身旁的两只怨念,和齐周一起回身往回走。

    “就当是…完美完成任务了吧。”雷说。背后的村民们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还是得再回来,挨家挨户地科普。”齐周说,“让人祭的危害深入每个人的心。”

    “是得再回来。”雷想了想,说,“这里…或许还有用。”

    四年后的同一天,白想站在废墟之中,注视着一地的残骸。

    破碎的红灯笼,断头的纸人,冰冷的鞭炮屑…它们和无数具穿着喜庆红衣的尸体一起,组成了一幅诡异而荒诞的节庆绘画。

    “夜行灯。”

    幽蓝的光芒亮起,指向了雾气最浓重的地方。在那里尸体堆积得像小山,已经隐隐散发腐烂的臭气。

    齐周冰冷的尸体也在其中。

    白想挣扎地跑向那里,扒开数具尸体。齐周惨白的头颅露了出来,他脸上还保留着中奖时的笑容——和这里所有的尸体一样,所有的人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能再强硬一点…不许齐周去抽奖,而是始终让他待在自己身边的话…

    完全之龙的效果完全可以保护两个人…齐周一定不会稀里糊涂的死去。

    我也是害死他的凶手。

    白想麻木地跪下来,嘴里满是鲜血的味道。

    对于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没有任何意义的死。

    怨念饲者的命,难道都是如此吗?

    白想用尽仅剩的所有力气,把齐周从尸体堆里拖了出来,抱到了车上。他的骨具还挂在车头,死的时候不在他身边。

    是我让他挂在车头的。

    我害死了我最好的兄弟。

    他把齐周扶好,放在了副驾驶座上。后排则坐着两个本该成为祭品的小孩。打火,打开导航…

    车前站着一个女人。

    白想揉了揉眼睛,又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犯困或者发疯,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她看上去就像传统故事里的新嫁娘一样…

    周围的一切因为雾气和阴天都染成了黑白,唯有这个女人是一抹鲜亮的红色,仿佛黑白电影辛德勒的名单里的那个红衣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代表着鲜活的生命,但眼前的女人明显不是。

    它是怨念。

    白想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他没选择再去抵抗,因为自己手头能用上的怨念都不是眼前这个红色女人的对手。

    完全之龙还能再坚持十四秒,不过白想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十四秒的时间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是诗酒的话,也许会选择把它们一只一只放出来拖时间寻找逃跑的机会,但白想不会这么做。

    怨念对我来说是什么,朋友吗?他曾经非常渴望朋友,也只有怨念愿意和他交朋友,因此他发誓要和它们同生共死…

    但是现在朋友这两个字格外刺眼,一具朋友的尸体就在他的旁边。

    “不管怎么样。”白想放弃了思考。

    女人刹那间出现在车内。她紧紧贴在顶棚上,扭曲脖子,垂下脑袋,正对着白想的脸。

    “完全之龙”在非白想意愿的情况下再次自动生效了,否则他应该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女人的脸被红盖头遮住,没有因为重力脱落。

    “放我的怨念一条生路。”白想说,“杀了我以后,它们应该会自动从我体内逃出…不要伤害它们。”

    这种程度的怨念,应该具备听懂人话的能力,至于它会不会答应,那不是白想能考虑得到的事情。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白想闭上眼睛,等待着完全之龙持续的最后十四秒时间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