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轩辕的学校和我的学校隔得不很远，有空我俩常常会一块儿吃饭。他告诉我，他主动选了关于医学的专业，因为他想治病救人。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也算是子承父业吧？

    我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我们一起在土堆上和泥、堆堡垒那会儿。我感到很高兴，因为我至今只有他这么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只要保留住他，我就不是孤独的。

    可有天，他叫我出来吃饭，快到饭店，我远远就看见他跟前立着另一个人，走近了，是个年轻的女生。他说:

    “这个是我发小，林江路。江路，这是我女朋友，杜杜。”

    我和她打了招呼，她回以微笑，我们三人一起上了饭店二楼，轩辕早已订好了靠窗户的一个座位。整个吃饭过程中，我脑子都跟一团胶似的，浑浑噩噩地搞不清状况，轩辕问我话我也只是“嗯嗯啊啊”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罢。

    最后，我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逃离了饭桌，才离开不久，轩辕就从后面追上了我，告诉我他让杜杜先回去了。

    他边走边和我聊，讲了讲最近这些天发生什么了，他是怎么和杜杜认识然后陷入热恋的。他甚至还笑着告诉我，她爸是个特怪的老头，有时候他会发现她爸在悄悄观察他，所以他一直有点躲着他爸。他俩在一起就跟特工任务一样，需要避开地方的眼线。

    我知道他想逗我笑，但我提不起一点兴趣。

    他只好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没事，就是累了。

    他说不是，他能看出我肯定是有事。

    我说，真的没事，我好着呢。现在忆起，我猜我当时语气估计是一股酸味吧。

    他又问一遍，我到底怎么了。那只是他的女朋友，而不是发小，或者兄弟。

    我半天没说话，最后憋出一句话，那句话恶毒到我现在仍清晰地记得:

    “我真替感到叔叔羞耻，因为他有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我就径直走了，留他和尴尬待在夜风中。

    之后我俩有近三年没通电话，我自作自受地放弃了和我有着深厚感情和长久关系的唯一的挚友。我常常回想起我说的那通话，我为此愧疚，鄙视自己，又奇怪地暗自思索我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到大学毕业，我们也再没有任何联系，就算迎面经过也形同陌路。而且我在大学期间也交了一些朋友，因此，我私自认为我已经不需要轩辕了。他已经成为了历史，而且有了一个坏的结束。

    然而，一切都又从那天改变了。

    大学毕业后，我爸帮忙找工作，靠着关系，给我塞进了他朋友的一家电子商务公司，让我做份敲键盘录文本的简单工作。那段时间基本上跟闲着没什么区别，因为每天的活儿都很少，还领着一份过得去的工资，日子平淡得无聊。

    再一次，轩辕在最奇怪的时间打电话过来了。那会儿我正在改发货排号，以便帮一些急用的客户排前一些，只不过是有偿的。

    我接起电话，在几乎快完成工作的时候:

    “谁啊？”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我！轩辕。来我学校门口，快。”

    当时我激动地快跳起来，丢下工作，披上外套就往外跑。到了他学校门口，他也气喘吁吁地，还在焦急地走来走去。见我来了，他就说句跟我来，就往学校里跑，我就跟在他后头。

    我又一次次感觉到，我们回到了小时候在林子里找虫子的日子，只是因为轩辕胆子很小，那会儿我才是在前头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