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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阳光灿烂的迷失

    陈采薇先走了进来,与牧辰拉开距离,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牧辰跟了上来,在桌对面坐下。

    只是良久,不知为何,两人都没有说话,牧辰看着陈采薇,陈采薇抱着手臂,目光却不看牧辰,只是盯着桌角。

    牧辰也不知为何面目冷竣,但看了怒气填胸的陈采薇,不知怎的,忽然笑道:“那桌角哪里好看的?”

    陈采薇哼了一声。

    “你不是想问之前那人跟我说了什么吗?”牧辰道。

    “不想,”陈采薇冷声道,“关我什么事,与我又有何关系。”

    那小二从别桌走上前来,面上带着笑容,问道:“二位要什么茶,这里有……”

    “一壶小茗茶。”陈采薇断冰切雪道。

    一时场面忽然冷了下来,面面相觑,似是突然无人接得下话来,半晌,那小二像是被打了一巴掌打脸上露出了假笑道:“好勒,客官稍候。”

    又是片刻的沉默,喝茶声,谈笑声,外面街上的小贩叫卖声,马车声,都似大了起来。

    似有沉重的东西,压在两人之间。

    “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忍不住开口道。

    “那你先说。”牧辰道。

    又是安静了片刻。

    似有无名大火正在喷火的边缘。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那么做?”陈采薇道。

    “什么?”牧辰面色一怔,似是真不知道陈采薇所言何事,但陈采薇瞪了一眼牧辰,牧辰知是躲不过,这才如突然明白了一样,道:“你做的没错,我们没被困在城门,如今安全进来了。”

    “你嘴上说是,可你心里不服气。”陈采薇道。

    牧辰默不作声,只看着那小二端上茶具和茶叶来,几片茶叶丢在茶壶中,沸水如河川一般滚滚而下,冲进茶壶,茶叶乍起,如陷入那狂风暴雨的小舟,翻滚着,起伏着,最后涌在水面上。

    “我自己来吧。”牧辰道。

    热气腾腾,牧辰洗过一次茶后,茶水又经过了冲刷,沏好后,牧辰倒在了公道杯里,又放了茶盏在陈采薇面前,倒了茶进去。

    陈采薇端起茶,泯了几小口。

    “我知道,你行得正,坏事自然我来做。”

    “我不是那个意思,”牧辰斟酌了一下,似是没想好要不要说,半晌,才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那什么才是有必要?”陈采薇突然坐正了身子,问道:“牧辰,我问你,你可知道你现在处境如何?”

    牧辰叹了口气,道:“处境不好。”

    “何止不好,你是根本没想到你到了何种地步,你知道那人是谁?你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会缠上怎样的麻烦,你是走一步看一步,你这样顺天由人,一切看天命的心态,还如此不知道情况严重,还在考虑你的正义,你以为到这里就安全了,这才是让我生气的,你不知道你气的我心口总痛,我刚才就心口不舒服,我看我是活不了几天了。”

    陈采薇捂住心口,面上血色也少了几分,蹙眉,默不作身,似是忽然疼到了极点,牧辰连忙起身,道:“我带你去看看官医吧。”

    “看什么看。”陈采薇缓和了一会,面色好看了一些,道:“坐下。”

    牧辰坐了下来,把陈采薇面前茶盏里的水倒了,又端起公道杯重新倒满,推到了陈采薇面前,又填了热水进壶里,道:“你喝点茶吧。”

    “喝什么喝。”陈采薇却端起了茶水,又泯了小口。

    “你准备怎么办?”陈采薇低声道。

    “糟了。”牧辰忽然道,“我把那份信带在身上了。”

    一时之间,空气都似冷了几分,那喝进嘴里的茶在胃里也似没化开的生硬地搅动。

    “我不该带那封信的。”牧辰道。

    “那人说了什么,为什么你听了像见了鬼一样。”陈采薇问道。

    “还是索命鬼,”牧辰面如土色,道:“那人说,带信快走,慢走必死。”

    陈采薇脸上的血色也去了几分,两人相望一眼,似是觉得身上寒冷。

    “我说不带那封信,怕只怕这封信才是关键,才惹来了麻烦,我慌张之间,竟然又把信带来了。”

    陈采薇再看了一眼牧辰,牧辰手按在身上,那封信就在身上,此刻却像是按着伤口一般让人眼前发冷,陈采薇思来想去,想了想,道:“依我看,不带更麻烦,有这封信,万一真躲不过,还可以自证清白。”

    “就怕这事惹来更大麻烦,如今要是报官,若是交代不清楚,此人行事乖张古怪,决非普通人,耽搁上几日,面考资格不一定过了,你知道,这官考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是不交官,又怕引祸上身。”

    “那你想好怎么办吗?”陈采薇道,“这事万一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影响到面考,况且这几年了,你终于有机会进了面考。”

    “不知道。”牧辰摇头道,却是凝眉苦思。“还没有出面考名单,”牧辰停顿了一下,似是如今理不出个头绪来,软语道,“要不等明天了再说,容我今晚想想。”

    “不知躲得了初一能否躲得了十五?此次官试你是背水一战,若是上不了岸,你又去做什么?回去引灵田?期限已到,肯定是不给你了,你对眼下的世界看得还不够明白,如今竞争如此激烈,一年更似一年难,去年饥荒,又遇到瘟疫,我们这里还好,灵山上用了整整九个月才控制住,牺牲的仙人也有数十人,可见损失之大,如今人人自危,今年官考竞争激烈,可以说远胜往年,你也知道的,我们是灵山上专门修长生的,这工匠是一点不会,作商更是无从下手,只有去种灵田,但种灵田就一辈子要种灵田了。”

    “其实我觉得乡下郊外也不是想得那般差。”牧辰道。

    “是,田园生活,美不胜收。”陈采薇以手扶额,“但是你可没有想过,这十年如此,以后十年呢?灵粟是仙家必不可少之物,只有到了那般境界,才可以吸纳天地灵气,大多数修仙之人是离不开,可长生之路,真得是牢不可破吗,越来越多的人都醒悟了,与其空耗修仙,期待长生,不如把凡人有寿的几十年过好,十年后如何变化,到那时,灵田荒芜,农人的地位下降,你再回过头来,什么就都晚了。”

    “这位姐姐所言甚是。”

    牧辰和陈采薇都是吓了一跳,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个来倒茶的小二,不知这小二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刚才关于那件咬毒自尽的事被听走了几句,那小二见二人吓了一跳面色苍白,似是言语冲突,刚才听到好处,才失声惊赞,这才觉察失言,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道:“两位师兄师姐,在下并不是专职于端茶倒水,如今已参加两次官试了,在下也是仙人身份。”

    那小二从腰后拿出了一枚黑色的令牌,送到两人面前。

    牧辰和陈采薇面面相觑。

    那小二不知眼前两人如各自揣着一只兔子,那小二倒似不为之尴尬,道:“师兄,这位师姐说的极是,在下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在此间谋取生计,似我等穷苦之辈,现如今做什么工都是要被克扣,朝五晚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入不敷出,看样子,师兄是到乡下引田去了,说实话,我也曾向灵山申请,可惜不得所愿,这名额也毕竟是有限,如今只有官试一路,旱涝保收,朝九晚五,可能师兄不知,如今这城里的房宅都涨到天价了,这工匠之家,实在是要掏空祖上积蓄才得一方小天地啊。”

    说到这里,那小二不免惆怅,面有悲色,道:“自我到处做工谋求生计,如今心念的师妹也跟别人去了,今日看见师姐对师兄如此上心,神仙眷侣,不离不弃,感慨万分,师兄啊,你不知师弟我心中之苦,人生之悲凉啊。”

    说着,那小二便抬起衣袖,擦起眼泪,真是肝肠寸断,牧辰与陈采薇都心惊肉跳,但眼见此种情况,应该是没听到那事,若是这小二知道有人曾暴毙于眼前两位,不知会是如何反应,似不知道如何安慰,陈采薇道:“这位师弟,你且坐下喝杯茶,莫要伤心过度。”

    “对啊,有道是天涯何处……”牧辰话到嘴边,忽然噤声,怔了一下,迎着陈采薇犹如刀一般凌厉的眼神,道:“何处……何处…不相逢,想必是你真命天女未到,且坐下说。”

    “店里规矩,且不敢坐,”那小二举手摇了摇,长叹一声,立在一旁,忽然又笑道:“不想今年小弟考了还算好,大有希望入面考,不知师兄报何官位,成绩如何。”

    牧辰刚要开口,陈采薇却按了按他手,那小二忽然看了一眼店门口,道:“师兄师姐请饮茶,有什么需要请吩咐,我这有要求,每天需完成多少桌,小弟先去忙了。”

    说着,那小二便擦掉眼泪,面带笑容,去迎客了,刚才还悲痛欲绝,痛不欲生,现在看起来就全似在脑后了,只是刚才那伤心,倒真是令人动容。

    “应该没事。”牧辰道。

    陈采薇叹了口气,看牧辰也默默无声,忽然见桌上的黑色令牌还在,想要叫那小二,忽见那迎面带笑的小二走到门口,似是没开口说话,身子一僵,立刻低下头去,倒似突然失了魂一般,宁是让后面一位小二抢了去,再看来者,一对璧人走了进来,那男子扶着女子,女子挽着男子,倒似富贵人家,往二楼上去了。

    只见那小二怔怔走到一边,才又抬头看去,似是魂走了几分。

    “哎。”陈采薇叹了口气,牧辰也似看得明白了,沉默了片刻,又换了茶叶,倒入茶水,茶叶在滚滚的开水里,翻滚,挣扎,像是在这个世界里此刻的自己一样。

    牧辰伸手去握了握陈采薇的手,却并不说话。

    “有什么话,快说。”陈采薇道。

    “我知道你说的,我确实处境堪忧,我知道,不过我总觉得那矮胖的守城人笑里藏刀,看似和和气气,这小二也古怪,说不上来的古怪,我有种不安的感觉。”

    “你今晚还是小心为是,我看看这小二的令牌。”陈采薇翻过那令牌,令牌上写了一行字,此刻本无心情,但不知怎地,似是看完后忍不住,扑地笑出声来。

    陈采薇递令牌给牧辰,那令牌上的字刻得小了很多,只巴掌大小,竟然刻写了七个字:阳光灿烂的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