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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叟路中卧

    白色的羽翼异常的丰满,洁白地发亮,从天而降时这雨天本就灰暗的院子,像是遮天蔽日一般,又暗了不少。

    高大威武的白鹤,细长的红色两腿如铁一般站在院子里,收起了翅膀,站在这对紧紧靠在一起的小情人面前,瞪着一双冰冷的白眼,余光扫下,连这本来还算宽敞的院子也变得拥挤狭小,不合适宜了许多,但一身洁白发亮,却奇特地让这院子亮了不少。

    此刻看起来这两个人算是小巧玲珑了许多,刚才白鹤落下时收翅膀的疾雨打了他们一身,此刻却也顾不上管,牧辰盯着那白鹤嘴里的小圆瓷瓶瓶,瓷瓶里面装着的,便是这一天他要等来的东西。

    “采薇,你先看还是我先拿。”牧辰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少女,陈采薇似乎比他还要紧张,双掌合起来,闭眼默默祈祷了一番。牧辰已领取过笔考成绩了,但看到陈采薇如此郑重,面上似也有些紧张了。

    那白鹤却没闲心理会这个,低头轻啄了几下,那瓶子便飞了出来,牧辰忙接在手里,递给了陈采薇。

    陈采薇哎了一声,却似没来得及做什么,只好接在手里,忽然叹了口气,皱眉道:“哎,应该我拿的,我沐浴更衣斋戒了,你这样拿了,哎,算了。”

    “其实成绩写好了,你现在开和我开一样的,不会有变故的。”牧辰安慰道。

    陈采薇瞪了一眼牧辰,牧辰便不说话了。

    如果打开成绩不如人意,这不是让陈采薇失望,她骑了马出城来找他,如果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崩!”轻脆的声音,陈采薇拔开了塞在瓶子上的塞子。

    那白鹤倒退了一步,似乎是怕那瓶子拔开后里面有炸药似的,似是最近送这东西遇到过什么不好的经历。

    白鹤是灵山的信鸟,官试的考题是由灵山出的,封闭运送下山,灵山每年官试也会派人下来督考,试卷统一由灵山来批阅打分,再由灵山的白鹤统一送到各位考生手里,全程严谨,避免有人从中舞弊。

    这白鹤除了每年官考运送笔考消息,还兼顾日常信件往来,灵山上的白鹤少说也有十万余只,每年有两万余岗位,百万人参加官考,凡是官考过的人都会收到白鹤送来的成绩单,也不知这是如何办到的。

    那白鹤见送达后,不等拆出,便立刻急急后退两步,展翅提脚,跃上了半空,在空中翻转了一下,如盘旋上升一般,再一展翅,姿态优雅,又盘旋升上一段,直至碧宵,在这江南烟雨中,化作一片白云,双腿双脚舒展开,如提着两枝红花远去。

    最终,天空上只剩下一片片墨云散开,洒下蒙蒙细雨,落在这院子里。

    牧辰低头,几滴雨落进他的眼里,却似冰凉到心里,安静地看着陈采薇更安静地看着笔考的成绩。

    沉默在这小院里散开,雨无声地下着,空气蓦地变得沉闷起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样?”牧辰见陈采薇默不作声,终于忍不住了道。

    陈采薇也不说话,只是把那成绩压在手里,按在了牧辰身上。

    牧辰从陈采薇手里接过,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眼中有了热气,道:“比去年还好,145分了,很有希望了。”

    陈采薇默不作声,只是看着那细如针雨水落在地上湿成点又很快地干掉水痕,道:“若是再有十分,便好了,可保无虞,面考你弱一些,也不打紧,只是你晒这么黑,皮肤粗糙,只怕又扣几分。”

    牧辰笑道:“没有那么多厉害的,若多十分,怕也没那般容易。”

    “今年这形式,可说不上,”陈采薇道,“如今形式不好,大家都涌来官考,仙考倒不怎么激烈了,人数突增了几倍,你快准备衣裳吧,我和你同去城里,我回家,你去馆舍,明日一早便有面考名单张贴公布了。”

    “我可以明早去看。”牧辰笑道。

    “不,”陈采薇蹙眉道,“你今夜便去。”

    “今夜去与明早去,看到的还是那份名单,不需要如此这样吧。”牧辰皱眉道。

    “你万事都不着急,慢慢吞吞,早去早打算。”陈采薇说罢,便向屋内走去,催促道,“快走,不要啰哩啰嗦,收拾东西。”

    牧辰叹了口气,迈开双脚,跟了上去。

    收拾好衣裳,打包好行李,撑着伞,牧辰与赵采薇走出小院,关了门,牧辰去牵了马过来。扶着陈采薇上了马,又回头看了一眼小院,最后便也上马坐在后面,两人一马,沿着官道向都城骑马而去,官道两旁的柳树上,雨丝斜织,风吹着,柳条摇摆着。

    “怎么,你舍不得这里。”陈采薇笑着碰了碰牧辰的手,道,“会有更好的,你不想住在城里的独门院子里。”

    “我觉得这乡下挺安静的,没人声吵闹,早晨有鸟鸣虫叫把人唤醒,到了晚上还能看到满天星空。”牧辰道。

    陈采薇哼了一声道:“有你说那么好,那你怎么觉得城里的东西好吃。”

    “各有好处嘛,住久了是有点不舍,算了,这里也住不久的,况且没有你,这里再好也不是滋味。”牧辰笑道。

    “那么好,不用考虑我委屈你换地方,”陈采薇嗔道,“你可以在这里住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你又说话这样。”牧辰面目冷道。

    “那你可以找更好的去。”陈采薇忽然哎了一声,道:“那里有个老叟,看起来好老了,快跟上去。”

    那官道上春雨微寒,一老叟背着一包行李,驼背艰难地走着,似乎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喘气。

    “等等,这老头走得有点奇怪,你看他头发,却是黑的。”牧辰勒住马绳,放慢了速度,在地上看了几眼,低声对陈采薇道:“你看地下,这事我们别管了。”

    陈采薇低头看去,只见老头走过的地方,地上都有血点洒在路上。

    血点被雨水冲开,又晕散成一团淡淡的血滩。

    “可是这老人受伤了,就算有什么问题,你我也不是豪无道行之人。”

    “但明天要出面考名单,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不要插手,若是摊上什么事,只怕说不清楚。”牧辰摇了摇头。

    陈采薇对视了一眼,也觉得看来去管这事似有不妥,但眼再落在那老人身上,又于心不忍。

    牧辰轻扬马鞭,马蹄轻快,小跑起来,从那停下来喘气或是在捂住伤口的老人身边赶过。

    就在这时,眼看就要纵马要过去了,那老人忽然闷声摔倒在地,横躺在路中,拦住了去路。

    牧辰急勒马绳,那马蹄高扬,几乎要踩在那老人身上,马蹄还没落,牧辰从马上翻下身来,硬生生地让马停了下来。

    若是偏差一点点,那马蹄就踩在那老人后背上,立刻踩穿,本来活命的人,也怕是立刻丧命于此。

    陈采薇从马上下来,捂住胸口,脸色变得苍白,显然是受到刚才的惊吓。

    “没事吧。”陈采薇道,“我看梦驰并没有踩到他。”

    牧辰拉住要过来噍的陈采薇,低身察看,然后那老人忽然翻过身来,一张脸出现在两人面前,牧辰挡住陈采薇身前,再看那老者,哪里是什么老者,竟是一个中年男子,黑发青面,看上去不似什么好人,清瘦面皮,颧骨突出,眉目粗浓,左眼眼角有一颗痣,此刻脸上却是苍白豪无血色,腹部有伤口,有血正涌出来,本来流出的血在衣襟上都变黑了。

    “像是被人打伤的。”牧辰身后挥手让陈采薇靠后点。

    “这人倒似不怎么好看,你快看看他还有活路没?”

    牧辰蹲下身去,伸手到那中年男子鼻息前,放了一会,转身朝陈采薇摆了摆手,摇了摇头,道:“只有出的气了。”

    就在这时,那躺在地上的人,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牧辰的衣袖手腕,一双眼睛满是血色,瞪着牧辰,牧辰下意识地要挣脱,却如铁一般挣脱不了,而陈采薇已伞握在手里,变成了剑的姿式,冲了过来,但冲到跟前,伞剑却没下去手,那双瞪着的眼睛,满是恳求之色,待再看时,那人手里竟还有一封信,封好了的信,此刻按在牧辰手里,似有相托之意。

    似是争着最后一口气,声音微不可闻,气弱游丝,似是油尽灯枯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看这出血量,看这行状,怕是精疲力竭,断也没有其它气力施展多端轨计了,牧辰俯身前去,听那男子说话。

    听那人说了两句,牧辰忽然面如土色,似是大事不妙,与陈采薇对视了一眼,陈采薇道:“他说什么,还有救吗?”

    牧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便把信塞在男子衣内,道:“这位仁兄,你休胡言乱语,看你受伤情况,尚有一线生机,且撑一撑,我们有快马,此去都城不远五里,快马加鞭请得官医来医治……”

    却是说是迟,那时快,似是见此二人并无雷厉风行、当机立断之意,那男子忽然拼尽残力,把信笺又塞回牧辰手里,猛咬牙齿,面目扭曲,待想去阻止,却已然有血从嘴角里流出,大事不妙,难以回天了,似是服了某种毒药,身子一翻,又躺在了地上。

    此刻却是眼睛一瞪,四肢筋挛,渐渐地,双目冷却,最后两腿一蹬,魂归西天极乐了。

    此番作法变故,实乃平生少见,更非眼下可以预料,牧辰伸出去的手僵在半路,一时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忽然自裁和死不瞑目望着自己的眼睛,惊得瞠目结舌,只觉身子也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