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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柒

    进了家门,柳湘经过父亲卧室时,听到里面的叫骂声:“混账玩意,现在整个盐城都知道你干什么蠢事了!”

    随后是来姨太的哭声:“老爷,清儿还小,不懂事,这次就饶了他吧……”

    这时,他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柳清在妓馆喝酒多了,在房间里撒泼,被几个妓女抬了回去。好容易到了门口,父亲身边的小丫鬟进财开门,他睡眼朦胧,抱着进财就要往屋里拖,进财不肯,吓得哇哇大叫,把父亲和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引来了。柳湘不想听下去了,快步回了房间。如旭早就来了,在后院二楼,他的书房里等他。

    城郊。

    “雪蕙,你这表哥怎么回事啊?需要你来这荒郊野岭的找东西。你也不嫌累。”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呢!”雪蕙踮着脚尖,跨过小水沟,“云翠,你爹这两天忙什么呢?”

    “我哪知道?”云翠撅起嘴,“那个老古董。”

    “好了,生意嘛,外行人也不懂。等等,是这个地址吧?”

    “好像……没错,就是这里。”

    “云翠,你就在这里等我吧!”雪蕙停在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那篱笆门,“有人吗?”没有人回答。她把眼睛从门的缝隙里望去,看见了那间小土屋里的情况。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抱着一只油腻的破粗瓷碗喝着几乎没有几粒米的小米粥,“你好?”

    那人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只瞟了一眼,就吓得退到了墙角:“不要过来,我真的没有钱交息!”

    “不是不是,你冤枉了。我不是收息的,我就是来向你问些事情!你别害怕!”雪蕙赶忙解释。她心里并不是很慌,乱世之下,被生活逼疯了的大有人在。

    “问我,我能知道什么?”那人明显不知所措。

    “我来问你,关于你的田产下落的事。”

    “田产?快别说了。”

    “大叔,是怎么回事?”雪蕙推开门,跨进屋里。这屋子并不解释,土墙上已有裂纹,地上积着湿泥,看得出屋子很漏雨。

    “说能,也行。就是我把这事告诉你了,你不得意思意思哈?”那人浑浊的,无神的眼里突然放出了光。

    “行,不过我今天身上的钱不多,也就两吊钱,如果不够,我再打个欠条。”

    “不用了,不用了,我够了,够吃一个月的饭了!”听着那人的欣喜若狂的叫声,雪蕙莫名有些悲哀。待那人安静下来,“现在可以告诉我田产的事了吗?”

    “好。我叫赵满仓,本来家里有些地,大概是……五亩旱田。没想到啊,前年跟王永泉打仗,三个儿子叫拉去当了兵,现在还没有消息。估摸着,大概是……唉,反正是卖了三亩田,筹备了东西,还交了军饷。当时那老板没急着要田,先给了钱,去年四月才签的田契。去年二月,孩子他妈没了,又要捐民国三十年的税和娼税,有把剩下的田都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然后就给一个十来里外的主子当了佃农,现在债还没还完。”说着就流下泪来。

    “那……你知道买你地的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但那人挺厚实的,一亩地,五块大洋。我们好几个村子里,很多人的田都是卖给他的。他应该是收了……四百五十亩。”

    “可是,你为什么不在自己原有的土地上交钱,要跑到十多里外的地上去种呢?”

    “哎呀,你不懂。那主子不让在卖出去的地上种,而且,他买地还很奇怪,诺,离这儿最近的买地的村子,离着十里。”

    门楼前。

    柳湘刚要进门。“孩子,孩子,别进去!千万不要进去!”柳湘转过头,看见是一个老乞丐,全身油腻腻的,白头发像一缕一缕脏棉花堆成的,破麻衣服似乎是在垃圾沟里捡的,散发着浓浓的泔水味儿,令人窒息。

    “大爷,怎么了?”

    “别进去,孩子,那门楼,是一座鬼楼啊!”

    “为什么,大爷?”

    “你没看见吗?”那乞丐脸上露出了惊异和恐惧,“你没看见里面的人,都是青面獠牙,牛头马面,一个个飘在天上,手里提着六尺长的大刀,遇人就砍,啖人血,食人肉。”

    “滚吧!”门口的小厮看不下去了,挥起棍子就向老乞丐脸上劈去,“老龟孙子。”

    “啊哈哈哈哈!”那老头突然狂笑地跑开了,一口气跑到对街,“老子是天上的神兵神将,玉帝爷爷不护佑,老子依旧是大鬼挨不住,小鬼打不着,自在乐逍遥!哈哈哈!”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只留下几个穿绸子衣裳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小声说:“疯子!”

    “三少爷,别管他。那老头,就是一捡破烂的,听说原来做过袁大总统手下的兵,回来就疯了,前两年还在咱家附近闹腾呢,这两年没见,还以为是死了呢,结果是去建湖那边闹了。整天疯疯癫癫的,进了好几次警局呢!他妈的,又死灰复燃了。三少爷,您别放在心上。”

    柳湘笑了笑:“我倒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齐小姐来了!”门口小厮向着屋里通报。

    “齐小姐来玩了?”蓝姨太从屋里出来,牵着雪蕙的手回了房间,“还没吃饭吧?来,先尝尝,我自己做的米糕,二老奶奶总说我手艺不精,你给评评。”

    “三老奶奶,别听别人说的,我尝着是挺好的。”雪蕙笑眯眯的。抛去嫁出去的,三老奶奶是家里唯一让人感到亲近的长辈。

    “唉,还是读书人会说话。”蓝姨太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们,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有时候我跟四房家的聊天,看人家的气场,都感觉自愧弗如呢!”

    “那,三老奶奶,我下次带您去学校玩玩,好吗?”

    “哎呀,我可不想!”蓝姨太笑得肚子疼,“我可是见过那学校的人,半大姑娘,穿着男人的袍子,那个裙子,一坐下就露出膝盖了。那小子们,一开口,什么’狗的毛儿你’,’巴拉巴拉’,听也听不懂。还有男男女女的,就那么肩并肩,手牵手,在人面前走。不说了,我也是不小了,理解不了你们,就是别让老太爷气着就行。玩去吧,孩子,用不用给你把糕点带上点?要不把新做的红烧肉带上点?”

    “不用了,三老奶奶,您这手艺太好了,我要是带上,就干不了活,光顾着吃了。”

    过了一会儿。“雪蕙姐,你可回来了!”如旭从一堆账本里抬起头,“你可不知道,你不在,湘哥他还让我对账,对十本,对了两个小时,对得我眼睛还疼,才对了两本。”

    “厉害啊三表哥,趁我不在,在这儿公然启用童工,说好的人人平等,民主自由呢?”

    “这算什么?当铺里的十二三岁的姑娘,一个小时,下限四本。小少爷,细皮嫩肉的,也该练练了。”说着就轻轻弹了一下林如旭的小脑壳,“你说是吧,旭弟?”

    “行了,你俩别闹了,多大的人了!”雪蕙拉了个凳子坐下,掏出小本子,“我查到,乡下有很多人把田卖给了同一个人,大概是四百五十亩地,共有三百亩旱田,一百五十亩水田,最早买田的时间正好与大少爷真实去世的时间相隔仅仅两天,而且为了掩人耳目,他不仅出价昂贵,公布时间推后,还不许农民在原来的土地上耕种交租。我推断,这个人就是柳竺。据我计算,他一共花了两千块大洋。”

    “出问题了。”柳湘眉头紧缩,“一切证据指向柳竺,但是大哥的遗产共有两千七百块大洋,少了七百块大洋。”

    “现在,还有七百块大洋下落不明。”雪蕙用笔撑着脸。

    “会不会是柳竺自己留下了呢?”如旭又开始咬指甲。

    “不可能,盐城人多口杂,加上身边奴婢也多,把如此大金额的财产留着,就是个临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暴露。柳竺这么聪明,他一定会把这些财产换成土地、房屋、商品等别人不会关注的东西。”

    “也就是说,瓜分遗产的另有其人。”柳湘用手撑着头。“挖出没有现有证据的人实在太难了,还不说一共有多少人。”

    如旭突然想起来:“哎,你们一说,我发现,柳竺害的人好像都和他有关系,而且……关系不怎么好。”

    “的确啊……”雪蕙想了想,“我记得,那年端午柳竺和大表哥打了一顿,十年前,娄涛,张杨和他还是同学,听我娘说他们天天欺负他,还逼着他跪地叫爹,还有那个杨经理,和一帮人挪用公款,听说还和大表哥有关系。以及表嫂……为了钱财就杀人,感觉有点儿杀鸡用牛刀,他本身就过的殷实,为了钱铤而走险,感觉说不过去。在钱和命上,正常人都会选命的吧!”

    柳湘皱起眉:“没错,杨经理他们本身就是爹留给大哥的,后来大哥送给柳竺了,家里老仆说是在插眼线。也就是说,柳竺当年搞那么大的事,手下人抓去了一大批,本身就是准备后面的事。而他的目的,不是谋财,而是害命。他是在报复伤害过他的人!”

    如旭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报警啊?”

    “你傻啊,柳竺那么聪明,为什么杨经理能瞒他两年,青青告诉我,还不是警局要局长是杨经理表弟啊!”雪蕙差点儿叫出来,“当年为什么柳竺直接告到省里,为什么别人都坐牢了而要局长没事?他是柳竺的长期饭票!还有,他还和吴总督关系好,听要太太跟三姨母说甚至卢永群那里的还有很多通过要局长联系上的人,这叫什么?狡兔三窟啊!”

    如旭有些惊讶:“这……”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蒿仔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房间,“快去正堂吧,郑家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