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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口头的忠诚和心里的背弃

    “清晨蒂奇醒来的时候,又在窗外看见了那个黑色的的人影,即使黎明已悄然而至,阳光铺泻到地面上,那人影依旧黑的像化不开的墨汁,这次,蒂奇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如果你想活下去,就跟我来,你的威胁就在你的身边。’死灵法师朝蒂奇伸出手,耳语般地说。”

    “打住!”哈利杰夫打了个寒颤,“不要讲这么可怕的故事。”

    “可怕?”伽雷尔感到有点惊讶,二人此时在边境附近的森林处点起了篝火,履行他们作为边境守卫的职责——话虽如此,但偷渡者要从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溜进来他们也是完全无法察觉的,毕竟仅有两个人实在是毫无用处——并不是布兰肯对外来的冒险者宽容,而实在是边境守卫毫无用处,伽雷尔忍不住苦笑。在这期间,哈利杰夫提议通过互相给对方讲故事来打发时间。出于谨慎,伽雷尔避开了自己参战以来的经历,而仅仅讲一些无伤大雅的、叫人无法从中猜出他身份的故事来。在他从童年的回忆中反复挑选时,母亲给他讲过的这个童话突然蹦出来。

    “你没有听过这个童话吗?”伽雷尔反问,这几天他已经能很好的用年轻人的语气和说话方式和哈利杰夫交流了,后者也一直没有起疑心,“我以为小孩子都听过这个童话。”

    童话内容大致是蒂奇的母亲出轨某个风流的骑士,为了爱情谋杀了她并不爱的丈夫——蒂奇的父亲,还想抛弃蒂奇这个她并不爱的男人留下的儿子——简而言之就是把蒂奇也杀害,而一直被蒂奇认为是坏人的、面貌可怕的、总是穿着一身黑袍的死灵法师却意外的是一个好人,最终他拯救了蒂奇,并带他走上了成为死灵法师的道路。童话的主旨似乎是用来告诫小孩子不要以貌取人,尽管伽雷尔一直认为,这个故事可能反而会让小孩子对某些危险人物抱有不该有的幻想和期待。

    “用你的心去看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是诚实的人还是一个满嘴谎话的骗子,是忠义的勇士,还是背叛的懦夫。”伽雷尔想起母亲对他的告诫。

    听到伽雷尔的反问,哈利杰夫打了个哆嗦,南境的夜晚虽说有一丝凉意,但杰夫表现出来的要更冷,他双手抱着肩,尽力蜷缩成一团,眼睛警惕的盯着黑暗的森林深处。

    “你不知道关于死灵法师的忌讳吗,乌兰布塔人人都知道。”哈利杰夫小声说,仿佛声音再大一点就会惊动什么魔物似的。

    “你知道的,我姐夫是乌兰布塔人,而我是在乌塔尔长大的,对那些习俗只是一知半解。”伽雷尔说。

    “凡是提到过死灵法师的人,最终都会被死灵法师注视。”杰夫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别在讲下去了。”

    伽雷尔顺着哈利杰夫的目光看向森林,在火光的映照下,树木的影子呈现出一种变幻莫测的诡异之感,有那么一瞬间,影子像要扑过来把两人吞下去似的。但随后它又变成搔首弄姿、引诱人走进黑暗的舞娘。

    伽雷尔不为所动。

    他在前往北境的第一个月就学会了怎么才能无视恐惧。但愿我也能学会无视愤怒,伽雷尔这么想着,识趣的不再提起那个故事,而是低头拿树枝扒拉起了正烧的劈啪作响的火焰。

    坎迪安·福兰蒂斯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目不斜视的一路走到罗莎·林德的宫殿,他不晓得有没有被林德的亲信跟踪,也无暇在乎这点破事。他的眼里只有罗莎·林德那座华美的宫殿在天空中露出的半边剪影。有时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瘸子,忘记自己拄着拐杖,只当是还在北境打仗时,每每向着魔兽的巢穴行军似那样前进着。

    在几天之前,邓蒂斯的家主还提醒过他不要对罗莎·林德的所作所为操之过急,即使内斯特一个人苦苦撑在边界,伽雷尔独自一人不知吉凶的前往南境——“这一切都不应当动摇您和王后的合作,”邓蒂斯这么说过,“她只是想让您知道,她并不是完全信任您,这么做也只是给您一个警告,让福兰蒂斯家老实点罢了。”

    他自己也知晓这一点。他决定成为罗莎·林德的亲信,决定为将来的皇帝艾尔贝·卡塔多尔效力(他自觉放弃了自己的侄子成为皇帝的机会),在听闻林德应对魔兽的计划后也仍旧不为所动——即使他知道内斯特和伽雷尔会因此而恨他。但坎迪安只能想到用这种交易的方式去换取自己血亲的安宁,在他的身边,邓蒂斯家,贝索拖家都更早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甚至欧得利斯家模棱两可的态度也表示:他们在王后的朋友和敌人之间摇摆不定,只需要向他们伸出一只友谊之手,他们就能立马倒戈在轻视甚至羞辱自己的林德身边。他身边的贵族们无一不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在这个时代,牺牲和低头才是唯一的生活。

    悔恨和愧疚几乎撕碎了他的心。

    王后死时邓蒂斯家年轻的少爷第一时间来拜访他,“我父亲让我给您带句话。”年轻的阿卡杰林·邓蒂斯说,“虽然她是柔弱的,但毕竟是王后,而女人,特别是位高权重的女人,往往很难容忍眼角边的棘刺。”

    这几乎等同于在对他说,你怎么能想不到呢?在你选择为罗莎·林德效力的同时,相等于你亲手抛弃了蕾捷斯卡,把她一个孤立无援的、但却是众矢之的的王后推到敌人的身边。

    是他害死了他亲爱的妹妹,他要为自己的幼稚和懦弱付出代价,但在那之前,他无法原谅那个踩在他头上,侮辱他的兄弟们——即使他之前都已经原谅了——并逼死他胞妹的女人。

    在罗莎·林德的宫殿门前,坎迪安被守卫拦下。

    “我要见王后殿下,你们给我让开。”坎迪安冷冷地说。这时候他还没有忘记用殿下来称呼那个女人。

    “不行。”两名守卫中的一名看起来很眼熟,但坎迪安已经无法去回想这是城门口蔬菜商的儿子还是前几天被他训斥过的新兵。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女人的影子,一个拥有金色头发的女人——他死去的妹妹蕾捷斯卡·福兰蒂斯的身影。今天就是拼个你死我活也要找罗莎·林德算账。他这么想着。

    “王后殿下不见一切外人。”卫兵说。

    “最好不要拦我,”坎迪安的眼睛里像有火焰在烧,他身上无处不透出一种源自战士的威压,“你们这些小卒子,给我让开。”

    那名阻挡过他的士兵退缩了。他只是一个过来领薪俸养家的普通的男孩,他不想得罪权贵。

    “那我去通报。”他嘟囔着说,退后了几步,准备敲开宫殿的大门,坎迪安紧紧跟在他身后,打算门一开就冲进去。

    “不行。”另一名守卫横枪拦在了坎迪安面前——他就是那个看起来眼熟的那个——“命令就是命令,不能看对象不同就决定执行不执行,不然会受罚的。”他对自己的同伴说。

    “没错。”那名退缩的士兵闻言又转身回来了,看样子找回了勇气——也许是在心里权衡了得罪王后和得罪权贵的不同后果后、才这么下定了决心,“命令就是命令。”

    坎迪安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内衬,在他出门之前,他在那里放了一柄刀子。

    “您这是要做什么呢?”那名看起来眼熟的士兵忧虑的说,“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拄着拐杖,站都站不稳,您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我知道您很想见王后,我知道您很生气——当然是因为我们两个无礼的小兵,您不会生王后的气的,对吧——但命令就是命令,您生我们的气也没办法,这是我选择的职位和道路,只能执行到底。您一定能够理解,您年轻的时候,也许是现在,也有您不得不选择的道路,也有您的苦衷。也许您有急事要面见殿下,可您难道希望您的家人一起为您现在的冲动挨罚?先生,木已成舟,您得往前看。”

    坎迪安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个紧紧皱着眉头、满眼都写满痛苦的年轻人,他的话语里有太多隐喻,仿佛对坎迪安的心情和目的知根知底。紧接着,坎迪安认出他了——捷克·内尔波特,那个曾为伽雷尔跑腿的小孩。

    “回家去吧,我们看到您这样都很痛苦,您还记得我吗?上次被您教训之后,我回去想了很多,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就像一个父亲会为自己的儿子好,一个兄弟会为自己的兄弟好一样。但是,”他的声音都因痛苦颤抖了,“在我的四哥哥因为痨病去世的时候,我的奶奶安慰我,她说总得往前看,总得照顾活着的人,而不是去愤怒,不管是对疾病的愤怒,还是对不公的愤怒,都已经毫无用处。您是明白的吧,您一直是一个和蔼的、体贴家人的老人,不是吗?”

    坎迪安像一个瘸了腿的木头人一样立在那里,两滴清透的泪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很快便干涸了。他想起内斯特、伽雷尔和他尚且活着的两个侄子。在他下定决心背叛他们的时候,在他把罗莎·林德赠与他的钱寄到北境去的时候,他知道他们有一天会恨他的,而在他规划的痛苦又圆满的未来中,也许责怪他、恨他的人中还会有蕾莎,但那一切都无所谓,他做好了一个人承担的准备。可是现在,他的蕾莎、他的小妹妹,会称呼他为二哥的人,已经再也无法责备他了。

    但这个年轻人说的对——坎迪安的心里又涌上了一些对捷克的愧疚——至少我还需要照顾两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对不起。”坎迪安说,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哭过,“谢谢你,年轻人,你很体贴。”

    他说着转过身去,拄着拐子一歪一扭的离开了,和来时的气势汹汹不同,他看上去苍老又脆弱。

    “你怎么认识那种大人物的?”捷克的战友等坎迪安走的足够远之后,震惊的小声问。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刚才那一套不过是我哄奶奶的话而已,老人都吃这一套的。”捷克嘟囔道。

    随后,趁同伴不注意,他抬起手擦了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