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水有忆

    方晓媛会知道梅总的来历吗？当年与她一起偶遇梅总时，在他们身上看不到常人初认识该有的陌生感，谈笑着放松、自如、随便。当然，有些人天生自来熟，恍如家人，不分彼此。

    但她和自己初相识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礼貌中带一点冷傲。

    那是他刚工作没几年的一个初春。

    一个多雾的凌晨，他公差返程，踏上了一列从江西往广州方向开的列车，找到自己的铺位倒头便睡。恍惚间，天已大亮，车也正在停靠，陆续有人或到站或下车休整，整个车厢静悄悄的。

    眼神朦胧间，一双白晃晃的腿，在他面前晃悠。好秀气的腿，少女的腿。

    果然是少女。她穿着白衬衫、军装裤从中铺下来背对着他，从侧面与身形判断，她是少女！她甩着两束小辫子，背向着他朝车厢卫生间走去洗漱。

    他从卧铺起来移坐车道，脸朝着卫生间方向。

    只见从她远处的卫生间出来，就像他不存在似的，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汇，顺着过道回到自己的座位，顾自整理着自己的军便服，将脸斜着，望着窗外。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她是漂亮的，不是艳丽的那一种，五官清秀，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两道柳叶眉透着一股英气，微翘的唇线晕出丝丝俏皮，从容而淡定，又透着些许娇羞含蓄。

    他留意到她的眼睛，在独处时散发的那种冷和傲，在与你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已化为某种莫名的善意，嘴角微扬，笑意微盈。

    是他喜欢的，那个瞬间，他确认自己是喜欢她的！

    他收回思绪。就算方晓媛知道，她也不在身边，更何况，他现在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渺无音信得无影无踪。

    村寨这一站，虽然重要，但不会是此次旅程的全部，它也只是预案中的一部分，况且，他已经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

    他将车驶离回忆满满的村寨，继续按计划朝丙中洛镇的方向走去。

    他留意到，出了这个村寨后，周边出现的车少了许多，除了岔口偶见，直道上几乎就自己一辆车在行进，因为之后近百多公里，路会更烂，道会更窄，坡会更陡，除了零星牧牛羊的藏民，全线无人区。

    到丙中洛镇则全程一百多公里，前半程为W型下山、爬山、下山、爬山又下山的路线，后半程则穿村过寨后连接219国道。

    这条线大部分路段都是泥石路，夏季的雨经常把路浸泡得泥泞不堪，汽车轮胎的挤压把路中凹凸不平的石块拱起，使离地间隙低的车容易拖底盘或者打滑，车开起来非常费劲，不易脱困。

    但他走起来一点也不觉累，因为该线风光奇特秀丽又充满挑战！一会潺潺流水，一会曲径通幽；刚见巍峨雪山，又见茫茫林海；倾盆大雨刚走，缤纷彩虹又至；时而翻山越岭，举目望远，时而俯冲山谷，峰回路转。好不精彩、刺激！

    不知不觉，路程已过大半。大约下午时分，他又再次见到了前面远处海拔6108米高高耸立的嘎达尼腊卡雪峰，以及山坳土台上的两座藏屋。

    尽管有足够的时间到山下乡镇食宿，但他毅然决定今晚仍住在这里，住在当年散发着淡淡牛粪味，四个男女混挤通铺的房间。

    还有，房间外面的山坡上，有他当年爱的密语和求婚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