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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求助

    “七日前,你是不是卖了一个女子?”这话虽是问句,说话人却十分肯定。

    对面女人显是还未反应过来,愣了半晌。待明白过来,看向阿六的眼神惊讶万分,脸上露出慌乱神情。

    “这…这你如何得知?”

    “我说了,关于刘府,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阿六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紧接着逼问:“说清楚前因后果。包括你卖掉的那个女子,不许遗漏一处。”

    女人只觉对面这女童着实怪异的很,或许是觉得反正最隐秘的也都说了,当下便很快开口。

    “那丫头是我一年前从一个村汉手里买的,府里当时对外张贴买婢的告示,那人便找上门来,说因家中穷困娶不了媳妇,便想将自己小妹卖了得些彩礼钱。”

    她嗤笑道:“呵呵,实际上我看的清楚,那两人哪像是亲生的兄妹?那丫头虽是个哑巴,看上去脑子也不大好,但是跟那村汉站一块就是一个天上的云,一个地上的泥巴!不过我也懒得戳穿他,我本身就不是要找伶俐的使唤丫鬟,他又愿意让我把人终身买断,正正好各得所需嘛不是!”

    女人说到此处突然又呸了一声,显得颇为恼恨。

    “可若我早知道这丫头根本生不了,我是绝不会买下的!跟她同时间进府的几个,进了老爷房中头一二月就怀了,她倒好,半年多了,人家孩子都落地了,就她肚子连个声响都没!那女娃不能生育指不定被怎么样过!着实可恨!

    不过府里下人本来就只剩我和另一个老管家,平日留着她干些粗活也成,反正是个呆傻的哑巴,也不怕她说些不该说的出去。”

    见阿六依然盯着她,女人脸上忽又变得有些同情和不忍。

    “实在是这日子越发不好过了,多一张嘴就多一份口粮,也因她没什用处,府里为了节些开支,老爷就让我把她卖了,我也不想的呀!”

    阿六冷笑:“若真如你所说,刘府中有妖物作祟,哪怕是再低等的鬼魅,也不会计较人间的这点钱财吧!更何况,据你所述,此妖是会吃人的!若人无用,吃了便是!

    若你再不老实,别怪我手下无情。”

    随着手下匕首的用力,女人痛呼出声:“别扎了,别扎了!我说实话还不成吗?!那王汉的妹妹曾经是我刘府的婢女,最近此人非要来府中探亲,他妹妹早死了哪来的人给他看?我连门都没让他进!

    我此举说来也是救他一命,谁知这不识好歹的见我经常来往这地的药铺,便堵住我去路向我讨说法,我知他只是想要些好处罢了,他心里定也清楚他妹妹八成是没了,这签了卖身契成了私奴是死是活全看主人家是否良善,就算报官也没用!为了不让他再纠缠于我,我就只好赔本把那丫头卖给于他,哎哟姑奶奶别扎了,奴的腿要断了啊!!”

    阿六不再细问,转而问了另一件事。

    “现在你将府中现状和地形告知于我,还有刘府老爷和那妖物每日做些什么。”见女人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阿六点头肯定,又补充道:“绝不可遗漏一处!”

    女人心中有些惊惧,这像是要去妖宅中一探的架势,再加上自己七日前形迹被点破,更加觉得面前这孩童实在诡异,再不敢有任何隐瞒:“刘宅就是个普通的三进大院,进了宅门右侧就是倒座房,以前就是平日下人住的地方,不过现在就剩下我和那老管家在住。

    过了二门进了内院,东厢房空着,西厢房住了个女子,怀了四五个月了,看样子也是要生了,是府里最后一个年轻姑娘了。那丫头也挺苦命,她自己不知,我确是知道她和她腹中孩子都活不了多久了,哎!”

    “正房就是老爷一人在住,平时除非方便,不会出门,平日的饭菜都是放在门口。那妖…元蕊姑娘就在最北边儿后院的屋中,平时轻易不得进去,也幸好她平日不会出来。我那时一心记挂着想喂点奶给才出生的孩子,结果就看到了……看到她变作妖物在吃人呐!”

    女子似是想起那日见到的情形,浑身又发起抖来。

    “从那以后,家中接连消失了五六个奴仆,每次有孩子出生,后院里都会时不时会传来阵阵婴儿啼哭之声,哪怕是难产的死婴我也能听到哭声,就像是又活了一样!那些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没了踪迹,连尸体都没有一个啊!我是绝不敢再去那后院了!”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啊!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放我走吧,我的银子都给你!我不会报官的,这年头报官也没用,你信我!等我回去我把私房钱都给你!”

    阿六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可知这间里的断脚是谁的?”

    “什么?”

    “你七日前才见过他。与他做了个买卖。”

    阿六见对面人瞪大眼睛,似是终于恍然大悟。

    紧接着,女人因为激动,右眼又流出了血水,口中不停讨饶:“是我财迷心窍!正好前段时间老家来信,说是儿媳给我生了个孙子,现在世道不行,我就想着搞些钱财补贴他们一家三口。是我错了,是我…”

    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立刻改口:

    “这王汉真的是个无赖啊!每每都纠缠于我,非让我赔他妹子,他实在是难缠的紧,还看上了哑巴长得好看,逼我把人卖给他,我没办法才卖了那丫头呀!是我错了,饶我一命啊!!”

    阿六不理会对方的语无伦次,只自顾自继续说着:

    “你买了又卖掉的那个少女名叫苏暖曦,我发现她时,她已经被分成了很多块。还有一锅用她臂肘熬成的肉汤。我太饿了,就喝了。”

    “你说,她是不是救我一命?那我该不该替她报仇?”

    “那泼皮王汉死的好啊!他该死!我也不知道他竟泯灭人性到这种地步啊!!早知道他会干出这么没人性的事,我是绝对不会把丫头卖给他的呀!”

    女人这时才真切的意识到面前这女童真会杀人,她身子不停往后挪动,随着动作大腿上的肉已经快被刀子搅烂了,鲜血不停的往外冒,浸湿了整片地面。

    “我身上有主人的印记,若我今日回不去,她定会发现!到时你也逃不掉的!!别过来!别过来!!”

    阿六冷笑。她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了。

    她抽出刀子,伴随女人哀嚎声,一刀猛地刺向了她的喉咙。

    “啊——啊啊——”

    喉管的血像水柱一样喷出,狭小的柴房内已是鲜红一片。

    “你终于说了实话。不过刚刚这么久你的主人都未寻到我,可见你也未必有多重要。印记?呵呵,若是你今日未归,怕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阿六将她怀中钱袋摸出,又仔细翻了一遍她全身,确认没有遗漏后,回卧房将自己身上血渍斑斑的衣服换下,便径直出了门。

    ——

    此处是北市最边缘的一处地界,周围的流民已经少了很多。阿六在一处破草棚外站定。

    棚内臭气熏天,只有一乞丐朝墙侧卧在地,似是睡着了。一卷破烂的草席被他当成被子覆在身上,长度有些短,两只满是泥印脏污的脚露在外面。

    一个缺了口的脏碗摆在棚前,阿六上前朝碗中放入几枚铜钱,铜钱入碗的叮当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周遭有几道贪婪的视线投射过来。

    “小子见过道长。”阿六握拳施礼,毫不在意对方背对着她不能看见。

    那乞丐侧躺的身子动了动,并没有回头。

    周遭三两个同样衣衫褴褛的乞丐却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小丫头,你可是得了失心疯了,这老乞儿哪是什么道长?他就是个神棍!之前骗人不成反被打成了个瘸子,你信他到不如信母猪会上树!”

    “就是就是,这老家伙在这儿已经三个多月了,最近几天更是都懒得到上街讨饭,拉撒全在这地,原本大家伙靠在一块儿的,现在都纷纷被臭的跑到前面去睡了!哪天醒了发现那席子里头裹的成了死人都不稀奇!这铜板给他属实浪费了!”

    ……

    阿六并不理会。

    她直接双膝跪地。

    “禀道长,城东刘宅有妖物作祟,鸠占鹊巢,用妖法让买卖来的女子在短短几月内生子,食之。还请道长为民除害。”

    周围安静了会,一旁有个乞丐突然问道:“你说得可是城西从前做木材生意的刘家?”

    见阿六点头,那乞丐声音陡然变高。

    “那刘家已故的老爷和老夫人,可是咱这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呐!从前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做好事,从不看不起我们这些流落街头的可怜人,可惜啊,碰到了没人性的山贼,无端送了性命,好人真是没好报!!”

    他身边同伴附和道:“哎,他们的儿子也是纯孝,是咱许县有名的大孝子,遣散了家中奴仆,连生意都不做了,说要替他父母守孝三年呢!这近一年,我都没看见过他出门!”

    “是啊!你这女娃真是满嘴胡说八道,要知道如此孝义之人是连鬼神都要退避三分的!可真是个疯丫头!还跪一个快死了的邋遢老鬼,走了走了,真是晦气!”

    又一人出言驳斥,此人说完还朝阿六面前吐了口痰。

    阿六只静静跪着。待那三两个乞丐走远,周围复又安静下来。

    ————

    三月前,她和张成一块来镇上买些食盐和干净的水,经过衙门时,见几个衙役在门口痛打一人,那老头在地上被踢打的翻来滚去,口中只喊道:“哪里有什么不降雨是得罪天神的说法?!绝不可信绝不可信呐!县官老爷别再劳民伤财祈雨了!这样大家更没活路了呀!就听老道一言吧!!”

    身旁围观的百姓中有一锦衣中年人出声怒骂道:“你这贼道士,之前我敬你信你,结果你骗我说我那儿子十日内会得绝症,卖我一粒丹丸,说到时吃了便可无虞,结果到今日我儿都没得病!骗我家近千两银子!现在又在这里妖言惑众,冒犯神灵,真是一个妖道!!”

    说着上前把地上老头的衣服扒开,从里头摸到钱袋,将银票尽数揣入袖中,又将钱袋中剩下的银钱尽皆撒出在地,高声喊道:“这神棍平日定是骗了不少我这般的人,这等不义之财大家伙尽可取去!”

    周围人见还有这等好事,纷纷上前瓜分之余,还不忘唾骂那老道。

    地上之人此刻声音非常微弱:“因果…果真不可逆转吗……你终究还是丧子之命……”

    可阿六只能隐约听见零星半点的断句。周围抢银子的人太多,闹哄哄一片,她身边的张成也早已加入其中。

    其中一衙役弯腰拾了一把地上的碎银:“你这神棍,本该将你绳之以法,不过算你运气好,县牢不收你这么大岁数的,不然进去不到一月估计就要带你收尸!不过,却是不能便宜了你!!”

    随即抽出手中棍棒对着地上老道的腿部狠狠一敲,阿六听到了骨碎之声。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很快,街上除了路过时指指点点的人,和地上弯腰抱着右腿不停惨呼的老人外,周围一切又变得正常起来。

    ————

    “那人的儿子却实如您所说,死了。”

    “那天,我跟了他一程。大概过了一月,我再次去往他住处,门口已经吹起了丧乐。”

    “后来我想了很久,您说,因果不可逆转,是否是指那千两银子?你本意让他花钱消灾,他却又将这钱重新拿了回去。这恶果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此时对面那老乞丐终于回身坐起,他油垢稀疏的发间有虱子在爬动,整个人瘦得好像只剩下一张皮,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恶臭的味道更加厉害。

    只有一双眼睛,有那么些不同。

    阿六望着他深陷的眼窝里那一双沉静的双眼,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