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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9.1 审判

    那个昔日穿着龙袍立在万人之上的男人,已经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呆了好几天了。

    李伯然安安静静地坐在离闻人厉不远的地方,生怕出声惊扰了她心爱的男人。她恨,她又舍不得恨。

    本来她可以不用呆在这个地方的,可是闻人厉那么骄傲一个人,突然就从云端跌落到最低处,李伯然很担心他会想不开。

    她也知道,她这样自甘落入牢笼,陪着这个并不爱她的男人,她的父母、她的弟妹,都会对她心怀失望。可是李伯然做不到,她做不到就那样把闻人厉丢在大牢里管都不管。

    可是这个男人在大牢里的这几天,没有癫狂、没有暴怒,他只是坐在那一个角落里,什么都不说,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除了偶尔会挖两口狱卒送来的饭、喝两口水,闻人厉几乎一动不动。李伯然做不到这么多天都不合眼,只是她发现,在她醒着的时候,闻人厉都是清醒着的。

    李伯然有很多的话想对闻人厉说,可是她不敢开口,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男人。她该叫他“皇上”吗?他会不会觉得讽刺?如果叫他名字的话,他会不会又觉得她看轻他?

    明明这个被重兵把守的牢笼里有两个人,可从他们被关进来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李伯然觉得冷,她不说,闻人厉也不会问,更不会将她的手捂在手心。

    就在李伯然猜测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的时候,狱卒送来了饭菜。

    食盒里的饭菜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算丰盛,但简单又干净,并没有因为他们阶下囚的身份而在三餐上苛待他们。

    狱卒送饭的时候多了句嘴:“摄政王今天会过来,你们多吃一点,免得到时候拷问的时候昏过去。”

    闻人厉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摄政王吗?他以为他那个卧薪尝胆二十多年的皇兄,会直接自立为皇呢。

    李伯然听到狱卒的话,担忧地看了眼闻人厉。还好,那个男人只是有一瞬的讶异,然后马上又恢复如常了,镇定地扒拉了几口饭菜。

    “今天他来后,你就走吧,别陪着我了。”闻人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了句。

    这牢笼中没有其他人,李伯然猛地抬头,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待反应过来后,还是有些激动地看向闻人厉。但是,闻人厉并没有将目光施舍给她。

    可是李伯然已经很满足了,这是这几日以来闻人厉第一次和她说话,虽然是叫她离开,但李伯然也已经满足了。

    “我……我想一直陪着你。”李伯然轻声说道。

    多可笑啊,经历了那么多,李伯然却还是像一个初尝情爱的少女,等着闻人厉连爱她。她所以为的陪伴,其实对闻人厉而言,无异于一种打扰。都到了这种关头,李伯然还是不明白。

    闻人厉也不想再照顾李伯然的情绪,冷冷地开口道:“没必要。李伯然,你在这儿,不仅对我毫无帮助,也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李伯然惊愕地抬头,她以为自己的陪伴能打动面前的男人,可是看到他一脸厌恶又不屑的样子,她只能再一次怀疑,自己做得是否正确。

    “我……”

    “李伯然,我不想再和你废话,看到你,我只觉得厌烦。”闻人厉彻底撕掉了他的伪装,可是伪装之下的,又真的是他本来的面貌吗?

    有些人面具戴得久了,把面具摘下来的时候,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闻人厉也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情,要说他讨厌李伯然,那也不是。李伯然的努力他并非没有看到,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很不容易。

    可是他已经没有翻身之地了,但李伯然还有。这个女人已经傻傻地爱了他那么多年,既然她不能自己醒悟,那么只能由他来亲手推开她了。

    或许离开、忘记,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也是是他而言最没有负担的。

    他注定要辜负这位将军府的长女,既然注定要辜负,他只想他的愧疚,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李伯然看着闻人厉冷硬的面庞,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隆起的小腹处也传来一阵刺痛:“可是,我们的孩子……”

    “你离开这儿后,就不要再留着他了。”闻人厉没有感情地瞥了一眼李伯然的肚子,仿佛那其中并非是他的血肉,“我活不下去,你也不要将他生出来受苦了。”

    尽管李伯然本来就是坐在地上的软垫上的,但听到闻人厉的话,还是有摇摇欲坠的感觉。她拼命地摇头,多日以来积攒的恐惧、不安、失望、怨恨一下子涌上心头。

    可是她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泛滥的泪水诉说了这个女人的绝望。

    “李伯然,都到这个境地了,你还在为闻人厉流泪,真是好出息。”

    嘲讽的话在大牢中突兀地响起,李伯然抬头看去,是闻人亦,身边走着的是依然浓妆艳抹的元曦,也就是闻人厉的明妃。

    这个从北丘来的女人神采奕奕,讽刺的目光和微勾的红唇恰到好处地让李伯然心中生寒。她明明也是闻人厉的妃子,可是闻人厉的成功与失败似乎都与她毫无干系。

    李伯然想了想,好像从她第一眼见到元曦以来,这个女子就一直如此,从未为了谁而改变。

    “你来了。”闻人厉站起身,与闻人亦平视,“想怎么处置我,你想好了吗?”

    该来的总会来的。这几日闻人厉也想了很多,这么多年,的确是他太心急了。

    他靠着母亲,好不容易才爬上这个位置,他不想让母亲失望,所以努力让自己成长。他太害怕失去皇位了,也太害怕让母亲失望了。

    他的母亲在闻人亦的母亲的压迫下,辛辛苦苦才把他养大,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出人头地。他也没有辜负殷氏的期望,掌握着越来越多的权力。

    可是人在得到权利的同时,欲望也在无止境地膨胀。是他过于心急掌控别人,却不想,他并没有掌控他们的心。

    所以在闻人亦来的那一刻,他们才会,毫无留恋地倒戈,或是冷眼旁观。

    他已经无所谓了,就是死,他也只想对故去的母亲说:儿臣真的已经尽力了,累了,不想再坚持了。

    闻人亦瞧着这个几日前还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是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道:“我不会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