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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配餐

    蒸腾的雾气氤氲在小小的房间当中,让这原本就因为处于夏季而不低的室温再度攀升到了一个令人啧舌的高度。

    看布置,这里原本应该是一间储物用的库房,但在地上临时铺设出了两团带着席子的柴草堆,显然是被收拾成了意见用来安置人员休息的卧室。

    当然了,仅仅是两堆铺了席子的柴草显然是不会让室内烟雾缭绕到仿佛着火一样的地步,造成这一切的万恶之源乃是位于那两张席子之间的大木桶。

    一个装满了热水的大木桶。

    在荡漾起大蓬大蓬雾气的水面上忽然泛起了一大片的气泡。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水花声,腓特烈的身影从这木桶里头钻了出来。

    就在他的腿跨出木桶的那一瞬间,体内的烈焰系灵能开始运转,不过眨眼之间的工夫,原本还挂在他身上的水珠便连同这一屋子的水雾一同蒸发干净。

    从桶里头出来的腓特烈什么也没做,就这么如同一尊展现原始人风貌的教学用雕塑一样任由自己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足足三诺分之后,腓特烈这才张口呼出了一道灼热的气。直到这一时刻,这位在静谧大森林里当了大半天原始人的佣兵才觉得自己身上那股子蛮荒浑浊的气息远离自己而去了。

    当然了,一并远去的,,还有在车上由衷而生的那股恶心感。

    又花了近两诺分穿好了衣服的腓特烈一边拍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在这间临时从库房改成的卧室内四处游弋着,好不容易在一张小木凳那离地不到半诺米的凳面上发现了两个托盘。

    腓特烈凑了过去,就这么盘腿——这个动作在西土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来的——坐在了木凳边上,然后抬手就向凳面左侧的那个托盘上抓去。

    一阵来自胃的抗议令腓特烈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有那么一瞬间,这位没有龙的龙骑士忽然想要咧嘴大笑——明明不久之前,他还站在堡垒大门外头赌咒发誓说今天之内都不再想吃任何东西了,结果这才过了多久?

    好吧,归根到底,还是眼前的那碗羹汤太香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的腓特烈让自己的手继续伸向了凳面,然后将右侧的托盘端到了面前。

    确切些说,是将这个托盘放在了自己的两个膝盖上。

    这托盘上放着的,就是堡垒方为他和路易这两个“充当贵族少爷的随行护卫的佣兵”准备的晚餐。

    说起来,眼下“玻纳帕特家的贵族少爷”当然是以客人的身份在堡垒大厅中享受着迎接他的盛大晚宴了——这点腓特烈不用猜也能想到,那堡垒中用军队乐器奏响的有别于宫廷宴乐的旋律正如同攻城略地的大军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冲破墙壁的阻隔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耳朵里。

    腓特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按照惯例,如果没有主人家进行特别的说明,那么哪怕是贵族家自己带出来的卫兵都不允许在这等“老爷们的宴会”上现身,更不用说是像腓特烈和路易这样的佣兵了。

    不过腓特烈觉得这样的待遇挺好的。

    对于早年间曾经跟着领主参加过这些贵族宴饮的腓特烈来说,在这样的场合吃饭简直就是一种折磨——那是一种远比在战场上和数倍于己的敌人作战更令他绝望的折磨。

    在这样的宴会上,每一个人都必须要接受将“行礼——寒暄——接受他人敬酒——再回敬他人酒水”这样的流程重复成百上千次,还要忍受和无数位大人、足下、尊驾、阁下互相客套的虚伪聒噪。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了展示所谓的“贵族风度”,宴会上的每一个人都绝对不能大快朵颐!

    当然了,这种贵族宴会上的菜品绝对丰盛,即便是每道菜只吃一点点也绝对能让人吃饱……但是腓特烈还是觉得,与其让他再宴会上当个“无情的微笑工具”,那还是缩在这阴暗的仓库里头独自享受来得痛快。

    反正是夏天,只靠着一支蜡烛和月光照明的仓库可比灯火通明的宴会大厅凉快。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就仅限于腓特烈自己了,至于路易……天知道这个恨不得一天二十四诺时都在外头飘着的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腓特烈忍不住无奈地苦笑一声:“虽然这里是军事堡垒,但女眷的人数肯定不少……但愿这家伙可别又惹出是非来!”

    而就在这时,肚子里的胃又传来了第二次抗议的声音。

    “见鬼!”腓特烈眨了眨眼睛,“我做什么替其他人担心?还是管好我自己的肚子吧!”

    终究还是托盘上的食物占据了腓特烈的视线。

    这位经过一番颠簸,肚子里头已经是空空如也的佣兵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清点完了这托盘里的食物。

    一碗羹汤、两片厚厚的方形黑面包、一个装在长宽都不超过五诺码的碟子里的,比大拇指盖大不了多少的熏制肉干、一个看起来装满了水的皮囊以及两个拳头大小的木杯。

    令腓特烈多少感到惊喜的是,这两个木杯可都不是空的,其中一杯装着牛奶,另一杯里装着碧儿酒。

    虽然在瑟塔杜灵铎大陆,人们提起“草”往往都会想起“虹草”,但这个世界的草也并不只有这一种。

    碧儿草是一种外形看起来和虹草几乎一模一样的草,只不过相对于虹草那本为七彩只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才呈现出红色的草身,碧儿草的红是货真价实的红。

    而人们会将这种浑身通红的草称为碧儿草,便是因为这种草在干枯之后会结下碧绿色的草籽,而这种草籽,就西土要价最为低廉的酿酒材料。

    腓特烈望着这杯子里那琥珀色的酒液,忽然轻声一笑:“可惜不是黑碧酒。”

    随后他就将,目光投在了盘里的陶碗上。

    一个陶碗,里头装着黏稠如酱酪一般的羹汤,腓特烈端详了一下,在综合了视觉与嗅觉这两方面的考量之后才勉强得出了“豌豆羹”的结论。

    盯着这顿晚餐,腓特烈觉得对于一个佣兵而言,这待遇算不错了,当下便决定在胃进行第三次抗议之前采取相应的安抚措施。

    鉴于这托盘里的所有事物好像都不太需要用餐具进行切割——面包对于西土民众来说向来是手撕,至于那块肉干儿……腓特烈实在看不出就它这个头有什么要切割的必要——若以托盘上放着的餐具也就只要一柄边缘未开封的木制餐匙(注①),而并未给他准备食笄(注②)。

    不过腓特烈对此倒也不甚在意。反正对于像他这种“工作时”十顿倒有九顿在野外吃的佣兵来说,在进餐时瞎讲究会导致的唯一后果就是让他成为路边饿殍中的一份子。

    所以腓特烈毫不犹豫地伸手抓起那一块带着淡淡烟火味的肉块,然后捻动了一下以此确定了一下这块肉的年份。

    根据指尖传来的这阵足以让无数尖牙利齿惧而却步的弹性与韧性来判断,腓特烈从中感受到了父辈的气息。

    不过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了——甚至腓特烈心里还隐隐为这一块肉不是以马特侯国的初代侯爵的某次打猎中获得的猎物为原材料制作的而感到庆幸。

    但也是因为这样,腓特烈想都不想地便将这快肉丢进了那装着疑似是豌豆羹的碗里了。

    随后腓特烈再度伸出了手去,这一次,他抓住了盘子里的两片方形黑面包。抓着这两块在平民眼中这凝聚了“主食、餐点、餐盘”三大功能于一身的物事,腓特烈掂量了一下,在发现左手上拿着的那块在硬度上足以和木柴一拼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将这这块面包撕成了无数小指指节大小的碎块,然后一同丢尽了豌豆羹里。

    在经过了长达一诺分的漫长搅拌之后,腓特烈开始为自己刚才那未经大脑的行为感到后悔。

    原本这碗豌豆羹的黏稠程度就足以让其胜任劣质粘合剂的工作了,结果在吸纳了这一整块方面包之后,这碗豌豆羹已经彻底进化成了胶泥。

    腓特烈犹豫了片刻,然后擓了一匙,在极其艰难地抖掉了附着在其上多出来的部分之后,他便沿着这羹匙未开刃的一端浅尝了一口。

    好悬没把嗓子眼儿给彻底糊住了……

    眼泪都快被憋出来了的腓特烈喘了口气,将那一杯牛奶也倒了进去。

    更长时间的羹匙搅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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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未开封的木制餐匙:西土人常用的羹匙的匙首部分往往是半边开刃,人们用开刃的部分切割食物,用没开刃的部分来将食物送至嘴边(尤其是用这部分来喝羹汤)。

    ②食笄:原名“尖头食箸”,是一种源自东土的餐具。与东土人使用两根食箸就餐不同,西土人的食箸虽然也会用到两根,但却往往是要分开使用。在就餐时,这种一端往往磨成尖锥状的餐具被西土人用来扎取糕点或者水果。一般情况下,扎取水果时用一根,扎取糕点时再用另一根。

    为了与东土那种俗称为“筷子”的成对平头食箸相区别,一些西土的餐饮学者建议将西土的尖头食箸改称为“食笄”。

    “笄”则是“发簪”的古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