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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闹鬼

    说一说我家最近闹鬼这件事。

    前几日我辞职回了老家,因父母外出避暑了,家中只有我一人。

    邻居常阿姨帮忙开门的时候,我就闻到一了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从天花板里透出来的。

    邻居一边说我家最近在装修是有些怪味,一边把房门钥匙递给我。

    装修有异味自然不稀奇,只是我闻到的并非怪味而是香味。淡淡的绿薄荷,清清凉凉的味道。

    常阿姨露出两颗龅牙,佯斥道:“香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应该是我身上的香。”她窃笑着说:“你娟姐姐,闲得没事给我买了瓶法国牌香水,我还说她‘你买衣服买包我还能穿出去,你买瓶香水,谁闻得出来?尽花冤枉钱!’”

    她说着将手腕递到我鼻子跟前,又得意地自己嗅了两口,才又续道:“我昨天头一回喷,居然你今天还能闻见味。啊,年轻人鼻子就是灵,果然大城市待过的什么洋味道都能闻出来。”

    她把我说得好像嗅丝通灵,我笑笑不语。

    我哪能不知她意在言外,是借着夸我炫耀女儿,随后附和道:“是挺香的,娟姐姐真是孝顺。”这句不走心的夸赞,却已经让她喜上眉梢。

    我固然知道不是常阿姨身上的味道,只是当我进到屋里,确实又闻不见了。

    我疑窦渐生,想不明白怎会平白无端从天花板里闻出香味来?当下想起我妈常挂在嘴边的辞职说:辞职穷三年,晦气一倍添。

    我心道:“不会真这么邪门吧?”

    打住邪门歪念的侵蚀,发觉肚子有些饿。

    四处瞅了瞅,家里没多少余粮,仅有一塑料袋太妃糖能即食,可大热天拿糖充饥实在可怜……

    外卖点完,我半躺坐在客厅恢复元气。

    刚一仰起头,细细的颗粒就掠过我鼻尖。洋洋洒洒,像路过喷泉被细碎水珠拂面吹过,顿觉精神爽利。

    我随即深呼吸一口,哪知却闻到了自己衣服上的汗臭,这才忆起,那薄荷香好像跟我家沐浴露的味道一模一样。

    思忖多半是我今天搭遍了交通工具的缘故,自然而然对香气产生了嗅幻,便没再多想。

    可是昨天又发生了件怪事。

    我家是单位小区,一开始建房是在山下空地,后窗周围没有楼房,清静得很。后来政府放地,私人盖楼,在我家后方并排修了一条街,每个单元楼顶还建了间不住人的小阁楼。

    半夜里,对面楼竟然传出了小孩的哭声,不同于平常的哭叫,那叫声凄厉又刺耳。

    清梦被扰,我极度不耐烦地长长啧叹了一声,然而就在这恍惚间,我眼珠一滞。

    因为就在我把最后一缕怨叹之气送出嘴的当口儿,从卧室斜上方竟传进来一串极富节奏的怪响。

    我意识朦胧地递耳去听。

    透过门缝,那动静吱吱响,活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在磨动,哐嗞…哐嗞……叫人瘆得慌。

    心一下跳到嗓子眼,呼吸却慢下来。

    只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又变成了嚼胡豆时上下齿磕碰的脆响,一声接一声无比真实。在暗夜里还伴着一两道唾沫刺啦声,着实可怕。

    门外面好像是鬼……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我打了个寒噤。手臂上的毛孔开始战栗,整个人随之清醒过来。

    我把凉被托高抵住下巴,将手脚都揣进去平放在肚子上。我摸到自己急促的呼吸拉扯肚皮扭动起来,跟胎动似的。

    因为呼吸急促被窝里的热气迅速膨胀,在我眼前慢慢搭起张巨幕,一时间就像戴上了vr眼镜,认识的所有鬼纷至沓来撞向我眼球。

    从小就最怕的龙婆,红着眼在我眼前不停地缩小、放大。

    大学时我尚能跟同学瞥笑轻嘲,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样子着实喜剧,想不到如今也这般吴牛喘月。

    只是,此时我脑中只拴着一个念头:痛死好过吓死。

    如果真的有鬼,那我打死也不要看它的样子。

    努力控制自己惴惴不安的肢体,我屏息凝神摸索着,想要再次确认那个声源,奇怪的是,却再也听不见了。

    下床拉开窗帘,外面也是极度安静,都能听到昏暗路灯周围那群飞蛾黑暗中漫舞的欢快声。

    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将头从窗外撤回来,却冷不防被自己的眼睛又吓了一跳。

    我卧室与窗垂直的墙上有面贴墙镜,借着路灯的稀光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

    镜子里的我,眼睛里噙满了恐怖的光,我不得不低下头去,因为总觉得镜子能看到其他东西。

    低头盯着自己的腿,也不知道我是用谁的脚走到了窗台,正慨叹自己勇气可嘉时,就又被玻璃窗突然抖动的震颤声吓得一哆嗦,慌忙跳回了被窝。

    内心慌乱疯涨,胃液都涌到胸口。

    我不敢睡觉,坚信怀揣此般睡前意识铁定会做噩梦——我不想梦里见鬼。

    但我实在是太困了,眼睛睁开就像有针在刺,抵不住就睡过去了。

    一夜过去,谢天谢地,并未做梦,也没被鬼要了性命。只是犹惊魂未定,望着空荡荡的房子,直觉得哪都诡异。

    好在白昼似乎有晕开恐惧的本事,赐了我几分虚胆。

    我便拿起扫帚,妄图扫走晦气。

    我妈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向来地板不脏。我轻一下重一下地拂弄,拂了几把都只是些尘埃和头发,很快就扫到了客厅。

    客厅因为我回来那天就打扫过,原本想直接略过,可想到我的目的是扫走晦气,那至少得清理下常年都不被清理的边边角角才作数。

    结果真让我在电视柜的侧面扫出了一堆不明物体。

    我觑眼便瞧。

    那东西一团白,微微透明。

    形状、颜色都有些像小时候奶奶做的虾片没下油锅前的迷你版。

    我一下嘴馋,折腰就捡起两片,手指捏捏,果真是硬的。

    只是跟虾片不同。

    这东西又干又薄,折起来还会变软。最奇怪的是表面还有横纵纹路蜿蜒。

    我支着手指来回端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虾片,这分明是人体的皮屑。

    我再也不敢待在家,冲出门,就去找我最好的朋友。

    “老板你要招人啊,我来给你打工怎么样?”

    说话的是个女生。

    雪白的手臂往柜台上一搁,支着手机界面的付款二维码等着付款。

    我找了个柜台边的空位子坐下,索然无趣地瞧着。

    那女生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直溜溜盯着前方打量,觊觎之心,不难窥见。

    在她前方是一个年轻男人,一身白衣,腰间系着根黑布围裙,清癯玉立,不太像是餐馆老板,倒透着几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气。

    那老板随性一笑,隐约可见左边脸颊酒窝的深纹。然而他目深如潭,望不见底,一时间也分辨不清,那是笑还非笑。

    只见他食指一挥,说道:“不行。”

    女孩娇滴滴地道:“为什么不行?”

    那老板轻笑一声,顿了顿,话锋一转,厉声问道:“你一分钟能洗几个碗?双手一次能托几张盘?一天下来你脚站不站得稳?随叫随到你起不起得来?”

    他整得还挺顺,我不自觉就笑出了声,无意中给了女孩好大个难堪。

    这四句话那老板说得一板一眼,半分颜面不给,女孩被问得张口结舌,加之我的笑声,她登时就涨红了脸。

    自己殷勤攀扯,不料讨了个好大没趣,眼见身后议论声渐起,她羞愧难当。奈何内心的怒气被窘迫罩住根本无从发泄,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完全没了主意。

    看她站立不安、进退两难,又想到我无意中做了“帮凶”,于是心下不忍,正想解解尴尬。

    却听见那老板语调一转,轻柔地说:“这些都是小事,主要是这里活又多又累,你要是突然耍脾气不想干了,我该怎么骂你……你长这么漂亮。”

    我看得心下狂笑不止。

    这抬举人式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方式,得亏他说得出口。

    但别说,还真行得通。

    听他如此说,那女孩噗嗤一笑,尴尬骤消,乐呵呵地收起手机,点点头道:“那我改天再来光顾。”

    说完,眼里立马又爬上蜜意情愫,急盼人回应。

    那老板却不解风情,只道:“慢走,不送。”

    见女孩走远,我走近问那老板:“小姑娘漂亮又热情,你为什么不收?”

    他挑眉瞪我一眼,低头继续写着什么,隔了一阵才回我说:“我请人来看店的,还是来看我的?”

    我笑道:“你长得好看就多让人看看呗,你又没损失。”

    他冷哼一声抬起眼皮,揪着我横扫数眼,才缓缓地说:“那你数数回来几天了,怎么到今天才想起来看我?”

    我嘿嘿一笑,他就是我在这座城里唯一的朋友。

    “你说是怎么回事儿?”我把怪事一一讲给麒麟听。麒麟说:“你撞鬼了呗。”

    他竟然这样回我!?

    我是破蒸笼蒸馒头——浑身是气,仰头便斥道:“你会不会说话!”

    麒麟却好死不死凑近我耳朵问:“还记不记得,‘一双绣花鞋’的故事?”

    听他阴阳怪气,我气绝,“少说句会变哑巴吗?”

    人在疑神疑鬼的时候,最怕别人还跟你讲邪门故事。

    我这悬崖边上吊着,他不拉我一把就算了,他还踢我一脚。

    麒麟看我苦大仇深的模样,顿时停了插科打诨,勾着眼认真问我:“真害怕了?”

    我横他一眼,半字未吐。

    他熟练地揽过我肩,义气说:“吃完午饭,我去你家看看。”

    我态度立马转正,猛点头称好,颇有摇尾乞怜的萌宠状。

    麒麟摇头笑笑,问我:“吃什么?”

    我脱口就道:“蛋炒饭。”

    他笑道:“能不能有点创意。”

    我摇头扬起下巴,嘴形反复做着“不能”。

    麒麟的蛋炒饭对我有种魔力,吃了心情总能变好。

    麒麟进厨房后,我才想起路上买来的糖炒栗子,提着袋子扬声说:“那我先去看看婆婆。”说话间,眼神无意带过牌子上的招聘启事,上面写着:诚聘35岁以下……

    忽听麒麟回道:“好,老太太老念叨你,你叫不作给你开门。”

    喂饱肚子,我俩就搭车回家。只是拜麒麟所赐,回家路上我脑子里织满了绣花鞋。

    其实不是多么恐怖的故事,就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了亲近之人身上。

    那位同学小时候在家和妹妹玩捉迷藏。

    妹妹藏在了窗帘背后,她很快就发现了窗帘处不规则的凸起,一心过去抓妹妹。

    正当她得意地一步一步走近,刚要伸手去抓时。

    竟看见角落里妹妹幼小的运动鞋旁边紧紧靠着另外一双鞋。

    一双古代才有的,女人穿的绣花鞋。

    她刹时呆滞在原地,恍惚地盯着那双裹脚绣花鞋光秃秃紧靠着妹妹的小脚。

    半晌,她才出声连叫妹妹名字。

    妹妹自己跑了出来,待跑到她身边,她手指着角落颤着声问妹妹:“你看见了吗?”

    妹妹缓缓看去,轻轻对着她点头。

    她拉过妹妹急急跑到对门妹妹家,两人轮流对着猫眼盯守自家大门,竟至始至终都没看见有贼逃出,直到爸妈回家。

    可再进到屋里,窗帘下的绣花鞋已来去无踪。

    后来他们就搬了家。

    她说长大了一些才听大人说起,那里很久以前是医院,附近还有火葬场。

    大概是游魂太多了。

    真事改编永远比虚构故事来得可怕。

    我想着想着心里就毛惶惶的,不由得接连横了麒麟几眼,麒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我。

    到家后,或许真应了那句“男生阳气重”,有麒麟在屋子里,我倒真不怕了。

    他在我家冰箱翻东西,“月儿,你家冰箱被打劫了?”

    我回他道:“我爸妈不在,走之前冰箱里就剩了这些,我自己又不做饭。”

    我忽然想起来书房里那一大袋太妃糖。他却大呼:“爷才不吃那腻死人的玩意儿。”

    他顺了瓶苏打气泡水喝,手里端着个八卦罗盘,在屋子里四下扫荡。

    我看着好笑,嗤笑问道:“你上哪整来的鬼玩艺儿?”

    他当下咋舌,刺眼瞠着我,过了半晌才道:“怎么说话的!敬畏神明会不会,还想不想驱邪了!”

    他如今是我的指望,我不敢得罪,遂赔笑说:“想想想,我道歉,我道歉。”

    我对着空中双手合十,一派虔诚模样祝祷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菩提祖师、玉皇大帝、城隍庙老祖们,对不起,是我见识浅薄,说错了话,你们慈悲万物,切莫怪罪。要是我家真混进了什么小鬼小怪,还烦请您几位,劳神给送回去,日后小女子一定到庙里,好好孝敬各位。”

    听我似虔非虔地呶呶不休,麒麟也懒得看我。他自顾自地眉头深蹙,在客厅里绕圈打转。

    突然,他有模有样地说道:“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不要没见识话又多,少说句会变哑巴吗?”

    他拿我先前说过的话呛我,放往常我定得逞这口舌之快,无奈我被他前段话给说懵了,只乖巧应声:“是是是。”

    又呆呆问他:“那大师现在是在看什么?”

    麒麟一本正经地回我道:“看风水。”

    我似懂非懂,又问他:“那风水主要是看什么?”

    他说:“当然是龙、穴、砂、水咯。龙脉为本,砂水为用,来龙去脉,水聚砂回。”顿了顿,看我茫然费解的倥侗样,他也懒得继续解释,半叉腰神气地说:“免费教你一招吧。”

    他端着罗盘像探测器一样各处扫荡,背对我说道:“灵龟占卜。以后等你自己买了房,想知道新床该摆在何处,可以放只乌龟去爬,龟停在哪里,就代表哪里风水好。”

    乌龟还有这等好处?

    我将信将疑觑着他审视了老半天,心道:“他不是又逗我吧?”

    麒麟倒不管我,认真在房里转悠。很快,他便摆首说:“很正常,没有发现异样。”我跟在他身后机械点头,问道:“怎么知道的?”

    麒麟瞥了我一眼,指着八卦罗盘正中心说道:“奇针八法,天池的针不偏不倚,非凶非煞,是谓正常。”我虽然听得七分晕三分懂,还是呆呆地跟着点头,又听见他侧身问我:“你说的怪声,在哪里听到的?”

    我几步上前,乖乖指天。

    麒麟身高臂长,举直手臂离天花吊顶也不远。他低头,用脚捡起地上横躺的一根木棍,抬手就往头顶戳了两下。我还来不及好奇,就听见了一阵蹿动声在头顶绕圈盘旋。

    我跟麒麟面面相觑。

    他叹了口气,问我:“老鼠怕不怕?”

    我直点头。

    他放好木棍,搭手靠在我身上,仗义说:“那爷今晚就给你捉‘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