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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少小离家的初中生涯

    艰难而充实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滑走,时间来到1989年,喻勇成也成了一名初中生。由于长期劳作,父亲喻宗上渐渐感觉身体每况愈下,终于一病不起,母亲用板车把他拉到县城医院治疗,最终父亲被确诊为胃癌。家里七拼八凑借来得手术费用,最终也没有保住他的性命。1990年的秋天父亲喻宗上带着对生活的无比眷念与世长辞了,时年,大儿子喻良成已经结婚自立门户,二儿子喻虎成满师以后并没有从事石匠行业,而是融入打工潮南下淘金,小儿子喻勇成懵懵懂懂,刚上初中的他还没有完全理解失去父亲的艰辛。此时的喻勇成虽然看不清生活的前景,但是已经意识到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他没日没夜的学习,一到节假日就帮助母亲干农活。挖花生收红薯挑大粪砍柴火,放牛算是最轻松的活了。在学校,他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在村里他是母亲的好帮手。初中开始,喻勇成被推选为班长,这一当就是三年,在班主任的鼎力支持下,他在班里组织了各种兴趣小组,每个小组组长都由这个方面比较突出的人担任,喻勇成自己则担任书法小组组长,虽然直到今天,他的一手钢笔字也差强人意,但是那个时候他是认真的。组建学习小组的目的是先进带后进,激起大家的学习热情,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电子玩具的年代,晚自习确实可以做到心无旁骛。后来,他们班的学习模式全校推广,一时间掀起了学习热潮。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农村,一般是一个乡有两到三所初中,初中往往设在人口比较集中的乡村小集市附近,学生从初一开始就住校。每到开学的时候,乡间小路上到处都是背着书包,扛着竹连子的半大小孩,那时候可不像现在有车接送,住校的一切用品也得自己搬运,大人可没工夫帮你运送物品。乡下的教室,前面是课桌,后面是两排铁架子通铺,白天孩子们在教室上课,下晚自习之后,把被褥往竹连子上一铺就可以睡觉,女孩子则有专门一个房间做宿舍,由于每个班都有一两个调皮的男孩下课铃声一响就不管不顾地往床上一倒,所以一下晚自习,女孩子们都溜得飞快,为的是避免尴尬。晚上的“卧谈会”是所有男生最期待的节目,一群情窦初开的少年,刚刚离开父母的怀抱,躺在床上怎么能不谈女生。如果张三有了心仪的女生,谈话中就会有意无意的往那个女生身上扯,旁敲侧击的打听别人对她的看法,假若大家都认为这女孩不错,他便会在美美的偷偷得意一个晚上,假若有人对这女生有不同看法,他便会据理力争,比别人说自己坏话还要难受。当然大家心里也有公认地班花,一般的男生对班花都是敬而远之,其实就是自卑心作祟,认为自家条件不好,不配跟她说话。但是也有一两个调皮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大家认为不可能的事情他偏偏要去试试,这一试还真有可能有所收获,勇成清楚的记得他们班就有一个这样的男生。当然“卧谈会”不光是谈论女生,还有各村的奇闻逸事,偶尔也会讨论一下学习,不过这样的话题很容易熄火,大家一般都在沉默中进入梦乡。

    那时候一个班的男生住在一个教室里,教室兼做宿舍,白天上课晚上睡觉。教室后面就是大通铺,一排通铺要睡几十个学生。在这样的宿舍里,春秋应该是最舒服的季节,清新的风一阵阵吹来,宿舍因此也不会感觉到闷热;夏天是最难熬的一个季节,几十个孩子的衣物鞋子放在一起,混合着一股臭豆腐的味道在夜晚的空气中弥漫,那感觉真够酸爽。当你被炎热折磨得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一只蚊子拉响它那战笛向你扑来,就此一场战斗又被激起;冬天来了,外面寒风呼啸,冰天雪地,实在是太冷了,大家都恨不得盖上几十床棉被,同学们只得“相拥而眠”。结束一天的学习时间,在宿舍里,安分一点的学生,左邻右舍,天南地北的乱侃神说,顽皮捣蛋一点的,像孙猴子一样嬉戏大闹,或跨过过道,踩过邻居,上串下跳,你追我赶。踩塌床铺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学校里除了老师和做饭师傅。就不提供别的工种,当然也就没有维修服务,床铺踩塌了怎么办?自己动手修呗。于是一群人掀的掀铺盖,抬的抬床架,在嘻嘻哈哈相互埋怨中火速修理好床铺,不然宿管老师来了有得好果子吃。到了深夜,放松心情,酣然入梦,咯吱咯吱磨牙的,嘻嘻哈哈诡笑的,呓语不休说梦话的,呼噜呼噜打鼾的……包罗万象,无奇不有。

    冬天天冷又没有路灯,不方便去厕所,尿急从的同学就爬上靠外墙的窗户解决问题,喻勇成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趴在窗上尿尿,正好一阵北风吹来,尿了自己一身也淋了窗边睡觉同学一头。为此,两人大打出手,最后半夜被请到班主任办公室,第二天,学校里开大会严厉强调学生上厕所必须如厕,严禁随地大小便,否则一律叫家长来学校处理。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喻勇成就觉得好笑,初中生还要校长强调严禁随地大小便当属独此一份,这与当时大力倡导的“五讲四美三热爱”格格不入。不过从那以后,趴在窗户上小便的人就少了,晚上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就叫醒旁边的同学一起作伴。待睡眼朦胧的两人结伴来到厕所,那刺鼻的臭味直冲脑门,再顽固的瞌睡虫也被消灭殆尽。迅速解决问题后,按理应该是来也匆匆,去也冲冲。可是对不起,冲不了,这样的简易厕所,没有冲水洗手的地方。不光是冬天,其实其他季节也不愿意去厕所,现在回想起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厕所卫生条件太差,那时候厕所没有自来水,打扫厕所也是每周一个班级轮流一次。轮到大扫除的时候,精明的同学早早的抢过水桶抬水,只有班长带着几个满脸无奈的同学走进厕所,抬水的同学一来,冲完水迅速跑开接着打下一桶水,扫厕所的同学忍住呕吐捏着鼻子一通狂扫,然后飞也似的冲出厕所透气,等下一拨水冲下去以后,又是捂着口鼻一阵洗刷。打扫好的厕所管不了一天又臭气熏天,因为这个原因男孩子宁愿去附近田地解决问题。

    在清晨的薄雾中,刺耳的起床铃声准时固执的传进耳膜,宿舍里顿时一阵骚动,醒来的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赖床的则呈现出千姿百态:有的趴着,有的侧着,有的平躺,有的抱着被子,有的腿搭在邻居舍友的身上,有赤身露体的,有嘴角流着口水的,也有仰面朝天,四仰八叉的,更有勾肩搭背,憨态十足的……“起床了!”随着值周老师的一声断喝,所有人“刷”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睡眼朦胧的孩子们一手拿着牙膏牙刷,一手拿着毛巾来到水井边。冬天的井水特别受人青睐,别的地方都结着厚厚的冰,只有它冒着一阵阵水蒸气,在孩子们眼里那可是冒着热气。大家挤在水井边一边刷牙洗脸一边胡扯乱侃,挤不进来的同学只能在外面干着急。这时候不知道谁突发奇想,率先砸开靠近田边的冰面,然后把冻得硬挺的毛巾在水里晃几晃,拿出来用手一拧,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神气活现的离开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带头同学的示范效应很明显,抢不到井水的同学纷纷效仿那位的做法,为了赶上早自习的时间,大家就近砸开田边冰面洗漱。匆匆回到教室,从抽屉里拿出书来开始一天的学习。早自习的时间从体感上来说是漫长的,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本来没什么油水的肚子早就一阵阵的叫唤了,终于捱到开饭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值日生抬饭过来,不等饭框落地,大家便一窝蜂围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在寻找自己的饭缸。这种情况拿错饭缸是经常的事,还有个别调皮的家伙根本没有蒸饭,混在队伍里摸起一个饭缸走得远远的吃起来,可怜了那被偷饭缸的同学,只能忍饥挨饿。吃完早餐,迅速洗碗淘米,厨房师傅到点蒸饭,可不会惯着拖拉的孩子。结束一天的学习,大家兴奋的倒在各自的床上,开始一天最美好的慢时光。当时的教室兼宿舍,一排大通铺睡几十个学生。这样的学生宿舍,最大的弊端,就是卫生条件差。一是生跳蚤,生虱子。因为农村学校条件差,冬天没法洗澡,学生寝室的跳蚤和虱子很多。天暖和的时候,学生如果不上课,经常有人在太阳下,脱了衣服捉虱子,捉跳蚤。二是学生身上生疥疮,这是一种让人浑身瘙痒的皮肤病。这种皮肤病不难治疗,用硫磺膏涂抹即可。讨厌的是这种病是一种传染病,一人患病,很快传遍全班,一个人没有根治,全班又反复得病,总感觉整个初中疥疮一直伴随在左右不离不弃。

    住校的生活是艰苦的,学生要自己带菜,自己淘米,自己洗碗。那时候没有零花钱,物质生活也比较贫乏,初中生是每周回家两次,周三一次,周五一次。因为学校不提供冲凉房,家里也没有多的衣服换洗,学生一套衣服要在身上穿三到四天。所以每周两次的回家,一是补给生活物资,二是整理个人卫生。每到周日下午,家里的大人都会炒一碗腌菜,再蒸半碗臭豆腐,等菜冷了以后分开装进罐头瓶里。孩子们则烧一锅开水倒入脚盆里,一半开水一半冷水混合,先把头打湿,然后往头上抹肥皂,可劲抓捏一会后,拿毛巾打湿水洗头,第一遍洗完以后,水已经很脏了,得换水再洗,洗完第二遍头的水再洗身子,把衣服脱光,整个人坐在脚盆里面。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母亲也把菜和米准备好了,背起生活用品,约上同村伙伴一起出发吧。等走到学校,放好东西以后,晚自习也开始了,周日的晚自习很难让人平静下来,隔一会进来一个迟到的孩子,每一个孩子进来大家都会抬起头,当然不敢大声打招呼,相熟的几个人便用眼神表达问候,一到下晚自习,整个教室闹成一锅粥,如果有人带了一罐榨菜,男生们能羡慕好几天。离学校三里远的田边有一口水井,学生们吃完饭以后带着大米来到井边,先用抹布洗碗,然后把米倒进碗里淘洗。这里所说的碗,其实是带柄的搪瓷口缸,洗好的米用口缸装上,放在教室门口的木框里,由值日生抬到厨房交给做饭师傅,待到开火之前,师傅将所有框子放在蒸锅上,拿一根水管往框子里面浇水,这样往口缸里面加水存在严重弊端,有的口缸装满水,有的口缸只有浅浅一层水,蒸出来的米饭,有的像泥巴一样有的像石子一样。虽然难以下咽,但还是得吃,不然就得饿肚子,那个年代的学生可没有零食吃,肚子饿了就得硬挺。开饭的时候,各班值日生将本班饭框抬到教室门口,大家一窝蜂围着框子搜寻自己的口缸,看到自己口缸的大声尖叫:“我的!我的!”一会被内围的人翻不见了又气急败坏的大叫:“我的呢?我的呢?”等大家都领到口缸以后,每个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抽屉离拿出咸菜开始吃饭,这个时候大家都沉默不语,一来是肚子里不多的油水早被几节课耗费殆尽,二来大家都吃着相同的咸菜,确实没有什么好交流的。一年级的时候,数学老师叫余兵,是喻勇成村里的亲戚,他经常替余老师洗衣服打水,因此他获得了一个人人羡慕的便利,就是可以用开水泡饭吃。咸菜在玻璃瓶里闷了两三天,已经有些许变味,吃起来真是难以下咽,但是用开水一冲泡,俨然变成了一种珍馐美味。

    读初中的时候得农村还是挺穷的,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肚子里没有多少油水,特别是在学校的时候,每餐用没有营养的咸菜下饭,上课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这个叫声有时候也会传染,在此起彼伏的咕咕叫声中,大家捂着肚子相视苦笑。特别是晚上,实在饿得睡不着的时候,胆子大一点的几个同学就趁夜摸出宿舍,在夜色的掩护下偷食菜果。

    偷食物这个行为也有很强的季节性,不同季节有不同蔬菜瓜果可供采摘。记得那时候有些调皮得同学非常有心,一般在上学的路上,或者在课外活动的时候已经踩好点,等到夜晚月黑风高的时候,几个同学猫着腰偷偷摸到事先探好路的菜园或者田地,菜园里可以吃的东西很多,黄瓜可以说是最受欢迎的食品,摘下来以后在衣服上一擦就啃起来,那真是纯绿色食品,那时候农药还没有出现在市场上,菜园里的虫害好像也没有那么凶。除了黄瓜,红萝卜白萝卜也是甜甜的充饥良药,还有嫩嫩的豆角,摘下来就可以生吃。当然,夏天西瓜和香瓜是最受欢迎的食品,那时候每片瓜地中间都有一个棚子,守瓜人日夜看守着自家的西瓜,吃住都在瓜地里,即便如此,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趁守瓜者不备,同学们潜伏过去,也能顺藤摸瓜。记忆最深刻的是有天晚上三个同学摸黑寻食的经历,那次转了一圈下来什么果子也没捞到,这时候有位同学发话了:“我知道有个菜园里还有黄瓜。”原来他说的菜园是自家舅舅的地盘,这也叫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了,当晚那个菜园被同学们洗劫一空,第二天该同学舅舅找到学校,此事一时成为同学们的笑谈。受欢迎的还有果园里的果子,桃子杏子梨子枣子李子等等都成了孩子们的目标。这其中当时种植最多最受欢迎的要数桃子,小时候每个村里都有大片大片的桃园,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领地。走在放学路上的孩子,穿行在桃林之中,在一个个粉红粉红水蜜桃的诱惑下,馋诞欲滴的孩子们有时候原地跳起就可以够着果实累累的桃枝,够不着的时候抱着桃树一顿猛摇也能摇下几个成熟的桃子,确实不行就一人放哨几个人爬上树去摘。记得有一次树上的几个摘得正投入,桃树的主人突然出现在远处的路边,底下放哨的孩子只顾埋头贪吃,等发现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招呼一声撒腿就跑,留下树上的两个孩子与桃园主人上下对峙着,为了打破僵局,桃树主人也开始爬树,等他刚刚爬上树干,瞅准机会的孩子们马上从树枝上跳下来逃之夭夭,背后留下大人跺脚一串叫骂声。鲁迅先生在《孔乙己》中说:“读书人窃书不算偷”。特殊时期,长身体的孩子们偷食果实确实是为了果腹,能有多少坏心事呢?正是这群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懂礼仪知廉耻明事理知进退。如今,由于人口大量流向城镇,村子里只剩下些老年人,鲜有几个孩童,所以果树成熟季节,现再也不会有以前偷果子的热闹景象了,正所谓:庭前老树挂果丰,不见当年偷果郎。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喻勇成被评为全县“十佳青少年”,并代表获奖人员发了言,受到教育局领导和县领导的亲自接见,上台领奖时每人戴着一朵鲜艳的大红花,手捧获奖证书跟县领导合影。回家以后,领奖佩戴的大红花被母亲视若珍宝收藏了起来,只到他结婚之前,母亲才从箱子里面找出那块大红布,拿到县城做了一副漂亮的被套。载誉归来以后,他又被任命为校学生会主席,此时的喻勇成意气风发,带头搞好学习的同时,主动组织并参与学校运动会,还组织参加了歌咏比赛,一曲《学习**好榜样》唱出了十佳青少年的心声。由于表现突出,他又被评为市“三好学生”。各方面的都预示着他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母亲更是以他为傲,享受着来自方方面面的恭维。初三的时候,他考出全县第一的好成绩,但是一等再等也没有收到市高中面试通知,母亲拿出家里仅有的几百块钱让大哥去打探消息,结果还是没有音讯。无奈,母亲提着一篓子鸭蛋来到初中校长家里,校长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最终,喻勇成没能如愿进入市高中,当收到二郎一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