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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门客

    “好恶心啊。”

    蔺幽文舒舒服服坐在另一个会客厅里,看着眼前清澈澄净的淡茶,人陷在舒适柔软的椅子里,心里却还想着刚才客堂里发生的那幕。

    刚才的纷争似乎已经全部消失,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现在已经是叙旧时间——

    她眯着眼睛,看着堂中忙忙碌碌的人影,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我误听信那老妖怪的话,真的按照他的方法去修炼,结果被真火烧成了碎屑,全身上下都成了灰烬。只是最后一刻拼着全力将神魂附在一缕残灰上,向外飘……”

    “……我看到那个老妖怪以为我死了,于是去忽悠山下那些镇民,想让他们也上我一样的当,我心里十分着急,但我只是一片尘埃,又能有什么用……”

    “……最后,老妖怪好像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怕得慌,匆忙之种攀上了武大哥的身体,借了他这么多时日的庇护,非常惭愧,才在最近挥复了些法力……”

    厅内一片静寂,下午日光斜斜射入,在地上投出几道光柱。

    郭五女儿忍不住打破沉静,惊叹道:“天哪,这事可真够可怕的啊。”

    沈曲叹了一声气,摸了摸眼睛下面,道:“那你刚刚又是怎么回事?”

    孩童尖利的声音响起:“我那是看到曲姊,心情激动起来,结果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力了!还好曲姊及时将我挖了出来,否则我差点就恩将仇报,杀了自己的恩公!”

    已经换上一套精致孩童服装,浑身擦白的沈意堂堂正正站在会客厅中间,他看起来面目清秀,稳重平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小孩样子示人,但气质却看起来颇为靠谱。

    沈曲淡淡道:“不过你也算是借此机会阴差阳错之下可以重见天日了。好好报答补偿武遥遥吧。”

    武遥遥的声音立刻响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能帮上小公子、呃、还是意公子,不管怎么样也是我的福分。您住在我身上这么久,我不仅一点感觉都没有,说不准还暗中借了您的气运和庇护呢,嘿嘿,嘿嘿。”

    几个人就这样客客气气地互相推让起来,脸上都挂着甜腻的笑容,好似今天不把功劳按在对方身上,就誓不罢休似的。

    “意公子真的不用多想,现在想来,我几次凶险将要受害之时,应该都是意公子暗中相助,才让我无事脱险。”

    “没有没有,是我一直托生于恩公你身上,我不但什么事都没做,反而……”

    蔺幽文忽地开口打断道:“那沈意公子岂非该叫武遥遥一声妈?”

    在场众人同时转过头,满脸震惊地看向蔺幽文,好似她刚刚生吞了十把剑,用大锤砸死了十只苍蝇,说出了什么鬼话来。

    沈曲沉着脸道:“这么说也有失妥当。愚弟只是托长于武道友肉中,和十月怀胎之恩还是有些差异……”

    司空临笑眯眯道:“是呀。感觉和那些寄生在肉里的虫子更像。”

    沈曲刚想接话,沈意却倏忽跳到厅堂中间,恭恭敬敬对着武遥遥行了一个礼,顺着司空临的话道:

    “多谢恩公再造之恩,我就是肝脑涂地,也不能回报恩公浩海之恩。司空道友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我确实就像是世上最脏物的虫子,在恩公后背苟且寄生了两年,心里十分之惭愧,恩公若有什么点点用得到我的地方也不妨直言!”

    武遥遥红了一张脸,身子乱颤,“咯咯”笑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意公子。我出了琉渝以后就没想什么有的没的,过好日子就行。”

    郭五厌烦道:“武道友实在是幸苦了。太辛苦了。现在就劳烦你更辛苦一些,和我们说说琉渝镇当时的情况。”

    武遥遥扭捏地拎着衣角,紧张地掐着嗓子,道:“我知道得并不比意公子多,和他说得那些都差不多。我当时就觉得那老妖怪不对劲,所以并没有相信他的说辞,直接收拾铺盖回老家了。”

    刘明不住摸着胡子,点着头,道:“没错,就是这样。我也是!我也不知道琉瑜后面又发生了什么,竟然变得这么吓人。”

    沈意在厅堂里走了一个圈,看看蔺幽文,又看看司空临,忽然打岔道:“蔺道友,我有点事想要请教你。”

    沈曲沉着脸,责备地看着沈意,道:“你又有什么麻烦事?没看到我们还在头痛琉渝镇的事吗?”

    沈意怯怯地笑了笑,道:“我这事确实很紧急!”

    沈曲摇摇头,叹了一声气,道:“行吧,那你就和蔺道友司空道友下去说吧。”

    她转头看向蔺幽文二人,又客气道:“二位,既然琉渝镇的事已经有些头绪,接下来我们就需要讨论一下去那里的详细安排乐。十分抱歉舍弟刚才给二位添了诸多惊吓麻烦,现在又想劳烦二位帮助。我只想拉下薄面,请二位听听他的请求,若是他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胡言,二位可以随意责骂他。抱歉了!”

    蔺幽文撇了撇嘴,刚想开口拒绝,却见沈意忽地一下窜到她的身边,踮起脚往她耳边凑来:

    “蔺道友,你手上捏着的这块碎片可十分之好,十分之珍贵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让蔺幽文和坐她边上的司空临听得清清楚楚。

    “蔺道友,我现在身体也不好,肉身跟不上灵力。虽然跟你体内两力相冲的情况不太相同,但却又有些相似,我想要请教你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可以吗?”

    他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在请教姐姐功课方面的问题。

    蔺幽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睛道:“你正常和我说话就行,不用这样特意学小孩子说话的音调。”

    司空临瞥了一眼沈意,道:“沈道友修为了得啊,这么远远就能看出师姐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沈意笑了笑,道:“嗓子就是如此,我还是不太习惯用小孩声音说话,二位见怪。至于修为嘛,”他顿了顿,笑得更加开心起来,“确实比在场几位道友都高些。”

    他两手负于身后,悠悠道:“所以二位还是跟我一起去下面耳房仔细谈谈事吧。这里他们再怎么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的。”

    蔺幽文也学着他说话的腔调,颇为奇怪地道:“好啊,我太愿意了。”

    …………

    耳房不大,却很舒适自在。

    茶换作了浓茶,椅子换作了席案。沈意有模有样地坐在了上首,挥着手瞪着眼将侍女赶出,这才满意地对自己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手,却不说话。

    蔺幽文和司空临依着坐在他的左手边,见状也看向他的手,似乎也认真研究了起来。

    “你是不是在想我叫你过来后为什么不说话?”

    沈意忽然开口道。

    “我是在想你的手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你凭空捏出来的身体,所以很满意?”

    蔺幽文恹恹地道。

    “哈哈哈。”沈意忽然放下手拍着桌子,弯下腰,莫名奇妙变脸发声大笑起来,“你猜得其实也对。我看你们脑子也算正常的样子,应该不会被我这么拙劣的表演骗过去,果然如此,哈哈哈。”

    司空临也笑了笑,道:“阁下弄出的破绽不比沈道友少。”

    沈意尖声大笑道:“郭五和他女儿根本不在意这里的事,张于是两个过来浑的心态差蠢蛋,武遥遥和刘明是沈曲的人,不管发现了什么都会假装没看到。他们几个就算是遇上捅了天的窟窿也不会做什么,只要随便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就会相信,又何必在乎有没有弄弄出什么破绽来。沈曲本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多给自己找事。”

    蔺幽文懒懒道:“我和师兄却不是瞎子。”

    沈意疯狂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道:“不是,不是!你们两个当然不是,我本就是想让你们两个发现我的秘密的!我这叫做假装瞎子抛媚眼给普通人看。”

    他忽然尖利道:“你们在原来那个客堂里的时候,是不是看到我的本体啦?”

    司空临却也在笑,淡淡道:“看到了。在刘道友的脚下。”

    沈意赞同地点点头,兴致冲冲,高声道:“不错,那也是我。我本来也想附在刘明身上的,这样好像更有趣些。可惜被你那支箭给打断了一下,郭五又来碍事,我只能专注在武遥遥身上啦!”

    蔺幽文不冷不热道:“你附在肥肉里就不觉得恶心吗?”

    沈意“咯咯”笑着,忽然压低音量沉沉道:“当然觉得恶心,但是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你知道我小时候过得有多么凄惨吗,除了黑就是冷,被关在小屋子里整日见不到一点太阳,我早就习惯这种恶心环境了,现在就算再恶心我也能忍哈、哈哈哈哈!”

    他说到一半,又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蔺幽文不禁担心他身前的桌案会被他拍烂。

    沈意这次大笑却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收起癫狂笑声,擦了擦笑出的泪水,哑声道:“哈,我本来编了一个很好很凄惨的故事,保管你们一听就能同情我,说不定还会落下泪水。可惜我一想到这个故事就忍不住笑出来。还是太久没出来了,和人交谈起来太过激动了!不跟你们说这些了,老实说吧,我是沈家豢养的门客,这次沈曲捅了个小篓子,私自把我放了出来替她摆平,哼哈哈哈!”

    他又弯着腰独自笑了会,才道:“哈哈,其实是我忽悠她放我出来的。现在她只怕心里十分气愤吧,若是她的脸还没这么僵硬,只怕现在脸都快拉得沉下来了,哈哈哈。”

    蔺幽文也冷笑着,道:“我没觉得她脸僵硬,只觉得她眼珠子仿佛不会转一样,只能看着前方。”

    “沈意”嘿嘿了两声,道:“这不就差不多嘛。她修炼功法的原因,唉,具体我也不能和你们多说,我答应她老娘不能透露她们独家修炼方法的,不好意思喽。”

    司空临好奇地看着他,道:“你看起来很得沈家信任啊,怎么又说得好像自己被关起来了一样。”

    ”沈意“大声地叹了一声气,声音尖锐,道:“我确实很得信任嘛,所以才会被关起来。”

    蔺幽文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道:“那你现在找我们,是嫌一个被关着难受,想找两个伴?”

    “沈意”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来,甜甜道:“能找二位洛山来的朋友作伴,当然是我的荣幸啊!可惜,我却不是如此自私之人,我叫二位来也是尽责为了沈家之事。”

    蔺幽文狐疑道:“我们能有什么事能帮了沈家?帮忙一起瞒着那个真沈意的事吗?”

    司空临笑了笑,道:”就算我们说出去,又有什么证据,那个叫若莹的男巫只怕已经是你们沈家的眼中钉,说不定现在已经被除乐,琉渝镇又能掀起什么风波来。“

    假“沈意”摆了摆手,眼珠子拼命转动,兴高采烈道:“诶,别这样说嘛。我不是觉得二位能做什么帮忙,我是觉得二位存在本身就是在帮忙。”

    蔺幽文看了他一眼,道:“什么忙?”

    “沈意”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道:“二位能够先于沈曲发现那卖金子的老张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我只是想请二位行使自己应当的权利,买下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件事,岂非只有二位能干?”

    司空临微笑道:“你想叫我们抢下张道友的金矿?”

    “沈意”夸张道:“怎么叫‘抢’呢,这明明是二位的东西。沈曲拿到那片金旷,对沈家,不是什么好事。对你们,更是不公平啊。”

    他忽然站起身,从袖口拿出一块牌子,恭恭敬敬递到司空临面前案上。

    司空临向前一看,赫然就是他在小路遗落的门牌。

    “这是交易信物,既然信物在,交易便在,上天也要促成这笔交易的达成。这是先祖定下的规矩,不可以违背。一个坦荡的小人总是比一个阴狠的小人受欢迎,更何况这个坦荡小人想叫你们帮的忙是叫这个阴狠小人吃亏,相信两位一定不会拒绝我的。”

    他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重新坐回席上,高兴的接受蔺、司二人诧异的目光。

    “二位不必惊讶,”他做作地摆了摆手,“水五也是我的手下,自然也听我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