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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羊”仔

    他正站在篝火中,透过焰火,看着蔺幽文。

    篝火中,但见一根头上装饰着两根羊角的拐杖在黑烟中蓦地一搅,黑烟便急速向中间而聚,凝在了拐杖头上。火焰重新熊熊射出,给已经暗下的四周照上了一层亮红色。

    他悠然转动收回拐杖,黑烟便“簌”地一下消失匿迹。燃起的火光落在他的深红色的衣服上,就像是活物一般,不住跃动起伏。他施施然走出篝火,周围的十个人立时蹲下身,脸朝着他,俱是恭敬成惶。

    一样绣着焰纹的鞋子,一样血红色的衣袍,他还没有开口,但蔺幽文却已知道,真正的祭司应当是眼前站着的这位,而之前他们打的那个血脸老头根本就是个假货。

    篝火边的十个人忽然恭着身,两手托着鼎,向远处退去。

    月亮藏在云层后半隐半显,星星已经急不可耐地透出亮光,明明亮亮散了满天,地上的火光却更加亮眼,直接穿过营地,带亮了周遭一片树林。

    这火光确实有些诡异,好似活物一般,放出光芒包围着整块营地,仿佛伺机窥视着别人。

    蔺幽文剑身向下,礼貌道:“你好。”

    祭司点了点头,张开嘴,似乎很久没说话,还不太习惯,声音粘滞在喉咙口:“你好。”

    周遭已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没有微风拂过铃铛的动响,先前还热热闹闹的空地忽然间就没了人影,偶尔只有火花爆出篝火,在空中劈啪两声,便立即消散。

    就连空气似乎都有些沉滞,蔺幽文皱了皱眉,受不了这种感觉,又开口道:“之前我看到过一个和你穿着一样衣服的老头。”

    祭司点了点头,道:“是。”

    蔺幽文问道:“他和你一样是这里管事的吗?”

    “不。”

    祭司摇了摇头,拐杖被他半举在空中,头上的羊头油亮显眼。原来这其实是一根权杖,而非拐杖。只见他挥了挥权杖,羊头在空中晃过一个大圈,却突然间停下,一对大羊眼直冲着蔺幽文瞪去。

    “你说的说法似乎有些问题。我现在可以给你纠正一下。他不是和我一样,他从来就是我。”

    “呜呜呜”

    地上骤然刮起旋风,草灰混着树叶不断在低空乱飞,混乱间,只有祭司低低念着咒语,拐杖上的羊眼熠熠生光,整个羊头仿若活了过来。

    蔺幽文往后退了一小步吗,随手掐着诀,电气却一下喷薄涌出,无穷无尽地自空气里迸发,激荡在她的手腕边,与篝火映出来的火光相互照应绕着圈,劈里啪啦串在她的眼前。

    她感觉十分不适应,手臂发沉,不自觉就往前一挥,电光立时脱身而出,急切荡向前方,破过飞尘乱风就向祭司而去。

    “轰”

    又是一阵黑烟乍起,朦朦烟雾中,祭司的身影又隐藏在了其下。蔺幽文不自觉一愣,看来之前那道雷并不是偶然,难道这就是金人魁说他有把握的原因吗?

    这里的空气似乎突然间就变得十分敏感,她只要随随便便一掐诀,电气便会自动一传十十传百地源源聚集而起,爆发出一大片不符合她灵力水平的雷电来。

    忽然,又是一道红光猛然自黑烟中爆出,滑出一个圈,卷起风将烟雾尽数吹散。祭司浑身火亮破出黑烟,衣服上的花纹摇曳闪烁,脚下更是像蹬着一团火焰一般,炽热通明。

    他慢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确实是正宗雷法。”

    “…喀啦……”

    话音未落,地上便发出几声异响,微微颤抖了两下,便从中间碎裂开来,将营地割成了两块。一阵紫气悠悠漫漫自裂缝中飘浮而出,气雾边缘似打着卷,向周围张开。

    祭司满意地看着裂缝,身上亮得仿佛与篝火火光连成一体。

    “洛山……”

    浑厚的声音自地里回转荡开,激起一片摇动。只见树叶扑簌簌往下直落,四周的铃铛猛然开始快速颤动,一片“叮叮”声中,紫气愈发浓艳,就要盖过了火光——

    祭司却骤然向前一踏,正正好好立在裂缝前,身上红光爆开闪烁,紫气顿时一滞,涨势瞬间柔和了下来。

    “你碰到了天极门的人了吗?”祭司忽然对着蔺幽文开口道。

    “碰到了。”

    “看到他们‘驱使’四使大人了吗?”

    “四使?那个羊妖吗?确实看到他们和它在一起过。”

    “他们对它怎么样?”

    “很恭敬胆怯的样子。”

    祭司叹了一声气,似乎打心眼里伤心着,难受着,他挥了挥权杖,道:“他们这样一味顺着四使大人可不行。”

    权杖羊头眼睛骤然一闪。

    “一位的放纵对四使大人来说反而是危害。”

    光芒突然迸发而出,与火光流汇一起,交织相应在半空中。

    “要像我这般,启发它。”

    “轰!”

    但见漫天草尘随风卷起,篝火猛然间暴涨窜开,冲起窜天高的炽热火气,直烧灼了整个营地及后面树间的小屋。只见火气蔓过紫气,卷绕着,缠绕着,用焰光引领着,一起不断旋转,重新将紫气一齐勾回裂缝中。

    地面骤然从下往上透出亮光来,棕黄的泥土似乎都在发着光,隐隐做着股半透明的感觉,就像是火光已漫入透过地下,盛亮得地面都兜不住。

    祭司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紫气重新慢慢地自裂缝里微微透出,好似被教育过了一般,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钻到半空,一只脚忽然重重地随着紫气从裂缝里探出,猛地踏上了地面,土渣滓顿时落了满地。

    “呃——”

    但听羊妖嚎叫一声,带着逼人威压与浓艳紫烟,身上脚上滴落着土渣泥汁,便从裂缝里挺身跳出,浩荡震荡地面!

    “咣当”

    那是它身上粗链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那些链条上反射着暗红色的光泽,似乎有火隐隐藏于其内部流动一般,看上去就像是烧得赤红的铁块刚刚被泼过冷水。

    “洛山……”

    它口中流下的涎水“啪哒”落在地上,混着土渣一起,变成了散着怪味的泥浆,向旁边粘稠流动。一双眼睛冒着猩红的光,直勾勾地看着蔺幽文。

    “你怎么到哪都是被使唤的命?”蔺幽文眯着眼睛,笑了笑道。

    威压却忽然间就有如山倒一般,重重地拍向她,她只觉脑袋一晕,仿佛被一块大铁板死命敲了敲后脑勺,身子一下麻了起来。

    她只能努力动了动手指,几下勾绕捻转之后,电花却照旧自动爆出,托着火光“劈啪”一声,活跃窜动于她的手腕之间,她心念一动,似乎抓到了一些这里电光生成的原因,却还是未能完全想明白。

    她忽然抬头看了看天,喃喃自语道:“月亮还没出来吗?”

    “哗”

    羊妖的肥硕人手却已到来,散发着湿润土腥,带着链条碰撞而出的当啷声,遽然横冲到蔺幽文跟前,手臂挥舞间激起的灵力将一大片草地震荡掀翻。

    蔺幽文左手飞快抓过腰上挂着的一块阵石,指间微微一放灵力,猛烈的罡风便带着点点洒金辉光旋转于她身前,光点倏然汇集向前托过羊妖手臂,向两旁一拉——

    “咚”

    只见金人魁脚踏碎土,身带破风,蓦然自光内出现,两手交叉稳稳夹住羊妖手臂,柔和雾光自他身上散漫照出,与羊妖身上的紫气交缠在一起,乱作了一团。

    “还好他俩之前打过一架,力气都不怎么样了。”蔺幽文顿感呼吸一畅,周身清明,想来是金人魁和羊妖威压两相互冲,达成了平衡之势。

    火焰烈烈而燃,烧红了在场所有人羊的脸畔,给周遭一切事物都镀上了一层红光。蔺幽文手边电花激烈攒动,不住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似乎是在挣扎着从她手边窜出,就要饥渴地劈向前方。

    祭司站回了篝火边,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轰隆”

    又是一大波罡风吹过,扬起了蔺幽文秀发和衣袍,让她脸上隐隐作痛。金人魁猛地窜高三丈,手上金光闪闪,脚下一蹬,人抡起胳膊就倏然扑向羊妖。但见烟尘弥漫,散光刺眼,他便已和羊妖缠斗在了一起。

    泥浆吞没着金光,金人魁手紧握着锁链掐着羊妖脖子,顷刻间一片片大树便似纸片一般被他们两个的动静带得轰然倒了地,树干叶片霍然间又被泥水尘土覆盖了个干净。

    祭司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两个一眼,手缓缓探向篝火内部,只见火光窜动了一下,仿佛瞬间变了变颜色,却又立马恢复了原样。

    “唉,看来还是要准备齐全。”

    他低声嘟囔着,声音却透过裂缝,穿过金人魁羊妖的战场,清楚地传到蔺幽文耳中。

    蔺幽文眼波流转,冷笑了下,道:“你还缺什么啊?”

    祭司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还缺很多。你打乱了今日月圆大祭的步骤。不过,我不怪你。”

    他忽然又一转权杖上的羊头,一阵小小旋风呼呼跟着他的动作卷动了出来,在地上绕出一个又一个小圈,慢慢激荡扩大,架起了尘灰,在裂缝前不断飞速转动。

    蔺幽文眼睛瞥过一眼,手指轻轻拂过清雷阵石莹润的表面,电花便急吼吼地冒动炸出,劈里啪啦将咬上六块阵石串成了流光闪烁的“腰链”。她呼出一口气,调用全身力气绷着灵力,企图将不断喷涌膨胀的电气控制在自己手中。

    他们谁也没有出招,似乎都在忌惮着什么。

    旋风越刮越急,发出呜咽声,好似在远处的轰鸣声下哀哭一般,猛地涨开一圈,在地上清出一块空地。

    血渍慢慢从这渗透而出,眨眼间便掩没过东倒西歪没几根完整草的地面,积成一个个小血坑,又被风吹得波起一道道涟漪。

    祭司忽地抬起了头,篝火的亮光微微照射在他的瞳孔上,反射出异样的红光来。他整个人也忽然间仿佛化为了火焰的一部分,正在与篝火一起熊熊燃烧着。

    他让血液编入火焰,将焰光织成血光,把他的心肝脾肺肾一起融在血浸透的地面里,似乎只等时机到来,他便要侵团而上,自己和焰火就可以彻底融为一体。

    蔺幽文的阵石摇晃着,跃动着,越来越多的细小电花迫不及待地四下溢出,在她身边激起一片微微电雾,她的左手又悄然掐起了诀——从未有如此多的电气围在她的身周过,她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起来,只等两息时间,两次眨眼的时间,雷光便要溢满,她便可以放出迄今为止她只见过祁玉山放出过的巨大雷霆来。

    她应该还有两下酝酿时间,祭司阴沉沉地想着,轻轻阖上了眼皮,又倏然睁开——

    “轰!”

    清冽的电光却已倏然间从他的眼前飞驰闪过,在地上留下一道焦黑直线,擦过篝火跃出的焰光,划破旋风,直接绕开他的身周,劈向了营地深处的小木屋里!

    “轰隆”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什么,雷火便已从他身后直窜而上,那是木屋正中雷电,轰然倒塌,一栋栋冒出火苗烧了起来。

    惨叫声与嚎叫声隐隐从木屋里传来,在祭司眼里映出跳动的火舌来,他又眨了眨眼,转过了头,空地中他放出法术却也在此时起效,血坑猛地拔高而起,变成一片片凝固血雾,从中透出一个个人影来。

    “你…”祭司忽然开了口,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血色旋风便已自动向外荡开,乘着满地的草屑泥水,越过裂缝,喷过血水,蓦然甩到了蔺幽文的眼前。

    ”唰“

    忽然,只见白光飘动,一道清风卷带着细微亮闪光点,向着蔺幽文身上一带,便避开了旋风的扑击,卷着她的身体突然间跃上了半空——

    上方,圆月勾着绵软云翳,向外散开皎白的清辉,冲淡了灼人的火气。

    下方,红雾已被旋风卷走殆尽,二十个通体血红色的人立在原来的血坑里,手里皆拿着一根圆头权杖,脚踏火纹鞋,深红色的眼睛齐刷刷巴望向正牌祭司。

    司空临乘风带着蔺幽文翩然落下,腰间玉佩闪着盈盈光彩,隔着裂缝看着那二十个量产“血脸老头”。他好奇地看着祭司在那里挥舞手杖,祭司每挥舞一下,底下的人便点一下头,仿佛真的弄明白了什么祭司意思一般。

    “师姐,你真狠呀,不先打祭司,反而先去把那些屋子劈了。”他灿然一笑道。

    蔺幽文理了理袖子,重新抽出剑,一些电花翻滚于潋滟焕彩的剑身之上,仿若剑上装饰着光织成的花:“不是我狠,我是感觉我那一下再厉害也打不死这个老头,只能这样搞。”

    那十个原先托着鼎的人忽然之间也于火焰交加的木屋废墟之中急急匆匆走出,脸上的焦黑色已经被擦干净,站到了祭司的下首。

    但听祭司“啪啪”两声拍手响,六十二只眼睛便又齐刷刷,呆呆楞楞望向蔺幽文二人。

    “你们实在很会挑时间,专门趁着我们大祭时候来,是不是知道因为此时我们只得先完成祭祀,才能对付你们呢。”

    看来之前金人魁说的有把握的意思应该是因为祭司口中的这个”大祭“关系。

    “还差一个。”祭司又道,他随手向后一捞,便抓住一个先前来不及逃,又因为羊妖放出的威压而晕过去的好罗宗小弟子。

    “齐了。”

    他依次拔下了小弟子脸上三颗钉子,血珠从钉子洞里缓缓流出,倏忽间却突然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