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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机械革命号”再现(三)

    这时,邻座一名老者起身向魏君山欠了欠身,笑眯眯道:

    “魏将军,老朽对你和陈记者所谈内容十分感兴趣,能否让老朽也置喙其中?”

    这老者剃着寸头,发白如雪,苍老枯黄的脸上布满老年斑,一双眼睛苍白浑浊,木讷无神……白内障晚期?那应该是个盲人吧。

    颇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穿着一件古式对襟法袍,左半身漆黑如墨,右半身纯白似雪。

    墨白袍!

    从原身的记忆库中,陈逸脑海中立即迸出一个陌生的名词。“墨白袍”是“源神教”信徒的专属法袍,类似道袍之于道教徒,僧衣之于佛教徒的关系。

    “哈哈,明大师,魏某当然求之不得!”魏君山笑了起来,又看了眼陈逸,“不过你还得征求一下陈记者的意见啊。”

    老魏你都同意了,我怎么好意思打你的脸呢……陈逸点了点头。

    明大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健康的牙齿:“看来陈记者并不介意,那就请恕老朽唐突了。”

    魏君山往真皮座位里面挪了挪,明大师便在小桌对面坐下。

    陈逸却看得有些茫然,这位明大师不是盲人么,怎么看出自己同意了?

    看出了他的疑惑,魏君山不禁失笑:“陈记者,明大师虽然双目失明,但却是个天生的【神瞳】。明大师不光能‘看’清楚此刻你我任何的神态举止,有时候还能‘看’到很多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陈逸好奇追问:“比如呢?”

    魏君山道:“比如过去发生的事,以及将来要发生的事。”

    那岂不是通晓古今,预知未来?

    陈逸半信半疑。

    【神瞳】的能力,他已经从沈冰岚那里切身感受过,至今心有余悸。但沈冰岚说自己是“纯锌的燃金术师”——也就是说,她是通过自身“燃烧”纯锌,才获得这种能力。

    但“天生的【神瞳】”又是什么鬼?不是燃金术师,不用“燃烧”纯锌,就天然拥有这种能力?

    天选之子?

    陈逸嘴边泛起一股柠檬味……我自己的金手指还不知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呢,就让我采访一个大挂壁,你让我穿越者的面子往哪搁嘛?

    面对魏君山的说辞,明大师也没有谦虚否认,只是“看”着陈逸,面露苦笑:“能够看到再多的事情,却不能令世人信服,又有何用?还不如像陈记者一样,所知所见,付诸笔端,人人为之传颂。”

    大师啊,如果您活在21世纪的大基建狂魔国,就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了,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搞个大新闻”。

    为了掩饰尴尬,陈逸随便找了个话题:“如果陈某猜得没错,明大师应该是‘源神教’的信徒吧。不知明大师可否谈谈您对‘源神教’的看法?”

    明大师娓娓道:

    “太初有‘源’,化生万物。”

    “这日月星辰,山川草木,江河湖海,鸟兽虫鱼,都由‘源’衍化而来。”

    “你、我、他的肉体和意识,也来自于这个终极之‘源’。”

    “生,来于‘源’;死,又归于‘源’。所以这个世界,才能新老交替,循环不止,生生不息。”

    “这就是我们信仰的‘源神’,祂是一位非人格化的神灵,无善无恶,却包含一切,无处不在。”

    陈逸思绪快速流动中……

    这第一句话不就相当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个“源”就相当于道家的“道”,或者“宇宙大爆炸”最开始的“奇点”?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位明大师确定不是穿越者前辈嘛……或者说,最初“源神教”的创建者才是真正的穿越者前辈?

    依靠这套“道家+宇宙大爆炸”缝合起来的忽悠大法,在古代创建“源神教”,晋升为一个呼风唤雨的大神棍,脚下膜拜着一群群韭菜,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枯燥生活?

    想想看,这个可能性还是蛮大的嘛!

    末了,明大师喟然长叹:“非世人皆信奉吾主,而吾主皆光照世人。”

    不是……大师你啥意思啊,我脸上的质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

    陈逸趁机又问了一个问题:“刚刚听魏将军说,明大师您是天生的【神瞳】。那我想请问一下,这是否和‘源神’有关系?比方说,某种类似赐予的关系?”

    明大师微不可见地颔首:“没错,这是天意,也就是源神之意。包括我们今天的会晤,也是因为源神之意。”

    你这神棍能不能好好说话啊,我是个社会主义无神论好青年……陈逸保持着脸上的假笑:“那对于今天的会晤,明大师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言外之意:大师,咱们话不投机,还是改天再聊吧。

    明大师额头皱出几道深深的皱纹,语调严肃:

    “祂正在日益失控,日益疯狂,所以这个世界也正随之凋零!”

    “祂已经吞噬了很多绿色,很多生命,崩溃和毁灭的趋势越来越难以遏制!”

    “今天所有人都会死去,包括我……”

    最后一句话,他是用唇语说出的,所以魏君山包括邻座其他乘客并未察觉。

    但这句话却似一道惊雷在陈逸心中炸开,惊得他身子为之猛地战栗!

    “机械革命号”集体死亡案的阴影突然再次笼罩了他,仿佛雷雨前夕暗沉沉、无边无际的黑云,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明大师竟然预知到了这起骇人听闻的灾难……?

    正在陈逸惊疑不定时,明大师额头上皱紧的黑线慢慢淡化,一双苍白浑浊、空洞无神的眼球对着他,遍布皱纹的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是个盲人,陈逸却感觉此刻他的“目光”锐利如剑,仿佛可以洞穿万物。

    “不过,也不必悲观……”

    “凛冬万物凋谢,春来草长莺飞;”

    “老人埋葬入土,婴儿呱呱坠地。”

    “世间的死亡从来不是真正的死亡,死亡之中也孕育着新生。”

    明大师的这些话,像在陈逸的耳际响起,又像心灵深处泛起的回音。

    于此同时,周围的人物和景物迅速雾化,仿佛被打上了一块块马赛克……

    “前方列车将穿越雪岚山隧道,如您身体不适请及时联系列车工作人员!”

    “前方列车将穿越雪岚山隧道,如您身体不适……”

    机组广播一阵阵传入耳中,声音由近变远,由清晰而模糊。

    同时他的梦境也迅速消退,滔天黑暗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陈记者,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最后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梦境彻底消失,黑暗和虚无吞噬了陈逸。

    ……

    陈逸慢慢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仍蜷缩在小巷的木箱堆中。

    但小巷中已经空无一人,外面的君临路传来有轨电车的铃声、汽车的鸣笛声。

    满嘴的金属燃烧味已消失不见,但脑袋仍有些发空发痛。

    他左手撑着地面,右手抓住一个废弃货箱的凸起条板,缓缓站起身来。

    一阵微眩。

    接着,一道画面残影映入他的脑海……

    ……

    小巷中,一前一后停着两辆破旧的黑车。

    “都醒醒,都醒醒!”

    “嗯……?亲王殿下,刚刚我们睡过头了?”

    “快,快!快检查那些飞空艇设计图纸!”

    车门打开,两人下车去检查后备箱,随后返回。

    “亲王殿下,包裹上记的暗号都还在,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亲王殿下,那边的墙上坐着一男一女,一动不动的,要不要过去看看?”

    “刚刚差点出了大事!别管这么多了,快!快!快返回钢堡——!”

    两辆破旧黑车发动引擎,立即驶离了小巷。

    没过多久,又是一辆黑色汽车开进了小巷,在昏睡的墨锋、沈冰岚身边停下。

    “老大,他们好像……失手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给我抬上来!”

    司机跳下车,立刻前去抬人……

    ……

    待画面残影在脑海中消逝,陈逸内心十分困惑:“刚刚我不是在昏睡状态中么?是怎么‘看’到这些画面的?”

    而且这些画面的视角有些诡异,根本不是从他这个木箱堆位置能够获取的视角……而是像拍电影一样的视角,各种镜头平推摇移,远近切换,甚至还伸进了汽车内部,怼到人脸上去拍?

    那个叫“硕阳亲王”的男人面孔,竟然清晰地印刻在陈逸脑海中!

    五官深邃,高鼻梁,唇边青色短须根根分明……如果给陈逸足够的时间,他甚至能数清楚上面一共有多少根!

    因为刚刚那些画面残影,有个“镜头”与人的距离近得实在太夸张了,一点都不科学!

    幻觉?不可能吧。

    思虑了片刻,陈逸暗道一声卧槽:难道我觉醒了“千里眼”的能力……不对,不应该叫“千里眼”,应该叫做【神瞳】……类似沈冰岚那个女人的能力!

    真的假的啊?

    陈逸意外而困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木箱堆。

    原本他和二叔约好,要在圣仁医院大门等车的。如今过了这么久,二叔却找不到他,应该也挺着急的吧?

    也许是联想到二叔焦躁找自己的场景,他的身体忽然也微微燥热,仿佛有一股热流沿着血脉流向四肢百骸……

    又是一阵微眩。

    陈逸揉了揉眉骨,正准备走出小巷时,却发现了惊人的一幕!

    眼前的灰石墙竟然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里面是一间裁缝铺,挂满了呢子、亚麻、绸缎各色布料,以及旗袍、马褂长衫、燕尾服、碎花连衣裙等各色成衣。柜台后边,一名穿着青花旗袍、身段丰腴、曲线妖娆的老板娘正用软尺给客人量三围。

    这老板娘乍看之下,竟颇有几分那位柳姓女球王的风韵……

    这堵半米厚的石墙,竟然被他透视了!

    那可不可以,再多透视一点……

    此时,诗意盎然的陈逸只想吟诗一句:

    ……无限风光在险峰……

    还能不能看得更远一点?

    带着疑问,他的“目光”笔直穿出了裁缝铺,看到了熙熙攘攘的君临路。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警车。一个穿着黑色警服、膀大腰圆的男子,正蹲在马路边吞云吐雾。

    这不是他二叔陈锐安么?

    这时,一名黑衣巡捕走上前来:“陈探长,问了一条街,还是没有找到大公子的下落。”

    陈锐安眉头一皱,将烟头狠狠砸在地上,脸上的横肉活络起来:“这个刘医生他娘的是不是在搞我啊?走!再回医院问问去,要是说不出我侄儿的下落,我就要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