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攻心
雨夜，齐王乘着轿子来到宫里。
看着昔日热闹的皇城如今高大威耸，像是要把人生生地困死在里面。
齐王咳了两声，而后撩起衣摆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殿内，绍文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纵然是老了，目光还是不失当年的狠辣精明。
“赐座。”语气生疏又冷淡。
“谢陛下。”绍文帝一顿，他叫的，不是“皇兄”。
绍文帝笑了笑：“都说这金陵的风水养人，怎的十弟还清瘦了许多？”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时光蹉跎，终是不复当年的情状。
齐王用手掩着唇，神情不复往日的风流，添了几分漠然，语气冷淡：“托陛下的福，臣弟在金陵过的甚好。”
绍文帝把玩着手里的普陀，徐徐道：“朕记得，当初你与池鹤交情甚笃，怎么没随同你一起去金陵？”
齐王冷笑一声，只觉讽刺：“或许，陛下该问问自己，为何请求先皇将池将军调离京城。”
李公公连忙低下头，霎时间硝烟弥漫，剑拔弩张。
“十弟啊十弟，你还是这般莽撞。朕何曾请求父皇，将池将军调离京城？”
“朕明明……说的是，池将军功高盖主，其心有异啊。”
齐王心中钝痛，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绍文帝面上端着笑容，像个弥勒佛一般慈祥。
“陛下，装了这么多年，很累吧。”
“十弟是得了失心疯了？为何说起这——没头没脑的话来。”
齐王乘着扶手缓缓起身，费力地走上台阶，与绍文帝四目相对。
“十弟！”绍文帝眼睛瞪大看着那把匕首，像是要把人吞噬进去。
“我要你，给池家军……陪葬！”
……
齐王妃做了一个噩梦，梦见齐王被人用刀刺穿胸膛，缓缓向她伸出手，渐渐地没了呼吸。
房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总兵府内，池烟集城中将领聚在桌前。
桌上的地形布防台上插着密密麻麻的旗子，山脉连绵不绝，沟壑纵横，高耸入云，江河波涛汹涌，乌云滚滚，只有一座小城孤零零地处在其中，岌岌可危。
一旁韩承汇报着军情：“西京此次派兵十万，且大多是精锐。昨晚禁卫军那波人马有备而来，烧了城中的储备粮。”
“现下，西京人一路向东，已经攻克了阳关，九江，重州等郡，送去朝廷的求援信暂时还没有回应。京御司携同金陵守备军加起来不足一万人马。”
副总兵青筋暴起：“去他娘的！朝廷那伙人都是吃干饭的吗！老子这就出去跟他们拼了！”
巡抚上前拦住他，情急之下爆粗口属实不该，可如今境况谁又能安心地坐以待毙？
“闭嘴。”池烟冷冷打断。
屋中其余人噤声，不约而同地看向池烟。
只见她手指葱白如玉，不紧不慢地在那张羊皮纸地图上描摹。
县令拱手道：“将军，下官听闻您与西京人曾有过交手？不知这次有……几成胜算？”
池烟收回目光，耐心说道：“交过手不错。可交手的地方却全然不同。”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张地图，只听见她平静的声音：“海州府与金陵虽都有山水为障，可海州府地处其间，相对比较平坦，山间多丘陵，起伏较小，且城内外运河相连，若是运送粮草辎重也方便许多。”
“而金陵并非如此。金陵四周多高山地拔，地势险要，关隘处大多易守难攻，城内外联系不多，信息也容易遭到封锁。”
县令忧心忡忡，但还是期盼着池烟的回答。
“若说胜算，十之一二。”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有了几分考量。
“若说守城，十之八九。”
县令倏然抬头，严色道：“下官定与金陵同进退！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我也是！”
“算我一个！”
“还有我！金陵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守不住金陵，我绝不苟活！”
池烟眸中闪过一丝敬意，而后拱手道：“既如此，便有劳各位了。”
“将军愿襄助金陵，下官感激不尽！”县令撩起衣摆下跪在地，声音慷慨激昂，多了几分混浊。
池烟上前将他扶起，语气平和：“金陵很好，守住它，我很荣幸。”
……
此时的一处小院儿内，齐王妃缓缓打开房门，拭去眼角的泪痕，青丝如瀑披在肩上，眼中的目光更加坚定。
“王妃殿下。”管家迎上前，将她搀扶着，嘴里嗫嚅着，像是欲言又止。
“说吧，王爷他如何了？”齐王妃随意打量着庭院中的梨花。
泪水再也忍不住奔涌，管家瘫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宫中传来消息，王爷……王爷意图弑君篡位，已然伏诛了。”
齐王妃险些站不稳，但还是缓了口气，将管家悠悠地扶起身，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炎凉：“本宫知晓了，您先起来吧。”
管家心疼不已，劝道：“殿下，如今齐王府是呆不得了！老奴一把年纪了，早死晚死都一样。可您不能跟着我们将性命白白地给搭进去啊！听老奴一句劝，您快走吧！”
齐王妃看向管家，这番话他说的赤诚肝胆，慷慨激昂。
然令管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齐王妃只是微笑着看向自己，语气是一如既往的随和亲切：“我既嫁给了王爷，便没有想过离开他，离开齐王府。如今王爷不在了，可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断没有被当成牵线木偶让人拿捏的道理。”
“我会替王爷……好好守住金陵，哪怕死。”话说到这里，管家已经说不出话来，原先只觉王妃殿下华贵端庄，如今亦能忠于王爷，献身金陵。
或许，“废物王爷”的名头于这位王妃殿下面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长庚这个人。
狂风突起，衣袂飘扬，齐王妃散落青丝站在黑云之下，比那金灿灿的太阳还要绚丽几分。
“劳烦管家带我去找一个人。”
兵务处，池烟倒了一杯茶轻轻推到另一侧，扫过了那双通红的眼睛默不作声。
“殿下何故来此？”池烟淡淡道。
齐王妃将茶捧起喝下，笑得一脸温和：“王爷的事，想必将军都听说了吧。”
语气过分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池烟手指轻叩了叩桌面，而后敛下眸子：“殿下节哀。”
齐王妃苦笑道：“将军安慰人的技俩有些拙劣，又或许是我太过伤心了。”
池烟掀起眸子缓缓打量着身侧坐着的女人。
齐王妃……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中局，往往会比常人痛苦许多。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我过来是有些事要与将军商量。”
“愿问其详。”
看着昔日热闹的皇城如今高大威耸，像是要把人生生地困死在里面。
齐王咳了两声，而后撩起衣摆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殿内，绍文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纵然是老了，目光还是不失当年的狠辣精明。
“赐座。”语气生疏又冷淡。
“谢陛下。”绍文帝一顿，他叫的，不是“皇兄”。
绍文帝笑了笑：“都说这金陵的风水养人，怎的十弟还清瘦了许多？”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时光蹉跎，终是不复当年的情状。
齐王用手掩着唇，神情不复往日的风流，添了几分漠然，语气冷淡：“托陛下的福，臣弟在金陵过的甚好。”
绍文帝把玩着手里的普陀，徐徐道：“朕记得，当初你与池鹤交情甚笃，怎么没随同你一起去金陵？”
齐王冷笑一声，只觉讽刺：“或许，陛下该问问自己，为何请求先皇将池将军调离京城。”
李公公连忙低下头，霎时间硝烟弥漫，剑拔弩张。
“十弟啊十弟，你还是这般莽撞。朕何曾请求父皇，将池将军调离京城？”
“朕明明……说的是，池将军功高盖主，其心有异啊。”
齐王心中钝痛，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绍文帝面上端着笑容，像个弥勒佛一般慈祥。
“陛下，装了这么多年，很累吧。”
“十弟是得了失心疯了？为何说起这——没头没脑的话来。”
齐王乘着扶手缓缓起身，费力地走上台阶，与绍文帝四目相对。
“十弟！”绍文帝眼睛瞪大看着那把匕首，像是要把人吞噬进去。
“我要你，给池家军……陪葬！”
……
齐王妃做了一个噩梦，梦见齐王被人用刀刺穿胸膛，缓缓向她伸出手，渐渐地没了呼吸。
房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总兵府内，池烟集城中将领聚在桌前。
桌上的地形布防台上插着密密麻麻的旗子，山脉连绵不绝，沟壑纵横，高耸入云，江河波涛汹涌，乌云滚滚，只有一座小城孤零零地处在其中，岌岌可危。
一旁韩承汇报着军情：“西京此次派兵十万，且大多是精锐。昨晚禁卫军那波人马有备而来，烧了城中的储备粮。”
“现下，西京人一路向东，已经攻克了阳关，九江，重州等郡，送去朝廷的求援信暂时还没有回应。京御司携同金陵守备军加起来不足一万人马。”
副总兵青筋暴起：“去他娘的！朝廷那伙人都是吃干饭的吗！老子这就出去跟他们拼了！”
巡抚上前拦住他，情急之下爆粗口属实不该，可如今境况谁又能安心地坐以待毙？
“闭嘴。”池烟冷冷打断。
屋中其余人噤声，不约而同地看向池烟。
只见她手指葱白如玉，不紧不慢地在那张羊皮纸地图上描摹。
县令拱手道：“将军，下官听闻您与西京人曾有过交手？不知这次有……几成胜算？”
池烟收回目光，耐心说道：“交过手不错。可交手的地方却全然不同。”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张地图，只听见她平静的声音：“海州府与金陵虽都有山水为障，可海州府地处其间，相对比较平坦，山间多丘陵，起伏较小，且城内外运河相连，若是运送粮草辎重也方便许多。”
“而金陵并非如此。金陵四周多高山地拔，地势险要，关隘处大多易守难攻，城内外联系不多，信息也容易遭到封锁。”
县令忧心忡忡，但还是期盼着池烟的回答。
“若说胜算，十之一二。”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有了几分考量。
“若说守城，十之八九。”
县令倏然抬头，严色道：“下官定与金陵同进退！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我也是！”
“算我一个！”
“还有我！金陵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守不住金陵，我绝不苟活！”
池烟眸中闪过一丝敬意，而后拱手道：“既如此，便有劳各位了。”
“将军愿襄助金陵，下官感激不尽！”县令撩起衣摆下跪在地，声音慷慨激昂，多了几分混浊。
池烟上前将他扶起，语气平和：“金陵很好，守住它，我很荣幸。”
……
此时的一处小院儿内，齐王妃缓缓打开房门，拭去眼角的泪痕，青丝如瀑披在肩上，眼中的目光更加坚定。
“王妃殿下。”管家迎上前，将她搀扶着，嘴里嗫嚅着，像是欲言又止。
“说吧，王爷他如何了？”齐王妃随意打量着庭院中的梨花。
泪水再也忍不住奔涌，管家瘫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宫中传来消息，王爷……王爷意图弑君篡位，已然伏诛了。”
齐王妃险些站不稳，但还是缓了口气，将管家悠悠地扶起身，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炎凉：“本宫知晓了，您先起来吧。”
管家心疼不已，劝道：“殿下，如今齐王府是呆不得了！老奴一把年纪了，早死晚死都一样。可您不能跟着我们将性命白白地给搭进去啊！听老奴一句劝，您快走吧！”
齐王妃看向管家，这番话他说的赤诚肝胆，慷慨激昂。
然令管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齐王妃只是微笑着看向自己，语气是一如既往的随和亲切：“我既嫁给了王爷，便没有想过离开他，离开齐王府。如今王爷不在了，可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断没有被当成牵线木偶让人拿捏的道理。”
“我会替王爷……好好守住金陵，哪怕死。”话说到这里，管家已经说不出话来，原先只觉王妃殿下华贵端庄，如今亦能忠于王爷，献身金陵。
或许，“废物王爷”的名头于这位王妃殿下面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长庚这个人。
狂风突起，衣袂飘扬，齐王妃散落青丝站在黑云之下，比那金灿灿的太阳还要绚丽几分。
“劳烦管家带我去找一个人。”
兵务处，池烟倒了一杯茶轻轻推到另一侧，扫过了那双通红的眼睛默不作声。
“殿下何故来此？”池烟淡淡道。
齐王妃将茶捧起喝下，笑得一脸温和：“王爷的事，想必将军都听说了吧。”
语气过分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池烟手指轻叩了叩桌面，而后敛下眸子：“殿下节哀。”
齐王妃苦笑道：“将军安慰人的技俩有些拙劣，又或许是我太过伤心了。”
池烟掀起眸子缓缓打量着身侧坐着的女人。
齐王妃……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中局，往往会比常人痛苦许多。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我过来是有些事要与将军商量。”
“愿问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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