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远行
晨鸡未醒星辰杳，天涯过客踏早霜。
天还未亮，苏沐风就已经悄悄地离开了玄武学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晨露未干的沅江城一片宁谧，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大街上穿梭，苏沐风的脚步是他们当中最快的，他要穿过东沅区，前往南沅区的清水码头，坐第一班往西而去的货船。
终于，在朝阳初绽的时候，他赶到了清水码头。
“时辰刚刚好。”
踏着被昨夜的露水洗得一尘不染的青石阶，苏沐风悠哉悠哉地向江边的货船走去。
他的眼睛像他的心情一样轻松自在，散漫的目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他左前方的石阶上，那人低着脑袋，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沉思。
带着一丝犹疑，苏沐风走上前去，刚走几步，他就认出了这个人。
“方玉，”他惊讶道，“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方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一转身，看到是苏沐风，脸上的表情立时由惊吓变成惊喜。
“苏大哥，”他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你是要出远门吗？”
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才一天不见，明显比之前憔悴了不少，他的脸上虽有偶遇友人的惊喜，却无法掩盖惊喜前一个人坐在石阶上酝酿了好久的忧伤情绪。
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心里有事。
苏沐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会坐在这里，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不是。”方玉连忙否认，但后面的话却支支吾吾起来，“我……我在船上睡不着，于是就下来走走，走累了就在这石阶上坐一坐。”
“走，我请你喝茶，有什么事，我们喝茶慢慢聊。”
不管方玉同不同意，苏沐风拉起他的手就往街边的茶坊走去。
他决定把赶路的事暂时放一边，先开导一下这个在他心里印象还不错的小伙子。
俩人来到街边的茶坊，坐定以后，小二哥很识趣地给他们的杯子斟满茶。
“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烦恼，看我能不能帮你。”苏沐风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问道。
方玉却是低着头默默不语，仿佛没听见似的。
其实他心里在想，苏大哥自己都无依无靠，来到这沅江城寄人篱下，又如何能帮我。
见方玉一声不吭，苏沐风不由有些泄气，无奈道：
“方小子，你要是不说，我可就走了。”
他象征性地高喊一声：“小……”
“二”字还没喊出来，方玉急道：“苏大哥，我说。”
不管苏沐风能不能帮到自己，方玉还是很愿意跟他分享自己的心事，在船上的时候，他对苏沐风就建立起了一种特别的好感。
他双手捧着茶杯小抿一口，理了理思绪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喜欢一个姑娘，这个你是知道的，她的名字叫沈近如，她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
“昨天我去她家看她的时候，被近如的父母赶了出来，叫我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们的女儿了，他们说我穷小子一个，根本配不上近如，也给不了近如幸福且体面的生活。
“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我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我在船上卖力地工作，就是想能多挣点钱，除了用于照顾母亲和妹妹外，还能再存点下来，将来好娶近如。
“傍晚的时候，近如托一个小孩子给我送来一封书信，信里她说她父母有意把她嫁给一个有钱的人家当小妾。她叫我带着她远走高飞，无论过什么苦日子她都愿意，只要能跟我在一起。
“我心里踌躇不定，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在船上的时候辗转难眠，于是就下来走走，然后就遇到苏大哥你了。”
听方玉讲完，苏沐风心里也是一阵感慨，这小伙子陷入了亲情与爱情的两难境地。
他算是看出来了，沈近如姑娘的果敢和真情吐露虽然给了方玉不少勇气，但这份勇气还远不能让方玉立刻作出决断——是选择抛弃亲人，然后与心爱之人远走他乡，还是选择继续屈服于现实，和心爱之人从此形同陌路。
由衷地讲，苏沐风很佩服沈姑娘为爱情豁出一切的举动。
对方玉，他则充满了理解。
方玉有自己的难处，毕竟他上有母亲，下有妹妹，家境贫寒的他暂时没有能力去守住这份爱情。
苏沐风知道，自己若是不帮一帮方玉，后者的这段感情注定要劳燕分飞。
当然，对于怎么帮助方玉，他已经心中有数了，刚好还能借这次机会回报方玉和周大叔在船上的时候对他的照顾。
方玉说的比较委婉，说这种事不算什么大事，但就是这种不算大事的事是很多人人生中都会遇到的事，而且可能会像难倒方玉一样难倒很多其他人。
这事放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说白了就是彩礼问题，这个问题好像在哪里都会遇到，只是表现形式有所不同。
在方玉看来，就像变戏法一样，苏沐风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两个酒杯和一个酒坛。
“你先尝尝这杯酒怎么样。”苏沐风将其中一杯酒递到方玉的面前。
方玉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选择了照做，他此刻的心情似乎正好需要一杯酒来陪衬。
他小心翼翼地举起酒杯凑到嘴边，近距离闻着酒香，鼻子不自觉地微颤。
他先是小抿一口，有点甜，有点酸，还有点涩，像是某种果子的味道；然后一口酌干，入喉绵润，齿颊留香，经久不散。
尽管方玉不太懂酒，但也意识到了这酒有些异乎寻常。
“苏大哥，”他由衷地夸赞道，“这酒真不错，我还是第一次喝到味道这么奇特的酒，就连香气也很特别。”
苏沐风神秘一笑：“好喝就行。”
然后朝旁边的小二招手道：“小二哥，麻烦你给我拿些纸和笔来。”
满足客户的需求是商家经久不衰的生财之道，小二哥动作麻利，很快就取来了纸和笔。
苏沐风拿起笔快速地在纸上写着，盏茶时间不到，他又把笔放下，将两封信纸折好，先后交到方玉的手里。
方玉本能地接过信，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沐风已经开始解释了。
“这第一封信，你托人把它交到沈姑娘的手上作为回信，好让她心里有底。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自己誊写一遍的好，你的字迹更让她安心。
“这第二封信，以及这半坛酒，你带去东沅区的玄武学院，找一个叫叶承欢的人，他看了信品尝了酒后，你的事自会迎刃而解。”
这第二封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苏沐风把果子酒的配方和酿造方法写在上面，并交代，他把这个配方赠送给了方玉，但方玉没有能力酿造果子酒，希望能和叶承欢合作。
叶承欢是沅江城四大家族中的叶家，实力雄厚。
至于怎么分配盈利，他并没有细说，他相信叶承欢不会亏待他的朋友。
这件事他本来可以自己跑一趟，但因为要赶路去剑宗，时间上不允许，所以只能以书信相托。
他这样安排也是变相地给方玉找一个靠山，单凭方玉自己绝对守不住这个秘方，一旦被有心人惦记上，后果不堪设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苏沐风还是知道的。
方玉有点懵，只是木讷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两封信是否真的能改变什么，但就是对苏沐风有着一种信任。
不知何时，天空居然渐渐下起了密密斜斜的细雨。
“嗯哼，看昨晚的夜色，还以为今天不会下雨，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苏沐风爽朗一笑，“不过也好，薰风兼细雨，喜至怨忧除。”
他后面一句话是对着方玉说的。
将桌子上临近的一杯果子酒一饮而尽，苏沐风接着说道：
“方兄弟，我该走了，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他日你若是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别忘了敬我一杯。”
说完放下银两，苏沐风迎着和风细雨朝清水码头而去，留给方玉一个潇洒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虽然错过了第一班船，但像沅江城这样大的城市，往西的船只何其多，没多久他就塔上了一条船。
来沅江城的时候，是冒雨而来，现在离开，也是冒雨而去，只不过这去时的雨比来时的雨要温和得多，也温柔得多。
方玉心中似乎有一种不真实感，直到苏沐风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过神来。
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和桌子上的那个酒坛，以及那两只空着的酒杯，一切又显得那么真实。
他把第一封信展开，歪歪斜斜的笔画谈不上优美，但还是能认出来，写的是一首小词：
我住沅江头，君住沅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沅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是宋代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苏沐风借用过来把长江改成了沅江。
方玉猛然站起，将信和酒杯小心放入怀里，双手抱着酒坛，朝与苏沐风相反的方向而去，脚步不徐不疾。
消失在人群中的苏沐风，已经登上了往西的货船。
他站在船头，对着沅江城的方向挥手告别，口中喃喃道：
“再见了，小念。”
然后对着西边极目远眺，情绪豁然高涨，心中默念道：
“剑宗，我来了。”
“起帆喽！”船长发出了命令。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还未来得及和新结识的朋友把酒言欢，苏沐风再次踏上了宿命般的旅途。
紫竹苑。
已经起床的陈小念第一时间就来找苏沐风。
虚掩的房门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风哥哥，你在吗？”
半天没有回音。
推开房门，室内空无一人，却见桌子上放着一坛果子酒和一个用纸折成的星星形状的东西，陈小念把它拆开，是一张完整的信纸，上面有三行字。
——小念，风叔叔会永远守在你的身边
——当你仰望星空的时候
——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我
风无痕在第一封信里谈到过，说他未能履行诺言，不能永远守护在陈小念的身边，叫苏沐风代他跟陈小念说声抱歉。
这张简短的书信，便是苏沐风模仿风无痕的字迹写的，替风无痕说的“抱歉”，这也是苏沐风自己心中寻求已久的答案。
两行清泪不听使唤，从陈小念的眼角溢出。
“谢谢你，风哥哥。”她呢喃道。
她当然认得出这是谁写的，这笔迹模仿得很不成熟，一眼就被她看出来了。
她重新将信纸还原成好看的星星形状，小心地将它放进戴在脖子上的香囊里。
至于这坛果子酒，陈小念端着它朝凌卓然，也就是她师傅的房间走去。
天还未亮，苏沐风就已经悄悄地离开了玄武学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晨露未干的沅江城一片宁谧，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大街上穿梭，苏沐风的脚步是他们当中最快的，他要穿过东沅区，前往南沅区的清水码头，坐第一班往西而去的货船。
终于，在朝阳初绽的时候，他赶到了清水码头。
“时辰刚刚好。”
踏着被昨夜的露水洗得一尘不染的青石阶，苏沐风悠哉悠哉地向江边的货船走去。
他的眼睛像他的心情一样轻松自在，散漫的目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他左前方的石阶上，那人低着脑袋，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沉思。
带着一丝犹疑，苏沐风走上前去，刚走几步，他就认出了这个人。
“方玉，”他惊讶道，“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方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一转身，看到是苏沐风，脸上的表情立时由惊吓变成惊喜。
“苏大哥，”他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你是要出远门吗？”
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才一天不见，明显比之前憔悴了不少，他的脸上虽有偶遇友人的惊喜，却无法掩盖惊喜前一个人坐在石阶上酝酿了好久的忧伤情绪。
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心里有事。
苏沐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会坐在这里，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不是。”方玉连忙否认，但后面的话却支支吾吾起来，“我……我在船上睡不着，于是就下来走走，走累了就在这石阶上坐一坐。”
“走，我请你喝茶，有什么事，我们喝茶慢慢聊。”
不管方玉同不同意，苏沐风拉起他的手就往街边的茶坊走去。
他决定把赶路的事暂时放一边，先开导一下这个在他心里印象还不错的小伙子。
俩人来到街边的茶坊，坐定以后，小二哥很识趣地给他们的杯子斟满茶。
“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烦恼，看我能不能帮你。”苏沐风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问道。
方玉却是低着头默默不语，仿佛没听见似的。
其实他心里在想，苏大哥自己都无依无靠，来到这沅江城寄人篱下，又如何能帮我。
见方玉一声不吭，苏沐风不由有些泄气，无奈道：
“方小子，你要是不说，我可就走了。”
他象征性地高喊一声：“小……”
“二”字还没喊出来，方玉急道：“苏大哥，我说。”
不管苏沐风能不能帮到自己，方玉还是很愿意跟他分享自己的心事，在船上的时候，他对苏沐风就建立起了一种特别的好感。
他双手捧着茶杯小抿一口，理了理思绪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喜欢一个姑娘，这个你是知道的，她的名字叫沈近如，她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
“昨天我去她家看她的时候，被近如的父母赶了出来，叫我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们的女儿了，他们说我穷小子一个，根本配不上近如，也给不了近如幸福且体面的生活。
“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我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我在船上卖力地工作，就是想能多挣点钱，除了用于照顾母亲和妹妹外，还能再存点下来，将来好娶近如。
“傍晚的时候，近如托一个小孩子给我送来一封书信，信里她说她父母有意把她嫁给一个有钱的人家当小妾。她叫我带着她远走高飞，无论过什么苦日子她都愿意，只要能跟我在一起。
“我心里踌躇不定，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在船上的时候辗转难眠，于是就下来走走，然后就遇到苏大哥你了。”
听方玉讲完，苏沐风心里也是一阵感慨，这小伙子陷入了亲情与爱情的两难境地。
他算是看出来了，沈近如姑娘的果敢和真情吐露虽然给了方玉不少勇气，但这份勇气还远不能让方玉立刻作出决断——是选择抛弃亲人，然后与心爱之人远走他乡，还是选择继续屈服于现实，和心爱之人从此形同陌路。
由衷地讲，苏沐风很佩服沈姑娘为爱情豁出一切的举动。
对方玉，他则充满了理解。
方玉有自己的难处，毕竟他上有母亲，下有妹妹，家境贫寒的他暂时没有能力去守住这份爱情。
苏沐风知道，自己若是不帮一帮方玉，后者的这段感情注定要劳燕分飞。
当然，对于怎么帮助方玉，他已经心中有数了，刚好还能借这次机会回报方玉和周大叔在船上的时候对他的照顾。
方玉说的比较委婉，说这种事不算什么大事，但就是这种不算大事的事是很多人人生中都会遇到的事，而且可能会像难倒方玉一样难倒很多其他人。
这事放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说白了就是彩礼问题，这个问题好像在哪里都会遇到，只是表现形式有所不同。
在方玉看来，就像变戏法一样，苏沐风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两个酒杯和一个酒坛。
“你先尝尝这杯酒怎么样。”苏沐风将其中一杯酒递到方玉的面前。
方玉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选择了照做，他此刻的心情似乎正好需要一杯酒来陪衬。
他小心翼翼地举起酒杯凑到嘴边，近距离闻着酒香，鼻子不自觉地微颤。
他先是小抿一口，有点甜，有点酸，还有点涩，像是某种果子的味道；然后一口酌干，入喉绵润，齿颊留香，经久不散。
尽管方玉不太懂酒，但也意识到了这酒有些异乎寻常。
“苏大哥，”他由衷地夸赞道，“这酒真不错，我还是第一次喝到味道这么奇特的酒，就连香气也很特别。”
苏沐风神秘一笑：“好喝就行。”
然后朝旁边的小二招手道：“小二哥，麻烦你给我拿些纸和笔来。”
满足客户的需求是商家经久不衰的生财之道，小二哥动作麻利，很快就取来了纸和笔。
苏沐风拿起笔快速地在纸上写着，盏茶时间不到，他又把笔放下，将两封信纸折好，先后交到方玉的手里。
方玉本能地接过信，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沐风已经开始解释了。
“这第一封信，你托人把它交到沈姑娘的手上作为回信，好让她心里有底。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自己誊写一遍的好，你的字迹更让她安心。
“这第二封信，以及这半坛酒，你带去东沅区的玄武学院，找一个叫叶承欢的人，他看了信品尝了酒后，你的事自会迎刃而解。”
这第二封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苏沐风把果子酒的配方和酿造方法写在上面，并交代，他把这个配方赠送给了方玉，但方玉没有能力酿造果子酒，希望能和叶承欢合作。
叶承欢是沅江城四大家族中的叶家，实力雄厚。
至于怎么分配盈利，他并没有细说，他相信叶承欢不会亏待他的朋友。
这件事他本来可以自己跑一趟，但因为要赶路去剑宗，时间上不允许，所以只能以书信相托。
他这样安排也是变相地给方玉找一个靠山，单凭方玉自己绝对守不住这个秘方，一旦被有心人惦记上，后果不堪设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苏沐风还是知道的。
方玉有点懵，只是木讷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两封信是否真的能改变什么，但就是对苏沐风有着一种信任。
不知何时，天空居然渐渐下起了密密斜斜的细雨。
“嗯哼，看昨晚的夜色，还以为今天不会下雨，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苏沐风爽朗一笑，“不过也好，薰风兼细雨，喜至怨忧除。”
他后面一句话是对着方玉说的。
将桌子上临近的一杯果子酒一饮而尽，苏沐风接着说道：
“方兄弟，我该走了，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他日你若是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别忘了敬我一杯。”
说完放下银两，苏沐风迎着和风细雨朝清水码头而去，留给方玉一个潇洒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虽然错过了第一班船，但像沅江城这样大的城市，往西的船只何其多，没多久他就塔上了一条船。
来沅江城的时候，是冒雨而来，现在离开，也是冒雨而去，只不过这去时的雨比来时的雨要温和得多，也温柔得多。
方玉心中似乎有一种不真实感，直到苏沐风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过神来。
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和桌子上的那个酒坛，以及那两只空着的酒杯，一切又显得那么真实。
他把第一封信展开，歪歪斜斜的笔画谈不上优美，但还是能认出来，写的是一首小词：
我住沅江头，君住沅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沅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是宋代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苏沐风借用过来把长江改成了沅江。
方玉猛然站起，将信和酒杯小心放入怀里，双手抱着酒坛，朝与苏沐风相反的方向而去，脚步不徐不疾。
消失在人群中的苏沐风，已经登上了往西的货船。
他站在船头，对着沅江城的方向挥手告别，口中喃喃道：
“再见了，小念。”
然后对着西边极目远眺，情绪豁然高涨，心中默念道：
“剑宗，我来了。”
“起帆喽！”船长发出了命令。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还未来得及和新结识的朋友把酒言欢，苏沐风再次踏上了宿命般的旅途。
紫竹苑。
已经起床的陈小念第一时间就来找苏沐风。
虚掩的房门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风哥哥，你在吗？”
半天没有回音。
推开房门，室内空无一人，却见桌子上放着一坛果子酒和一个用纸折成的星星形状的东西，陈小念把它拆开，是一张完整的信纸，上面有三行字。
——小念，风叔叔会永远守在你的身边
——当你仰望星空的时候
——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我
风无痕在第一封信里谈到过，说他未能履行诺言，不能永远守护在陈小念的身边，叫苏沐风代他跟陈小念说声抱歉。
这张简短的书信，便是苏沐风模仿风无痕的字迹写的，替风无痕说的“抱歉”，这也是苏沐风自己心中寻求已久的答案。
两行清泪不听使唤，从陈小念的眼角溢出。
“谢谢你，风哥哥。”她呢喃道。
她当然认得出这是谁写的，这笔迹模仿得很不成熟，一眼就被她看出来了。
她重新将信纸还原成好看的星星形状，小心地将它放进戴在脖子上的香囊里。
至于这坛果子酒，陈小念端着它朝凌卓然，也就是她师傅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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