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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乌云密布

    张伟口中的集体活动,指的是学校的迎新大会。每个学年的第一学期中旬,即在各新生充分融入大学生活后,学校就会召开一次全体大会。该会的主旨大致就是促进各年级各专业之间的认识与交流,外加一点动员和制定小目标等等。由于时间较长、内容空洞无趣,这个大会被学生们不友好地冠上了酣睡会的外号。意思便是多数人都会在会场里忍受着姿态不舒服、耳朵不清净地睡上一觉。

    对于这样的看法,思礼深感同受。去年的这时,思礼坐的位置是会场前面的新生席。那会儿,他也睡了一觉。睡醒后脖子的酸痛感至今难忘。

    如今,他们成了新一届新生的背景板。却还是逃脱不掉酣睡度会的命运。不过,相对于一年前的那傻劲儿,现下是聪明了许多,带上了一个方便睡觉的脖子套圈。既能保护了脖子,也保证了睡眠的质量。至于仁义道德上的那点不尊重,还是那么泰然心安,凡有愧疚之心皆大多算是个伪善的君子了。谁叫领导们的发言都是那么的老调陈词及大话官话连篇,挑挑拣拣之下汇成一句要多学习、爱学校和尊老师的意思来。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古今通用。

    组织好各位同学就座后,思礼才发现女生那边的负责人从原定的慕晴变成迟钰,而且一直没发现女朋友的身影。打电话拨打过去的时候,被无情地挂断并信息告知在忙不方便。心情也因此焦虑了起来。

    他静悄悄地来到迟钰面前,小心地问着:“我家那位呢?”

    正给各姐妹安排座位的迟钰吓了一跳,带着惊魂未定的语气说着:“她是迎新大会组委会的学生代表,在主席台那边了啊。你不知道吗?”接着,她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主席台左侧。“那不就是了?”

    顺着迟钰手的方向,思礼果然找到了慕晴。今天的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时尚裙子,白色的运动型披风,加之黑长的头发,远远看去显得那么的有活力与热情。此时的慕晴,似乎在和组委会的相关工作人员交流着什么。尔后便接着电话走出了会场。

    “他这是去哪啊?”思礼推了推迟钰,想让她拿出个解释来。

    “今天我们班想安排个特殊活动,她在和组委会的老师协商一下。”迟钰面对着这个男人感到十分的无语。这对男女是没有信息交流与互通的吗?怎么就啥事都不知道呢?

    “啥活动?”思礼开始怀疑自己和慕晴的关系了,同时还反思自己是不是近些日子来太脱离了班集体。毕竟除了上课,他和这个班集体已经没了多少交集。就连有这般大事,他竟然不知分毫之情。

    “一会儿就知道了,赶紧回去坐好吧。”迟钰已经受不了这个多事的男人了,边说边将思礼往自个班的男生座席方向推去。这看似亲密的举措,希望吕平和慕晴两位同学不会误解吧。

    位置上,思礼如坐针毡。他想不明白慕晴在策划着啥事,能神秘到这些天来都不曾提及过。难不成关乎自己的事?对象想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这也不大可能,如此场合不适宜大批量发糖。而且女朋友向来腼腆于秀恩爱之类的事情,更不可能做出这么惊天动地之举来。

    伴随着大脑的快速运作,时间也过得很快。距离会议正式开始大抵还有个1到2分钟时,慕晴返回了会场,脚步是那么的急促。她再次和工作人员进行了沟通并握了握手,然后又离开了会场。

    就在心爱的人消失在视野范围后,迎新大会正式开始了。

    “别担心啦,再提前给你透了信儿。小沐她爸病重,治疗需要很多钱。但你也是知道的,她家庭条件一般,哪里扛得住这样的消费。慕晴的意思是想借助学校的迎新大会组织一场募捐,给小沐救救急。”一旁的伍棣似乎看出了思礼的心思,无奈地将他所知情的信息抖露了出来。

    了解情况了的思礼并未急着说点什么,只是低着头沉思着。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流逝着,伍棣看着自己的兄弟依旧在沉思,也开始感到了莫名其妙。

    “喂……”伍棣想以惊吓的方式吓醒沉思的思礼,但得到的只是一个“嘘”的手势。

    时间依旧在不停地往未来的方向奔流着。嘈杂的环境与这份沉思似乎众人看来都那么的水火不容,却又在此刻存在并毫无冲突。

    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思礼才抬起了头,看着会场天花板上的吊灯说道:“一会可能不会有什么募捐活动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断定,伍棣感到了更加的莫名其妙:“为什么?”

    “肯定没了吧,个人看法。道理嘛,说不上来也说不清楚。”不对老大的质疑进行过多解释,他像是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所想的在此刻压根用语言表达不了的感受泛滥于心,压抑得慌。

    周遭的同班同学也开始议论起来,环境显得更为地吵闹了,俨然已是分会场了。只是这点声浪与领导们的“高谈阔论”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了。这粒小石子引不来多大的涟漪。

    按照计划,迎新大会一般分为四个环节,大概需要2个小时。从所知的信息可知,募捐活动应是作为附加的特殊环节成为大会的第五项内容。2个小时的时间里,有人仍然在继续沉思着什么,有人依旧在议论着什么。但相识相知的人都在分析着最终的答案和期待着最后的结局。

    “大会到此结束。”随着副院长的一声宣告,大会算是落下帷幕。所谓的募捐活动并未到来,一切如去年一样无趣。看来是思礼夺得了这次竞猜的胜利。会场的人们都开始在有序地撤离。除了他,行为举止中夹杂着满怀心事、身心疲惫般的病态。只是一味地催促大家赶紧离场,没了先前那份活跃、声情并茂的指挥手势与交流。

    散会后的思礼,在伍棣的陪同下走在校园的小道上。算不上生死离别的大事,却能让他依旧在思考着什么。步伐渐行渐慢,直至停止时,他转了过来,向着身边的人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老大!你说说,慕晴为什么不愿意把这事告诉我?连张伟都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伍棣的神态不知道在表达什么,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不想回答,无从得知,只是看着他的兄弟。

    见身边的人不作答,思礼只得仰起头,望着天。

    今天的天有点阳光,大致是太刺眼了。他没望多久就低下了头:“电话给我下。”明明手揣电话,却抢过了伍棣的手机。一通肌肉记忆般的号码输入,拨通了慕晴的电话。

    “伍棣啊,今天男生那边都到场了吧?啊礼组织到家都离场了吧?”电话那头,慕晴先发制人。

    “都弄好了,是我!”这回,冷冰冰的语气从思礼嘴里迸发了出来。

    “你怎么……拿他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子声音中夹杂点害怕。

    “你在哪?”依旧是冷漠的语气与简单的话语。这份严肃和认真,不仅让身边的人感到一丝恐惧,也让电话那头的人陷入了冷静。

    “哪?”思礼又一次问道。这一次的语气相比于上一次多了更多的严肃与认真。

    “在……你……在医院这边,准备回去。”慕晴似乎想用自己那不熟练的风趣说上一句“在你心里”,以缓解这严肃的气氛,但怕功夫不到家而适得其反。

    “好,我在北门等你。你……你想吃点什么吗?”估计是觉得自己的可怕情绪会伤到女朋友,思礼在拼命地克制着。并后悔了刚才那点大男子主义下造就的不和谐之景。

    “等回去再说吧,恰好也饿了。”的确,两人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慕晴也不再那么担心。

    电话挂断以后,思礼与伍棣道了别,一头钻向通往北门的满是树荫的校园小道去了。

    中午一点,本可见太阳的天来了几块乌云,没了阳光的烘烤,气温变得阴凉了。这座城市的天气,总是那么的随性变化,无所羁绊。然而,人们已习惯了这无常的交替。眼见着,沿途的人们多数已披上了随身携带的外套。

    无食欲却有饿意的思礼在北门的小吃一条街上买了一个烤地瓜。热腾腾的地瓜表面被烤得焦干漆黑,扯开那层外皮,香气扑鼻而来。他完全不顾形象地蹲在马路牙上吃了起来,边吃还边看着过往的路人。

    不一会儿,熟悉的那辆车停在了自己的面前。然而,车里的人并没有下来。

    车窗被人打开了一点点,慕晴的声音顺着缝儿飞了出来:“别吃了,上车。”

    思礼赶紧起身,把手中剩余的地瓜丢到了垃圾桶里。然后,他将手放在了裤腿上甩了甩,便上了车。也多亏是找到女朋友,不然如此爱清洁的行为不知道要遭多少人的嫌弃与白眼。

    慕晴带着思礼聊到了一家火锅店。曾有小道消息,这家店消费大、档次高。在这里,你常常会遇到各类的名流人士。不过,这些名流里多少能找到一些排着队忙于拍照的人。他们眼前的那些个菜,已知不到呈上来的时间,反正早已没了热气腾腾的样子。锅子平静如水,他们仍热火朝天。拍完照了人,就会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与刚才摆造型时的吹毛求疵不同是当下的随意与邋遢。有的翘着脚修整着照片;有的可能是衣物过于厚重,扯开了衣领纳凉时是那么的小心翼翼;还有的干脆头一倒,补起觉来。看来,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不容易,也挺累的。

    思礼刚挑得一个安静的位置准备坐下。慕晴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个号牌,就那么一放便拉着男朋友就要往外走:“走走走!带你去买套帅气点的衣服。”

    “这……不吃东西了?”虽是吃了点东西垫了肚子,但被拖拽着的思礼仍对邻桌的那红油火锅是垂涎三尺,一脸莫名地质问着自家的女朋友。

    “你看你现在穿的衣服,成个什么样?在学校你随便穿我无所谓,以后和我见人的时候就得按照我的来要求。”慕晴的话语中充满了怒其不争的味道。的确,打自两人成了男女朋友了以后,思礼越发地不在意打扮了。

    “这不好吗?又不是破破烂烂的,而且我每天都认真洗净好吗?”思礼拉扯着自己那小商场里买的外套和裤子,将那双在夜市买的山寨板鞋抬走示众,十分自信地反驳着。

    “闭嘴,跟着我就行了。”约法三章里虽明确保护了慕晴暴揍男朋友的权利,但一直在克制着这么极端的做法。

    就这么,商场内,一个男生拼命地试着衣服和刷着卡,一个女生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一个多小时后,男生的手里已提满衣物:两件上衣,三条裤子和一件外套、一双鞋。战利品的获取前提是男生一学期的兼职收入打了水漂。

    “没必要买这么贵的吧?4000多块钱啊!我从来没穿过超过500块的衣服。你看我这人配吗?人配身材也不配吧?”回到座位时,思礼仍在心疼躺在卡里还没热乎就离开了的钱儿。

    慕晴并不搭理他,只是提醒服务生上菜。

    可能是上午没怎么认真吃早餐,当着思礼的面,慕晴头一次这么狼吞虎咽。

    “慢点慢点!”思礼一边用纸擦着女朋友的嘴巴,一边心疼地说着:“刚才就应该先吃饭的。”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两人愣是把四人餐给整完了。

    “小沐的事是什么个情况?”率先提到主题的是思礼。

    面对男朋友的疑问,慕晴见已无法逃避,只能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出来:“前段时间,她父亲晕倒在家里。先是送到县里的医院,但因病情严重,县里就建议他们往省医院转。小沐和她母亲拿不出高额的治疗费用,她父亲也只是希望通过吃点药来止痛,勉强延续生命,能撑多久是多久。所以,她爸放弃治疗,带着点药回了家。这让家里的其他亲戚十分不理解。她爹的几个兄弟要求母女俩必须让她爸得到好的治疗。钱的事,另想办法。那天,她实在没办法,在宿舍里哭。我逼问了许久她才把这事告诉了我。”

    “然后你给她的意见是?”思礼插了一句嘴。

    慕晴接着对新的问题进行作答:“我?我当时也支持积极治疗,建议她带父亲到我们这边来治疗。如有需要,我让老爸帮她家安排上最好的医院和医生。医疗费用的话,我给她提了募捐的事。我家这边也可以先垫付部分。”

    思礼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摇着头说着:“草率了。你们也许都没摸清情况。”突然,他又想到一件事:“那为什么张伟、伍总都能知道,你们都瞒着我?”

    “张伟和伍总是碰巧听到我和小沐的通话,实属无奈的情况我才告诉给他们的。小沐让我不跟任何人说的。”慕晴表现出了一副可怜巴巴、十分委屈的表情。总是碰巧这样的事,算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的吧。

    “我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你呢?”思礼将这份怀疑幻化成饮料,狠狠地来上了一口。接着,两人陷入了安静。

    几分钟后,沉寂的气氛终究被思礼打破了。他向女朋友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想过小沐其实不想你们参与进来?”

    慕晴没想到思礼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在她认为,这是在拯救一个家庭:“我想过啊,但我认为必须救。这是她的亲生父亲,不可能为了那点钱去放弃。钱没了……”

    “你应该没认真地了解事情的一切,所以我才会认为小沐不会接受你们的好意募捐。是吧?”思礼打断了滔滔不绝说着大道理的慕晴。

    “你这人怎么这样想?”面对男朋友的解释,慕晴感到十分的愤怒。

    “我提醒下,没有私心,没有任何个人情感。纯粹以一个心理学习生的角色去理解和判断。你们并未完全懂小沐的想法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思礼此刻害怕慕晴会多想且吃醋,匆忙补充着。

    “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冷血?我昨天才请求你那个心理导师刘姐帮忙去劝导下小沐,她也和你说着同样的话。你们学心理的是不是真的疯子?亲情不要了?一条鲜活的人命不要了?钱真的不算什么,努力了自会来。”慕晴更为地愤怒,她站了起来,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然而,已过饭点的饭店没有了客户,自然而然少了围观的人。

    思礼只是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轻轻地端起饮料又抿了一口。然后,十分淡定地解释:“等你懂得去窥测别人的心,你就会知道任何的事都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易解。虽然你的想法句句在理,但没有结合实际的情况。小沐也没做错,错的只是她的出身和父母。这个年纪,她不该承受这样沉重的压力。她是可怜的,别让她再可怜了。”

    慕晴听完,怒火顿起。原来,在自家男朋友的眼里,自己做的一切不全是正确。他在否定自己的努力和善良。一气之下,便转身离开了饭店。

    当下,只剩得个孤零零的思礼在那再次陷入了沉思。反思出这场面的其由,大抵就是自己表达的方式不太成熟。或者可以说,他已经差不多算是个疯子了。疯子,就是与大多数人想法不一致的人罢了。

    窗外,原本只有几块乌云的天此刻已是乌云密布。但在这座城市,这样的天气是那么的常见,雨不一定会顺着这片乌云下落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