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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担忧(下)

    学校终于建好了。整个校区,只能用“简陋”两字来形容:说是学校,却连道大门都没有,面向大渡河的方向立着两根间隔三米左右,高约二米的木柱,顶端钉着一面木板,上面用朱漆写着“海螺村第一小学”几个大字,那飘逸的仿宋体正是出自黄老学究的手笔。顺着桩柱,周围用竹子围了个不大的院子,大概是孩子们课间休息玩乐的地方。所谓的教室也只是一间大约二百平方的土坯房,里面摆置的课桌长短不一,大小不同,板凳高矮参差不齐,正前方的墙壁上高高挂着一幅***像,图像下方钉着一扇黑不溜秋的门板。

    孩子们昨天就开始正式上课了。他们的课程是这样安排的:上午两堂文化课,一节数学,一节语文,由赵雪担任老师。文化课结束后,由叶露上音乐课至中午,下午不上课。

    李老根前天晚上翻箱倒柜,东拼西凑用以前破得不能再穿的衣裤给牙子缝了个小书包。昨天牙子可高兴坏了,早早起床吃过早饭,便背着书包说了声“爷爷我上学去了”就一溜烟跑得不见影,小脸上尽是喜悦。中午放学还舍不得取下书包,到晚上睡觉时才恋恋不舍地将书包取下放在枕头边。

    刘术清和李老根此时正趴在窗口偷偷往里看,眼尖的赵雪瞅见他俩,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

    “同学们,黑板上的字大家都已经认完,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好,大家随我念一遍。”她用竹条挨个点着门(黑)板上的字,孩子们一字一顿大声念道:“中——国——共——产——党——万——岁。”

    “这节课就先上到这儿,同学们课间休息十分钟,记住都不准出校门。”赵雪刚说完,桌凳碰撞声便响成一片,孩子们争先恐后向门口跑去。

    赵雪笑了笑走向窗口:“刘村长,你看教室里桌椅不够,有些是好几个孩子挤在同一张桌子上,村里能不能想点办法。”看着刘术清,赵雪为难说道:

    “原本桌凳是计划够的,结果罗县长亲自去动员,陆续又来了十多个孩子,就有些捉襟见肘。”

    “还差多少张?”刘术清问。

    “五六张吧。”

    “我家里有一张吃饭的桌子可以先抬过来。”刘术清思忖片刻说,反正家里现在就剩他一人,咋个都无所谓,但其他人他还真不好开口。

    “我屋头有一张,也可以抬过来。”李老根也说道。

    “只有两张?”赵雪略微有些失望,说道:“那也行,总比没有强,余下的我问下罗县长看他能不能想点办法。”

    晚上,牙子将他的书包里里外外不厌其烦整理好几遍。李老根心里有些好笑,问道:“牙子,今天老师都教些什么?”

    “今天叶老师教我们唱了一首歌,叫《让我们荡起双桨》,叶老师的手风琴拉得可好听了。”牙子自豪说道。

    “什么桨?给爷爷唱唱。”

    牙子便脆生生大声唱道:“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听着牙子那稚嫩的童音,李老根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美的声音,他不由跟着轻哼起来:“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

    冬去春来,不觉又是夏天。炎炎烈日似在狂暴地发泄它心里的怒火,将地面炙拷得热浪冲天。路边的小草儿蔫了,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狗儿蜷缩在角落,长伸着舌头嘴里“吭哧”个不停;墙头上,院落间四处觅食的麻雀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山间树上不时传来阵阵令人心烦的“知了,知了”蝉鸣声,还有那蜿蜒山路上仍在来来往往忙个不停的人们。

    下午收工时宋德波来找刘术清,见面便说道:“有个事要和你说下,我今晚要将部队拉走。”

    “发生什么事了?”刘术清惊讶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宋德波歉意说道:“工程只有你们自己干,所幸也干差不多了。”

    “你们有事就走,任务要紧。”

    “那就这样,我去和赵雪道个别,待会就走。”

    河风习习带来丝丝凉意。小径上,宋德波和赵雪默默走着,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赵雪打破沉默说道:“怎么这么急,为啥不把工程做完才走?”

    “是团部直接下的命令,作为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是心里觉得对不起乡亲们,原本答应要和他们一起将这片沙漠改造完。”宋德波想起他在小山坡上慷慨激昂的讲话,心里有些遗憾。

    “现在全国都已经解放,这一带也没听说有什么匪患,怎么会下这么紧急的任务?”赵雪疑惑说道,接着她莞尔一笑:

    “你别误会,我可没有打听你们军事秘密的意思,作为党员我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宋德波沉吟半晌:“听说国内形式陡然紧张起来,尤其是在中朝边境。”

    “你是说……?”赵雪讶然问道。

    宋德波表情严肃,凝重点点头。

    见宋德波他们拔寨起营匆匆离去的背影,刘术清左眼没来由跳了几下,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心里却隐隐觉得会有事发生。

    不觉又是年末,大人收了工孩子们也放了假。

    人们难得清闲几天,这天都聚在学校门前。刘术清和李老根听着大伙纷纷议论声,脸上乐呵呵的。

    “老根哥,明年开春二三月间工程就结束了,到时就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想想就兴奋。”

    “可不,历史上那么多朝代,就没听说哪朝哪代老百姓可自有土地,赶明儿,咱哥俩都成地主了。”

    李老根打趣笑着说。

    “听说外面到处在斗地主,看到时把你抓起来斗。”刘术清玩笑道。

    李文定兴匆匆走过来,远远便叫道:“刘叔!”

    “啥子事,你咋个像屁股着火?”

    李文定抹把汗:“我刚去趟县城,听说外面在打仗。”

    “它打仗关我屁相关?离这得有个十万八千里。”刘术清一付无所谓的表情。

    “不是,我听说离东北不远。”

    刘术清心里猛然一紧,他想起柱子他们就在东北叫什么江的那儿。

    “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他的声音很急促。

    “县城里很多人都在说,我还看见县政府外面张贴着横幅,听人讲上面写的是抗什么援朝。”

    “那看来是真的了。”刘术清心想,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不用担心,柱子他们还是新兵,怕是还轮不到他们。”李老根安慰道。

    “我说那几天咋眼皮直跳,原来是这个原因。”刘术清不安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