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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杀猪

    “哎哟,腿都站麻球,谁过来扶我一下?”刘术清说着,伸出手来。

    “我来,我来”。旁边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扶手的扶手,扶腰的扶腰。黄元龙也凑上前,“刘叔,您老今天辛苦了,让我背你回去呗?”他满脸尽显殷勤。

    “不用了,我稍微休息下,等下还有事要和大家说。”刘术清摆了摆手,坐下来问:

    “今天大伙高兴不?”

    黄元龙抢着说道:“咋能不高兴呢?简直高兴坏了,大伙说是不?”

    “是啊,是啊!比吃了唐僧肉还高兴。”旁边的人附和道。

    “看把你小子能的,还吃唐僧肉!”

    刘术清看向说话的人:“唐僧肉没有,红烧猪肉倒是有你们想不想吃?”

    “当然想吃啊,不想吃是二愣子。”

    “哎,谁在叫我?”李二愣子走过来刚好听到那人说的后面“二愣子”仨字。

    刘术清忍不住笑了,“吃你个头!好了,扶我起来。”

    他再次站在土包上,看着四周叽叽喳喳的人群,刘村长大声喊道: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见四下里安静了下来,他接着说道: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值得庆贺,因此,我决定:“今天把我家那头肥猪宰了给全村老少爷们打个牙祭。”

    “呼……”

    众人一听,都炸开了,激动的神情不亚于刚才。对于绝大多数的山里人来说,他们有太久没有闻过肉腥味了,更别说吃。

    “刘村长万岁!”黄元龙在底下大声喊道。

    “你小子别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刘村长作势要撕,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要吃猪肉啰,我爷爷没骗我!”

    牙子高兴地跳了起来,小手中还捏着两把沙子,手一扬扔向半空,旁边的人急忙闪开身来。

    “别玩皮,牙子!”李老根大声喝叱着牙子,眼晴看向众人,却是一脸尴尬。

    “好了,老根哥,孩子小不懂事,别吓着他。”刘村长劝解道,也没有问他为啥提前就知道这事。

    “另外,县委罗县长昨天特意向我了解了我们村的情况,他知道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苦,很累。因此,他让县政府特批给我们村一百五十斤大米和八十斤面粉,估计今天下午两点钟左右到。”刘村长接着向李文定说道:

    “文定,到时你带几个人去渡口接下船,帮县上下来的同志卸下东西。记住,要热情点,还要把他们都请来。”

    李文定点了点头说:

    “好,我记住了。”

    “散会,现在回家,杀猪吃肉去!”

    众人轰地应了一声。

    “喜子哥,走啰,回家吃猪肉啰。”牙子高兴地拉着喜子的手,往回跑去。

    三间茅草房,显得有些破败。院子不大,此刻却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有提锅的,抱碗筷的,抬桌椅板凳的,就像谁家在操办大喜事般显得热闹非凡。

    这里正是刘术清的家。

    李老根和刘村长坐在院落中间,两人惬意地晒着太阳,东一句西一句聊着,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

    “杀猪,打整这些杂事都交给年轻人去干,一晃咱哥俩都老了,干不动了。”刘术清感叹道。

    “是啊,清子,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上山掏鸟蛋的情形吗?你爬树时裤裆开裂,当时屁股蛋蛋都露了出来。结果,鸟蛋没掏着,倒是回来时被你妈结结实实地掏了一顿。哎哟,当时你那哭喊声,啧啧,怕是等会那头猪被宰杀的惨叫声都没有你叫得那么大,十里外都能听得到。”李老根取笑他道。

    “咋忘得了!”刘术清满脸追忆:

    “真怀念儿时淘气时被妈妈打的感觉啊!”

    李老根没有再说话,他从腰间取下烟袋,点上烟,默默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慢慢地在空中飘散,他看着,看着,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刘术清同样也没有再说,他微闭着双眼,思绪渐渐飘得很远,回忆像一艘小船,徜徉在时光的海洋里。

    两位老人仿佛都睡着了,甚至李二楞子他们杀猪时猪那惊天动地的惨呼声也未能把他们唤醒。直至某一刻李二楞子的喊声在他俩耳旁响起,两人才从深深的回忆中退了出来,回到现实之中。

    “刘叔,二叔,猪肉都打整好了。”

    刘术清看着李二楞子,脑袋还有点发懵。

    “打整好了就交给你大嫂她们做就行了,做饭是女人们的事情。”

    “不是,叔,您听我说,”李二楞子摆摆手说道:

    “我呢,是想说,咱们村有二百多接近三百人,我想反正一只猪也肯定不够这么多人吃,您不如拿些起来存放起,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哩。”

    “术清,二楞子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你就听他的吧。”李老根道。

    “不用了,今天我就是要让乡亲们好好打个牙祭,抠抠索索的哪能整高兴?”刘术清摆摆手。

    “那你把给二柱子留着结婚的猪杀了,到时候……?”李老根小声问道。

    “没事!我已经和柱子还有娟子他俩商量好了,他俩都表示理解,还同意把婚礼推迟到明年办。”

    “推迟了?你不早就想着抱孙子吗?”李老根白他一眼。

    刘术清没有理会他,问李二愣子道:“对了,你柱子哥哪去了?”刘术清看着李二楞子。

    “他和我哥一起到渡口接船去了,怕是要回来了。”

    “二楞子,二楞子。”就在这时突然传来黄秀兰的喊声。

    “在呢,我在这儿。咋的啦嫂子?”

    “你去我家地头多采些蒜苗过来,屋头还有些豆瓣,干辣椒和花椒,都一起拿过来。对了,再多拿些土豆过来,人多,得多烧点土豆在里头才够吃。”

    “知道了嫂子,我马上去。”李二楞子说完,快步向自家走去。

    “待会,咱哥俩整一口?”刘术清笑吟吟地看着李老根。

    “好哇,只是某人到时候别一兴奋又像当初那样搂着张寡妇又唱又跳的。”李老根笑着打趣道。

    刘术清不由得老脸一红。

    李老根说的这件事,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他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时候他还年轻,还没有结婚。黄家院子头黄秀兰她大伯黄明全家打发女,他去随礼,结果在酒席上喝了那么几小口就丢人了。不过,他敢发誓,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酒,他也不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就喝了几口,人就轻飘飘的,兴奋起来,搂过坐在他身边的张寡妇就跳了起来。反正他也不会跳舞,就瞎跳呗,当时,人们还打趣他:

    “清子,你是不是对人家张寡妇有啥想法?要不要给你俩撮合撮合?”

    后来,李老根还对他喝酒进行了经典式总结:“喝上三口脸红,喝上六口唱歌跳舞,喝上九口直接拖回床。”

    “那时候的张寡妇真美啊!那模样真俏,身段真妙!”

    刘术清心里美美地回味着,那个时候他正年轻,血气方刚的,要说没有点想法,恐怕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但就是碍着对方的寡妇身份,心里稍稍还有些犹豫。还没等他想好该不该下手,该如何下手时,却听人说,中坝村有个媒婆已经给她找好了婆家,嫁到万里乡去了。据说她男人是一个木匠,比她大七八岁,但对她还不错。

    为此,刘术清心里怅然若失了许久。想道这些,他叹了口气,心想:这人是命,秃子是病。是你的别人永远也拿不走,不是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

    只能说,那个让自己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心动是啥嗞味的女人,自己与之无缘吧。

    “术清,要不把你当初唱的那首‘思郎歌’再整几句来让哥听听?”

    “滚!你个老梆子!”刘术清啐了他一口。

    旁边,李老根开怀大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李文定和安子几人肩头上扛着口袋走进了院子。

    “回来了?咋就你们你个?县上下来的同志怎么没来?”刘术清接连问道。

    李文定几人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用袖子擦试着脸上的汗水:

    “他们说县上这几天事多,特别忙,这回就不来了。”

    李文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喝急了却被呛着,他使劲咳了几声,说:

    “罗县长让他们捎回一句话,说等他这几天忙完了,他要亲自过来了解我们村的实际情况。”

    “罗县长要来?”刘术清心里不由激动起来:“他有没有说好久过来?”

    “说是三四天后,到时水利局的人会和他一起过来。”李文定回答道。

    “好哇!”刘术清神情有些眉飞凤舞,高兴说道:“你们看看,这共产党的大干部就是实在,马上就要来给我们解决实际困难来了。”

    李老根在旁赞同地微微点点头。

    “文定,”刘术清沉吟了一下,说道:

    “你去称个八十斤大米交给你婆娘她们,让她们多切点南瓜和红薯在里面一起煮,人多免得到时候不够吃。另外,再称个二十斤大米分匀了今晚给村子里头特别困难的那几户送去。剩下的米和面咱先暂时别动,放好以备不时之需。这事你和柱子二人负责安排,记住不得循私!”话说到后面,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您就放心得了,爸,这事我和文定哥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柱子在旁边说道。

    “是啊刘叔,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事儿办不好我脑袋瓜让您当西瓜摘。”李文定拍拍胸脯信誓旦旦说道。

    “我要你脑袋有球用?”刘术清白他一眼,:“不过话说回来,这事交给你二人办我还是放心的。”

    李文定在村子里是岀了名的老好人,人忠厚,老实本份。至于柱子,那是他自己的崽,什么秉性他能不知道?

    黄秀兰一众女人在那边忙得天昏地暗,这边男人们天南海北地吹着。不过吹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什么王家的老母猪掉粪坑淹死了,听说还怀着崽;老许家的媳妇上个月早产生个闺女才四斤半,还不晓得养不养得活啦等等……。他们没有对所谓的‘国家大事’高谈阔论,这些事情对山里人来说离得太过遥远。

    “开饭啰!”黄秀兰的声音传来。

    众人连忙站起身,李老根看到牙子和一众孩子早早趴在桌子上,眼巴巴瞅着厨房,手里紧紧攥着筷子,不时还咽着口水。看样子是闻到肉香味,馋坏了。

    “今天大伙可劲吃,人人都有份!”刘术清大声喊着。

    这顿饭,人人都吃得很舒畅。牙子吃完了,打了个饱嗝,用食指撸了下嘴角的油,将手指头放进嘴里吧唧了一下,还意犹未尽地看了眼桌上早已空空如洗的碗盆。

    而今天这种日子,作为主人的刘术清没有任何理由不醉,他是被李老根和柱子几人抬上床去的。

    在床上的时候,满身酒气嘴里还像刚才酒桌子上和柱子爷俩脸红脖子粗似地猜着拳:

    “哥俩好呀,四季财呀,八匹马呀……”

    朦朦胧胧中,刘术清睡着了。他仿佛听到有人在他耳畔轻轻地吟唱,唱的正是那首他年轻时候最喜欢听的巜思郎歌》:

    妹在山这头哟,哥在水那头,中间隔条河哟,名叫大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