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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躁乱的晚宴

    马戏团的上台表演,手持长剑,腰带火铳,背挎弓箭,那位一直搬行李的人在舞台后面,负责调节着灯光。但灯光缓缓的照在了那些人的脸上,他们的模样才第一次被世人看见,这场戏剧的主演,是一位身体健壮的男士,年纪大致和柯雅相差无几,一头染作金色的头发,脸颊和下巴处露出战栗的胡须,一双银色的眼眸凝视着一切,他身披剑士的盔甲,手持盾牌与长剑,西阿德亚的人几乎认为他就是当初保护西阿德亚的一员。其他演员,无一不是精神充沛,一个个如同战士一般,只不过他们作为战士的内心,装的不是勇气,是金钱。柯雅与主教姗姗来迟,只抢到了最后的座位,柯雅将那把长剑杵在地上,双手搭在剑柄,仿佛一位国王一般,审视着舞台上的战争。主教则换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或用此来展示他那雪白的胡子,或用此来彰显他那神圣的上帝。

    表演开始了,他们所演的是当年西阿德亚保卫战中,两位勇士,尤斯塔斯·奥布里恩和卡洛斯·内托的决战。尤斯塔斯的当时西阿德亚的守卫军统帅,而卡洛斯则是斯蒂奥斯王国国王护卫队的一员。舞台上,两位剑士相互对持,每一位剑士身后都站着剑士,弓箭手和火铳手,但这场表演他们并不参与,只见那两位饰演尤斯塔斯和卡洛斯的人拼杀起来,有一说一,他们的演技并不好,剑之间的碰撞没有声音,盾牌在战争中丝毫没有受损,盔甲也只是被过度的动作扯破,但,在柯雅眼里,他听见了剑与剑碰撞时候刺耳的声音,盾牌破裂的长剑以及盔甲下渗出的鲜血。

    尤斯塔斯站在西阿德亚的城堡下面,手持长剑,腰别短剑,右臂挎着盾牌,身着金色的盔甲;卡洛斯直面着尤斯塔斯,手持长剑,右臂挎着盾牌,身着银色的盔甲,头戴华丽的头盔。尤斯塔斯的长剑指向卡洛斯,随后便冲过去,卡洛斯匆忙防御,两只长剑相互碰撞,两个盾牌互相冲撞,正打着不可开交之时,尤斯塔斯纵深一跃,用长剑刺向卡洛斯的头盔,卡洛斯将盾牌举起,但也被冲击力击退。随后,尤斯塔斯抽出短剑,旋转着冲向后退的卡洛斯,犹如一只带刺的陀螺一般,卡洛斯向后一跃,将长剑直直的插进陀螺的中心,尤斯塔斯的右侧肾脏被刺穿,从金色的盔甲中流出鲜红的血液。尤斯塔斯忍住剧痛,将长剑杵在地面,以维持自己的战力。

    “起来,西阿德亚的保护神,我可不想让你这个陀螺就这么停止转动。”

    卡洛斯说着,随即丢下盾牌,卸下头盔,双手握着长剑,向着尤斯塔斯的脖颈劈去。

    尤斯塔斯的人头落地,但他的双手依然握着剑柄,身子依然直直的立在地面,卡洛斯将他的头颅拾起,装在自己的头盔里,带回了斯蒂奥斯的军营。这一次决战以西阿德亚的战败告终,但卡洛斯也在随后的战争中被弓箭手射死,经受了同样的对待。

    西阿德亚的城中依然矗立着尤斯塔斯的雕像,人们将他的全身都还给了他,却将他的荣誉都丢在了历史的尘埃里。战争时代不过过去了不到一百年,富人们就只是花天酒地,穷人们只是苟活于世。在一个国家里,人的信仰与勇气是最重要的,当今的世界,红色的勇气被金色的钱币所污染,坚韧的信仰被无用的知识所替代,人们浑浑噩噩的度过每一天,学生们为了金钱和未知的以后学习,而不是为了理想,男人们为了美色和欲望而寻求爱情,而不是为了完整的人生,女人为了颜值和金钱而寻求男性,而不是为了品德。但这些也都无可厚非,学生们倘若不为了金钱而学习,他们就会被世人骂作傻子,男人们若是不为了美色和欲望,他们就被称作舔狗,女人若不是为了颜值和金钱,她们的虚荣心就无法得到满足。如今的人们都是孤独的,不知从从何时开始,人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埋在心底,不敢去和别人说,也不敢对自己说,等那些东西发臭了,便带上一句叹息,骗自己时间会带走一切。人们把这种怯懦和谎言,叫作孤独。我们不可否认,孤独是人生常态,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孤独会让人哭泣,幸福会让人死亡,人们却为了逃避孤独,去追求死亡。

    柯雅清晰的知道这一切,知道如今人们那被称作进步的堕落,知道如今人们那被称作爱情的交易,知道如今那被称作愚蠢的理想。但,他并不甘于做这样一个时代的石子,他从众人的眼中看不见个性,从众人的口中,他听不到思考,众人都被一个时代巨轮,碾着,撞着,众人随着巨轮,充当着巨轮的轮子,身体逐渐碎裂,与他人的身体混合。终于到了时代的终点,而身体却是别人的脑子,另一个人的四肢,不知是谁的嘴。

    马戏团的表演,在众人的鼾声,微弱的灯光以及客套的喝彩中结束,她们并不在意表演是否受欢迎,他们所想的不过是那一枚枚金币,穷人们也不在意表演,他们只是在意晚上免费的晚餐,而富人们,也只是在乎自己的礼仪举止罢了。

    搬行李的那个人关闭灯光的同时,西阿德亚最豪华的餐厅,德克斯酒店打开了金色的夜晚,表演者和群众一道,前往德克斯酒店,只剩那个搬行李的人,收拾舞台和工具。主教被他们盛情邀请,旁边的柯雅也随着父母一同去了酒店。德克斯酒店是战争时代前建的,完美的保存了下来,它好似国王的城堡,酒店大楼旁一根根通天一般的柱子屹立,柱子上挂满了七彩的灯光,照耀着酒店的四周,让人们一靠近它,就好似到达了一生追求的天堂。整个酒店都被镀上了黄金,或许某些地方只是黄色的油漆,但每个踏入德克斯酒店的人都希望将那些油漆变作黄金,来展示自己的高贵,就好似拜金女希望将与富家子弟的一夜情转变为爱情一般,来展现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但,人越想展示出什么,他们就越缺少什么,因为缺少而产生展示的欲望,进而努力去实现,这是一个好的选择,例如健身,读书,这些伟大行为的最初目的大多都是因为缺少;但,现如今人们因缺少而产生展示的欲望后,思索的不是努力去实现,而是保持那样的缺少,只是用言语和行动来自欺欺人罢了。一行人步入大厅,大厅的中心挂着一盏由三四百个灯聚集起来的巨大灯泡,散发出如太阳一般的光芒,穷人们走进大厅的第一句话往往都是,

    “这个大灯中的一个小灯如果能挂在我们家该有多好,那样夜晚就不至于饿着肚子睡觉了。”

    西阿德亚的市长站在台上,热烈的欢迎到来的众位,与富人握手,同穷人寒暄,与小孩玩闹,这些都充分的展示了市长先生的“成功”,市长看到柯雅手中的长剑,便同众人调侃道,

    “看那,我们西阿德亚最伟大的年轻剑士已经得到了他的长剑,那么他应该即将踏上路途了!”

    “是的,市长先生,我们的孩子即将踏上路途,并在最后会保卫您和西阿德亚。”

    柯雅的父母看着市长,心里全是自己的儿子成为市长护卫队一员的幻想,嘴里都是巴结市长的甜言蜜语,但,此时柯雅的一番话打破了这场由虚伪和体面造就的和平。

    “是的,这位不知有多么懦弱的市长先生,托主教,托上帝,托剑士的尊严,我得到了第二把属于我的长剑,神圣的正义之剑它附着在这把剑上,即使它的尸体躺在教堂旁,它也绝对不会容忍一个毫无正义可言的人做市长,您只管等待吧,或许某一个夜晚,神圣的正义之剑就会复活,刺向你那油汪汪的大肚皮;又或许某一个清晨,我会亲自手持长剑,砍掉你那根能说会道的舌头!”

    市长被柯雅的一番话弄得又气愤又脸红,毫无疑问,他确实是一个虚伪的人,他确实是一个懦弱的人,但这对他的家人来说,并非如此,市长是那么爱他的妻子,以至于他放弃了国家法院副院长的位置,来西阿德亚做市长;市长是那么疼爱他的儿子,以至于他不遗余力的为儿子聘请了高级家教。一个人总是有多面性的,但,每一面都是那个人,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对家人的真诚和善良,就不顾他对旁人的虚伪和压榨。柯雅父母听到柯雅这些话,慌忙的赔礼道歉,随后这场晚宴的和平,又被虚伪和体面救了回来。

    但,躁乱并没有结束。

    晚宴在欢笑和哭泣中进行着,伯格先生首先举起了第一杯酒,激起了大家相互敬酒的狂潮,众人举杯,歌颂着今晚的欢乐,富人们歌颂着金钱和权力,穷人们歌颂着食物和温暖,主教大人歌颂着上帝和美酒,市长先生歌颂着成功和家人,而柯雅,只有他一个人歌颂着信仰和勇气,身为一名剑士,美酒是不能不喝的,柯雅细细品味着这里的美酒,而恍然之间,他看到了波洛的身影,波洛在酒店院子里站着,并正缓缓的向大厅走进。这次波洛没有那么好运,大概是因为金色的光芒掩盖了月光,他并没有被当作上帝,还是一个乞丐,保安们将要哄他出去,此时,市长先生好似被柯雅那些话唤醒了对他人的善良一般,奇迹一般的让波洛留了下来,不过前提是去酒店一个房间洗好澡,换上西服。波洛笑着点点头,瞥一眼柯雅,随后便走进了最近的一个房间。众人则继续宴饮,嘴边染满了烤肉的油腻,喉咙里充满酒的香气。大致过了,半个小时,波洛从那间房中缓缓走出,没人看到,他一身西装,整理过的头发,炯炯有神的眼睛,好似装着一个银河,标准的高鼻梁,可以确定的是,倘若波洛没有因为饿肚子而消瘦,那他现在绝对是全宴会最受欢迎的男士,而现在,他是众人中普通的一位。波洛走进一群富人,同他们喝酒,谈论文学,哲学以及时事。富人们对他都很敬佩,他能完整的谈出索福克勒斯的戏剧,能完美的论述上个纪元存在主义的概念,也懂得当今西阿德亚的发展前景,但,当伯格先生询问姓名的时候,潘多拉魔盒又一次被打开,美丽的花瓶破碎了,

    “波洛”

    这一词冲进了人们的耳朵,随后这个文质彬彬的绅士,身上散发出恶臭,西服也变作了布条,总而言之,他们都是唯心主义者,任何垃圾成功的改变,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垃圾发了霉,长了毛罢了。

    宴会最终由一群富人的臭骂告了终,市长先生与马戏团的主演交谈后,支付了五百枚金币,并同主教一道安排马戏团在酒店住下,

    “可惜,不能再睡教堂的棺材了。”

    马戏团那些人盯着主教,开玩笑似的说着。待夜幕重新降临,众人也都回到了家中,穷人们没有拿来那盏大灯里的一个小灯,富人们被波洛的恶臭缠绕,柯雅的父母忧心忡忡,担心柯雅不能再有机会当市长的卫队,主教也开始思考今天这场晚宴的荒唐,市长先生回到家中,看着自己最爱的家人,回想起了柯雅的话。而我们那位伟大的剑士呢?他早已安眠于夜晚,在梦中惩治一切不正义的恶行,包括今夜的晚宴。波洛脱掉了西服,换上了布条,一瞬间恶臭便找上了他,他又重新回到教堂旁,找了一块不大不小的草地,用柯雅的神圣的正义之剑坟墓的土丘当作枕头,安然的睡去了。

    西阿德亚又死亡在一片鼾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