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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天渐渐的黑了,灯光将篮球场打亮。两队人刚刚经历过激烈的较量,现在在场边休息。

    一位染了黄头发的青年拿起水杯,将它递给身旁的大高个。

    “谢谢。”大高个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你怎么了?”黄头发问,“没什么精神。被女朋友甩了?”

    大高个摇摇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和自己的好友说实话。考虑了一阵子,他还是忍不住张开口:

    “我跟你讲件事,你千万别和其他人说。”

    听见大高个这么说,黄头发的面色凝重起来,将耳朵凑近。

    “没事,你说,我嘴巴严实着呢。”

    大高个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在黄头发的耳边跟他讲:

    “我们院有个叫邱晓峰的出车祸了。”

    另一面,子斌和周健早已买好东西回到了寝室。周健学会之后,两人便不发一语的叠起幸运星来。红的、蓝的、黄的幸运星叠好了,一个个被投放到透明的玻璃瓶中,满载着两人的祈祷与祝福。

    他们不知道晓峰这时没有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是在面馆里一边想着羊蝎子一边嗦面。

    他们也不知道,因为周健之前不小心的大嘴巴,谣言已经在校内开始疯狂的传播。

    “别跟别人说啊,我听说S4里的邱晓峰出了车祸,现在生死未卜。”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隔壁楼的邱晓峰好像出事了,据说下半身要截肢。”

    “姐妹们,你们听说了吗?大二有个叫邱晓峰的被车撞了,现在成了植物人。”

    谣言越传越广,刚开始还只有不到十个人知道,一个钟头过去就有上千人知道了。谣言的内容也越传越严重,越传越诡异。晓峰一会儿是被小轿车撞得,一会是被大货车撞得,一会又变成被无人驾驶特斯拉撞得。

    对于晓峰的伤势,众人也是各执一词。有人说只是轻伤,有人说他已经昏迷,还有人说他已经瘫痪了,下半辈子只能插着管在床上过活。

    子斌和周健对此浑然不知,他们装满了两罐子幸运星,浑身又累又酸。他们将幸运星左右摆放到晓峰的桌子上,把晓峰之前忘在桌子上的学生证掰开了立在中间,给他布置了个简单的灵堂。

    正冲着晓峰的“牌位”,两人坐在凳子上回忆起过往的种种,都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周健越哭声音越大。子斌想着不想再这样了,拿出纸巾擦擦眼泪,擤了下鼻涕,拍拍周健的背对他说:

    “别他妈哭了,别回头晓峰本来没多大事,结果让咱俩给他哭死了。”

    周健点点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们不知道,灵堂的主人这会儿正在旅馆里和他爸互相搓澡,还被指出了生理卫生方面的问题。

    而就在此刻,谣言也在继续发酵。

    “你们知道吗,有个叫邱晓峰的被车撞了,其他都还好,就是不孕不育了。”

    “听说数媒院邱晓峰被大卡车撞成了两半居然还有意识,现在医院秘密的把他保护起来,要把他改造成机械战警!”

    又过了一个小时,临近九点半的时候,近乎全校的学生都听说了这个谣言,彩黎也没能幸免于难。

    九点一刻,彩黎终于结束了晚上的应酬,跑到无人的活动室里美美地拼起了自己的模型。

    刚拼没一会儿,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馨月给她打来了微信电话。她一边查看板件的打磨情况,一面漫不经心的接起电话,可在听清馨月说的话后她立刻呆住了,手中的板件掉落在桌上。

    电话里,馨月焦急万分的跟她讲:

    “彩黎,不好啦。邱晓峰死了!”

    彩黎瞪大眼睛张大嘴,仿佛被雷电劈过全身。

    邱晓峰,死了!??????

    “馨月,今晚是跨年,别开这种没品的玩笑啊。”

    馨月的语气,态度太逼真,让彩黎感到害怕。她希望下一秒馨月就会绷不住笑出来,跟自己道歉说:对不起,玩笑有些开大了。

    可馨月没有要笑出来,反而声线颤抖着,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真的。晓峰今天去见他爸,结果走在路上就被车撞了,据说飞了六七米远,当场就昏迷加大失血。后面医院没抢救过来,就,就……”

    馨月讲不下去,捂住嘴开始抽泣,没过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彩黎仍不敢相信,她点开晓峰的微信头像,发了句:

    “在吗?”

    半天没有回应,她很焦急,开始用表情包刷屏,可是刷了一分钟,微信弹出警告“不要如此频繁的发送消息”晓峰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彩黎又打开QQ,想查看晓峰的在线状态,翻了半天没翻着才想起晓峰没有给她QQ号。这没办法,因为晓峰的QQ号因为发黄图被封到明年了。

    彩黎把手机甩到桌子上,望着地面喘了几口粗气,又把手机拿起,拨通了子斌的电话。

    手机响起时,子斌正在和周健一起哭丧。他们克制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克制住哭了起来,半天都没有收到导员的新小心让他们焦虑到了极点,担心晓峰会不会真的回不来了。

    看见来电提示,子斌一下子回过神,他揉揉眼睛捂住一侧周健的嘴。

    “别出声,是我姐的电话,我得先把她骗过去。”

    周健点点头,闭上嘴努力坐正,双眼目视前方。

    子斌深呼吸三次,拍拍面颊接通电话,挤出笑容讲:

    “喂,是老姐吗?”

    “喂,子斌,”彩黎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感情,“听说晓峰出事了,是真的吗?”

    子斌心中一惊,心说哪个狗娘养的把风声泄露给彩黎的。

    “啊,你,你听谁说的。哈哈,怎,怎么会,你肯定是——”

    “子斌,”彩黎的声音虚弱却强硬,命令一般,“你实话跟我讲。”

    子斌控制控制再控制,没控制住呜咽了起来,他声音过于含糊,彩黎没有听清。但她不需要听清了,子斌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回答。

    彩黎将电话挂断,把手机轻轻放到一边,整个人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干什么了。

    过了会儿,她稍微缓过来点劲,想起自己是在拼模型来着。她把右腿的小腿部分拼好,插到大腿上,过了一会儿又把它拔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把它插上去,过了一会儿又把它拔下来……

    她哭不出来,只是觉得世界在逐渐的远离自己。晓峰突然走了,没有任何征兆,不讲任何道理。她早知道世界是无情的,不讲逻辑,但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她好不容易才又见到晓峰,和他再次成为了朋友,可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聊天,叙旧,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说再见就收到了他撒手人寰的消息。

    痛苦,巨大的痛苦压迫她的肺和心脏,使她难以呼吸。她将头抵在桌子上,看着地砖间的接缝出神。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晓峰,高中时如此,现在也如此。不知道他遇到过什么麻烦,不知道他家中是什么状况,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会因为什么事情哭,会因为什么事情笑。

    后悔,无尽的后悔。某种朦胧而不确切的感情充斥着她的内心,她想如果上苍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花三倍以上的时间去关注晓峰,去主动接触他,了解他。

    过了好一阵子,彩黎抬起头,明白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无法复活,活着的人只有继续前行才是对他们的最好悼念。不过首先,她要把这个模型拼完,然后送给晓峰,尽管不再有机会得知他是否喜欢。

    彩黎想,晓峰现在应该静静的躺在床上,真希望他能闭着眼面带笑容,真希望他下葬时身旁会缀满鲜花。事实上,晓峰的确躺在床上,而且闭着眼面带笑容,不过没有要下葬,而且也没有鲜花作伴。不过作为代替,云玲在他身后静静的搂着他入眠。

    在彩黎熬夜拼模型的当间,子斌和周健关上灯上了床,都觉得十分疲惫了。可他们闭不上眼也睡不着觉,万千思绪扰得他们头脑又昏又沉。他们晚上又给郝导发了十几条消息,打了十几次电话,但都没有得到新的消息。他们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大。

    但他们心中仍存在着一丝希望,觉得晓峰还有望恢复过来,哪怕无法回来上学,至少也能够在病床上给他们发来消息。

    滴答滴答滴答,元旦到了,新的一年开始了。子斌心想真是不公平,在这样一个时刻,全城的人都在喜悦,只有晓峰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故孤独的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两人的思绪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终于熬不住睡着了。睡着前,他们祈祷着能够在未来与自己的朋友再次相见。

    他们的祈祷应验了,而且应验的非常之快,比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快还要快得多。他们苦闷着沉入梦想时绝不会想到第二天早上自己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醒来,随后露出怎样夸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