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为情所困1

    在温哥华岛，移民问题一直是华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已经移民的沾沾自喜，准备移民的跃跃欲试，我从不参与这类讨论，因为他们所关注的事情我并不感兴趣。华人们移民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为了子女的教育，而我的儿子已经从美国名校毕业；有的是为了发展自己的事业、实现自身价值，而我已经退休，经济独立，衣食无忧；有的是为了保全自己经营成果和自家的私有财产，而我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只要平平安安，身体健康就好；有的是为了逃避国内的环境污染和食品危机，而我认为躲得过就躲，逃不过是命，一切顺其自然。

    近来，由于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我和孙鸿晨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即使外力不发生作用，我们的感情已经远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事实上，这关乎情感的本质，我们的激情已经持续了三年，总有一天，它会从高峰向下滑落，而当它变得越来越平淡时，曾经的浪漫就被家庭琐事所代替。

    那天晚上，孙鸿晨很晚才回家，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手稿，对我说道：“我把平时我们谈论的意见写了一个声明，你看看吧。”我感到十分诧异，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是什么意思呀？要我在这上面签字？”我接过来一看，原来那份声明是他以我的名义写的，内容如下：

    “孙鸿晨，经过我们接触与长谈，我觉得有必要声明以下观点。我以旅行者身份到加拿大游览，并对你加深了解，我会自负在这边的吃住及旅游的所有费用。我们不是夫妻和事实婚姻或同居关系，我绝对不会用法律的手段对你进行伤害和要求赔偿，我只希望我们能够相互帮助和体贴。”

    看到这里，我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顿时感到非常气愤，但我强压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通过我们的深入了解，我知道你过去的婚姻生活给你带来了巨大精神创伤和经济损失，我也目睹了你忍着伤痛拼命挣钱养家、工作和还账，你是在用生命来换取今天的生活，你的血汗钱不应该被任何人利用和以任何名义拿走。请放心，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以个人、家庭或法律的形式告你、坑你和害你。我只是希望维持我们相互帮助和爱护的关系，如果我们双方愿意将这种关系升级为同居或者婚姻关系，我们事先应达成法律上有效的协议，而不是单方面的决定。”

    我仔细阅读了他写的声明，然后对他说：“让我想想。”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当天晚上我失眠了，我们同居了三年，他仍然对我心存戒心，这让我失望至极，做了这么多年的律师，还从未见过这样奇葩的声明，更不要说要我亲自签署这种声明了。第二天，我给孙鸿晨发了一封邮件，内容如下：

    “孙鸿晨，最近你的情绪有些波动，我能够理解。我们相识了三年，这段时光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对于两个年过半百、历经沧桑的人来说，却是非常不容易的。随着我们感情的深入，许多烦恼也会随之显现，这是我们两人必须面对的问题。我知道，在现实生活面前，只谈感情是远远不够的，过接地气的日子才是我们的共同目的。我成长在一个具有传统美德的大家族里，家庭的责任、婚姻的忠诚、自立自强的精神早已植根于骨髓，我希望用自己的真诚、付出和包容去温暖你，使你重拾对生活的信心，我努力了，我不后悔。如果我们还有意愿继续往下走，现就今后我俩的相处方式提出以下意见，供你参考：首先，双方的关系应当建立在维护共同利益，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的基础上。其次，今后我仍然以旅游者身份入境加拿大，我会全心全意照顾你和孩子们的生活，决不做任何损害你们的事情。我们的相处，不涉及婚姻、财产、移民等法律关系，只是敞开心扉接纳对方。今后，我来加拿大的往返时间由我们共同商量，我将用自己在你这里付出的劳动价值，来支付本人在这边的生活费和旅游费，这样在经济上相对公平，互不相欠。我认为，世间什么都可以约定，唯有感情不能强求，一切随缘吧。”

    邮件发出去后，我感到无比的心痛和委屈，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我的心好累好累，我已经没有力气和他继续走下去了。

    当晚，孙鸿晨下班回来就对我说道：“你的邮件我看了，作为我们两人的私下约定，我同意你的意见。我写的那份声明是我们两人共同对外的口径，如果有人拿我们的关系来说事儿，比如告你非法移民、告我偷税漏税什么的，我就拿出这份声明来反驳。我怎么会收取你的生活费和旅游费呢，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们两人的关系发展到用金钱来衡量，那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我冷静地说。

    “我从来不整人害人，更不会亏欠别人。你不知道这边有多可怕，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别人设下的圈套里，熊掌事件就是如此，所以我必须有所防备。”

    听完他的解释，我才明白他这么做不过是出于一种自保的心理，虽然这种防范方法让人难以接受，但是为了让他安心睡眠，以免抑郁症加重影响诊所的工作，以免将烦躁情绪迁怒在孩子们身上，为了让自己在温哥华岛安稳度过回国前这两个月，我强忍着委屈在那份声明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那时起，我们的感情就完全冷却下来了，虽然在生活上，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着他，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畅所欲言，也很少主动与他交流，既然彼此失去了信任，我在温岛的生活也就没有了色彩。我整天郁郁寡欢，担心他诊所的经营状况、担心他再次上当受骗、担心他的身体出问题、担心他对两个孩子发脾气。这种提心吊胆、没有安全感的生活让我实在无法忍受，每天在日历上数着回国的日子，仿佛一天也不愿在这里呆下去，我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期间，我以前律所的王老师来到温哥华，她女儿在温哥华开了一家移民咨询公司。王老师是我母亲的同学，曾经是西南政法大学的教授。在改革开放时期，她与法律界同仁合伙成立了一家公平律师事务所，后来我也进入这家律所，成为王老师的学生。这次王老师来温哥华看望女儿，她邀请我与他们一起去班夫国家公园旅游，我欣然答应了，想利用外出期间好好调整一下自己近来的焦虑情绪。孙鸿晨支持我出去散心，还给了我3000加元，让我开开心心玩，千万别委屈自己。周末，他专门开车把我送到温哥华王老师的女儿家，并热情地邀请他们全家人到温哥华岛做客。

    我和王老师，还有她女儿一家三口一起上路，我们向着加拿大最古老的班夫国家公园驶去。这里有谷地高山、冰原河流、森林草地，还有数不尽的瀑布、溪流和温泉，是堪称世界一流的旅游目的地。孙鸿晨早就计划着带我和孩子们去班夫游玩，但因为熊掌事件的困扰而未能成行。

    当我们来到梦莲湖和路易斯湖，凝望着那宝石蓝色、晶莹剔透的湖水时，我多么希望孙鸿晨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当我们入住班夫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温泉城堡酒店时，我多么希望与孙鸿晨一起享受美好的夜晚。无论是在冰川公园、冰川空中步道还是乘坐空中缆车登上山顶，我满脑子都是孙鸿晨的身影。七天的班夫之行不但没有释放我的阴郁情绪，反而让我更加想念他。王老师看出了我的心思，但她没有询问缘由，只是像母亲一样照顾我、陪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