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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为谁沦落为谁留

    永年他爹娘都生得矮小,不知怎的,就永年一个拔葱似的长,比他爹娘都高出一个半头来,脚长就有这好处,一溜烟跑了个设影,他爹年纪又大,追不来,便跺着脚骂道:“有种你就不要回来!我们家没你这个儿子!”

    清嘉平白吃了一顿拐子,末了还像个贼一样地跑,心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

    “喂,你看你这下怎么办?”清嘉开口问永年道。

    两人跑出一条街外才停下脚步。

    “我先上街溜溜,让我娘给我说几句好话,等我爹气消了,我再回去!”永年耸耸肩,事不关己似的说。

    “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当回事儿,难怪你爹要打你!”清嘉没好气地说。

    “对了,顾大哥,能不能让我先上你家借个坛子什么的,我这总这么提溜着也不是办法。”永年两手一摊,右手上还紧紧抓着那条小青蛇呢。

    “唉,算我服了你!”清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范老爷子,我敬您一杯!”

    小客店里范老先生在房间里布下一桌简单的酒菜,正和那书的小伙子饮酒叙话。

    这会儿两人刚好互通了姓名和身家,那小伙子名叫顾嘉仁,这趟出门是要上南方投亲戚的,因为短了盘缠,得想法子挣点钱,平时在乡里听书听得多,太平歌词什么的也会唱上两句,所以才想出了撂地说书这个法子。

    老先生是本地人,姓范名德裕,是在这聚宝店里坐馆说书的,儿子媳妇死得早,只留下一个孙子名叫范多,爷孙俩靠这份坐馆说书的月例钱,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嘉仁听说范老先生是在这坐馆说书的,脸登时就红了起来,心想我这不是让人看了大笑话吗?这点破玩意儿,还敢上地说书呢!

    嘉仁没有拜过师门,范老先生本可以上来盘道儿砸场子,拿行规切口来难他,和他论家门的,但范老先生却没有,还帮着他说话,要不是范老先生,今天根本不会有人打赏的。

    “快别这么说、别这么说。”范老先生笑着说。

    “不,我得敬您一杯,我这点破玩意儿,今天真是关庙门前耍大刀,丢乖露丑了,我先罚一杯!”嘉仁说着一仰头干掉一杯酒。

    “哪儿的话,”范老先生说着也喝了一杯,“没拜过师门能说到这样,没什么好丢人的。”

    “范老爷子您客气了。”

    “不,小兄弟,你嗓子好,台风也好,尤其是这太平歌词,唱得比很多坐馆子的都好呢!”范老先生一个劲儿地夸他。

    “哪里哪里。”嘉仁赶紧低头帮范老先生把酒满上。他小时到处行乞,就是靠这些个小曲,太平歌词莲花落什么的,他肚子里一套一套多了去,只是说这些不光彩,他便赶紧说:“就会这么两句罢了。”

    “只是我说,你怎么不说个三国水浒西游这些的?再不说个包公案施公案彭公案,也比说这些小书好啊!”

    “这,我也就会这两下子,说长了要露馅的,这长篇大套的,我怎么说得来。”嘉仁面有难色地说。

    “怎么不行?你在这上头有天分,只要再练练身段,学学下扣儿、套环儿,没有什么说不成的!”

    “范老爷子,这要是说不完怎么办啊?”

    “这可不成,咱们这行最忌下了扣儿没扣上,卖了关子不说开,这样看官觉着不是滋味,下回谁还来听你的书?”

    “这我可就不成了。”嘉仁苦笑着说。

    “怎么会不成?小伙子,肯上心,肯下工夫,没什么学不成的。”

    就是这不成啊。嘉仁心说。故事太长了,我是说不完了。我总是得走。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人追上来。

    这时多儿悄悄溜进来,爬上凳子,伸出短短的小手捡桌上的盐炒花生吃。嘉仁默不做声地用筷子拨盘里的花生,在边上聚成一堆,刚好让多儿的小手够得着。

    “没什么学不成的,你要是不嫌弃,我把我一身本事都教给你,你底子好,下工夫学,能成材的。”范老先生酒量不济,这时已经有点醉了,摇头晃脑地说。

    “这、这怎么行呢?”嘉仁赶紧摇着手说。

    “怎么不行?还是你嫌这玩意儿上不得堂面。”

    “不,没这回事儿,我怎么敢。”

    范老先生醉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告诉你,说书这玩意儿,学问可大了!我们说书的上说帝王将相,下说英雄好汉,盖棺入土了的人物都得把他说得活过来,这容易吗这。”

    范老先生说着打了一个酒嗝,“说书有十忌十要七情八法,你知道吗?庄场法、谐场法、文场法、武场法、神话法、鬼话法······说千柱一发要说得好像就在当场,把自己当故事主人公那样担惊受怕;说愚昧可笑要板起脸来,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地方可笑那样。我们说书的啊,有时在局里有时在局外,有时一切都了然于心,有时又一无所知,随时会被真相给吓一跳。”

    “范老爷子,您喝多了。”嘉仁见范老先生喝得都有些坐不稳了,身子摇摇晃晃的,赶紧要劝老人家去歇息。

    “嘘!别多嘴,正要说到精彩呢!”多儿扯扯嘉仁的袖子,小声地说,“我爷爷啊,平时就会翻来覆去说那套岳飞三国忠孝节义,他喝高了时,那才好玩呢!接下来他就要说水浒聊斋剑侠志怪了!”

    “小兄弟,这拍板门槌······未易当啊······”范老先生说完嘭的一声醉倒在桌上。

    “没劲,正要说到好玩的呢!爷爷酒量越来越差了。”多儿皱起眉头,嘟着嘴说。

    “好了好了,你也该睡了吧?”嘉仁拍拍多儿的背说。

    “我不!”多儿扭过头气嘟嘟地说,“我今天还没听够故事呢!”

    “这样吧,你去给你爷爷找件衣服来披上,我再给你说个故事,然后你就得上床睡觉了。”

    “好啊好啊!那可得是个好故事才成!”多儿拍着手开心地说完,一溜烟跳下凳子,去给他爷爷找衣服去了。

    然后嘉仁给多儿说了张生煮海,说张生怎么用一枚煮海钱,把虾兵蟹将们煮得死去活来,把海龙王气得差点没噎死;说了仙人种梨,说老神仙怎么用一个梨核儿,骗了贪心商人整车的梨子······

    多儿眨巴着眼睛,听得嘴都合不拢了。

    直到困得眼睛都张不开了,多儿嘴里还直说着:“再说一个故事······”

    “好好好,就一个故事。”嘉仁嘴上说着,一边把多儿带到床上,脱了鞋袜,塞进被子里。

    多儿毕竟是小孩子,头一沾枕头就立刻睡沉了。

    嘉仁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地收拾行李。

    整个镇子的人都睡了,客店的某个房间里,卖唱的小歌女在练唱词,细小的声音低低地唱着:“莫流连,且流连,生怕将明欲曙天,萍寄中洲风露间,为谁沦落为谁留?沦落不易留更难,星分雨绝复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