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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关我事(一)

    洪逑滨、广宁世子周彪和程武带人来到丹桂苑的时候,只见杨氏跪坐在一青年男子身旁啼哭,这个男子双目紧闭,面如死灰,蜷着身子在地上一动不动。

    梁氏姐妹偎在一起,神色有点惊惶,又有点幸灾乐祸。

    冀忞伏在贵姨娘怀里,见到周彪等人,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欲言又止,随即又埋头伏了下去。似有万千委屈,却又选择了忍耐。

    周彪的心中蓦地一颤,随即升起一股怒气,但他认为愤怒绝不是因为可怜或心疼这个“表妹”,而是因为洪逑滨竟然下了这么一手臭棋!

    多年后,周彪想起在丹桂苑那日的情形,总是忍不住问自己,如果,那天不那么利益为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周彪认为,凡是想跟着五皇子,还想要成为左膀右臂的,或者你财力雄厚,象户部尚书沮渠岩那样,全京城的首饰铺子,有名的妓院,都是人家岳父开的。或者你谋略过人,象御史大夫令狐斌,太常少卿左丘剑明,二人不仅是算无遗策,而且一个善于害人,一个擅于抓人把柄。因此,即使有时候烈火轰雷、使心别气,五皇子依然笑嘻嘻地不以为意。

    可是这个蒸不熟煮不烂、只会曲意逢迎的淮安侯,加上一个大公子洪逑滨,周彪打心眼里没看出来有啥了不起的。不过,偏偏令狐斌老神在在地说“淮安候之心机,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

    周彪疑惑地望向左丘剑明,左丘剑明捋髯点头:“言之有理。”

    有理在哪儿?高在哪儿?

    然后,人家不说了,周彪也不能再问,反正问了也不会说,还显得自己脑子没跟上。索性也赞同地点头道:“确实如此!”

    程武带来了郎中,徐郎中年近六旬,须发洁白,查看一番,向周彪等人拱手到:“杨公子虽未及弱冠,但不知何故本体先虚,大有阴阳失衡之态势,今意识朦胧,倒地不起……”

    冀忞内心在解说:就是这个家伙平时酒色财气五毒俱全,能吃,能喝。还能嫖,身子掏的比较空。

    徐郎中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继续道:“然则呼之不应,脉沉而细,似有气血逆乱之症,一旦不细致调理,恐痰瘀阻滞,乃至肢体失养。医家有云:津液涩渗,湿变乃举。又《素问—六元大正纪》有云:黄帝问曰:六化六变,胜复淫治,甘苦辛咸酸淡先后,余知之矣。夫五运之化,或从五气,或逆天气,或从天气而逆地气,或从地气而逆天气,或相得,或不相得,余未能明其事,欲通天之纪,从地之理,和其运,调其化,使上下合德,无相夺伦,天地升降,不失其宜,五运宣行,勿乖其政,调之正味,从逆奈何……”

    冀忞看到周彪满头黑线,直想瞬间暴走,可是还得装出礼贤下士、洗耳恭听、且有所领悟的样子,心下大乐,看这老先生的架势是要把《黄帝内经》背一遍,再解释一遍。保不齐什么《伤寒论》啥的也都少不了。

    唉,表哥,我帮帮你吧!你不就是想知道,这个姓杨的死没死,死了的话,怎么善后,毕竟是死在了你这个“表妹”的房里。没死的话能不能恢复,如果能恢复的话,需要出钱还是需要出力,他广宁王府怎么出手,出手了,自己能不能亏本,最后怎么跟洪逑滨算账。

    冀忞紧紧靠着贵姨娘,抬起头怯怯地、却声音不算小地问到:“姨娘,他死了吗?呜呜呜,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呜呜呜……”

    徐郎中猛地从梦游般的自语中睁开眼睛:“小姐不必惊惶,杨公子无大碍,皆因房间密不透风,杨公子吸入了过多的炭烟,一时神窍不明。所幸吸入不久,还请把杨公子赶快搬离此地,老夫已经施针,再调理一段时日当可痊愈。”

    周彪缓缓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骂,你早说啊!吓得老子的心思转了几千个来回。

    但出口的时候成了这样:“幸哉甚哉!有劳老先生费神!”

    一副翩翩公子、彬彬有礼的模样,梁氏姐妹顿时目不转睛地盯上了周彪!本来洪逑滨也堪称一表人才,但是跟周彪比起来,这么说吧,差挺多。何况,还有世子身份,五皇子的玩伴,哎呀!捡到宝了!

    周彪转而面向贵姨娘和冀忞说道:“贵姨娘,今天杨公子因为路径不熟,误入了忞儿表妹的闺房,不料被困昏倒。好在无甚大碍,今日事情纯属误会,表妹且放宽心,歇歇后去前厅赴宴吧。”

    贵姨娘低头应下。这边杨氏已经指挥着人把杨远抬走。

    不料梁东儿见周彪要走,不知道是想找借口挽留周彪还是看不惯周彪对冀忞的和蔼,脱口而出道:“世子,冀忞私会外男险出人命,世子要徇私吗?”

    周彪这才看到梁氏姐妹,他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两姐妹,自从记事以来,他虽然无职无权,但他是世子,是五皇子的玩伴,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尽管可能内心瞧不起他,或者暗地里使坏,但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自己的决定就这么当众被质疑和挑衅,心下不快。

    何况,“私会外男”关乎冀忞的清誉,他可以不在乎冀忞的名声甚至死活,但是,冀忞是他布局的棋子,冀忞的一举一动,乃至生死,还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说了算。

    周彪眨眨眼,尽量将声音放平稳:“这位小姐是哪位姨娘的女儿?”

    冀忞暗笑,这不是讽刺梁东儿不上台面吗?

    梁东儿又羞又气,梁慧儿忙款款上前,拉着梁东儿施礼:“参见世子,小女子的爹爹是中州别驾梁清明。今来侯府特为贺美琳小姐生辰。”

    周彪背手而立,心里在思索着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是对方花痴自己:“梁小姐意欲何为?”

    梁东儿看到周彪星目含笑,笑里含威,不由得一瞬间恍惚:“我,我是说,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不能纵容。我亲耳听到丫鬟说她在这里私会外男!是她的嬷嬷给领进丹桂苑的!”

    冀忞心中冷笑,丫鬟弄湿她的裙子,雨珗小姐热情邀她去枫荣院,梁氏姐妹跟她不熟悉,非要跟着来丹桂苑,小丫鬟睡的那么沉……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这么多奇怪的事情仅仅是巧合吗?

    不能纵容,你想怎样,我跟你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你看中了帅哥,与我无关,但你不能拿我做筏子,通过践踏我来彰显你的高贵,想置我于死地?踩着我的鲜血,染红你的盖头?你还没这个本事!

    冀忞抬起头,脸上带泪,眸中含水,看着周彪道:“表哥,梁小姐这么我说,我才想起来,我也听丫鬟说梁小姐常在侯府跟杨公子见面。怪不得我跟她们一点不熟,可是她们非要跟我来丹桂苑,非要进我的卧房,难不成她和这位杨公子私会不成,杨公子又不幸昏倒,对我心怀怨恨?”

    梁氏姐妹大惊,齐声叫到:“冀忞,你血口喷人!哪个丫鬟说的,把她找出来跟我们对峙!”

    冀忞靠着贵姨娘环着她的手臂里,面向梁氏姐妹,满脸无辜,人畜无害:“两位梁姐姐,哪个丫鬟说的我啊?你把这个丫鬟找出来我就告诉你!”

    梁东儿瞠目结舌,哪个丫鬟?她哪里记得?

    冀忞追问:“找不出来?梁姐姐,你这是诬陷啊!洪家哥哥,如她这么说,侯府岂不是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梁慧儿道:“侯府丫鬟那么多,我们怎么全认识?你说,哪个丫鬟说的我们?”

    冀忞讥讽一笑:“哪个丫鬟?我不说!我要是说也不跟你说,跟洪伯父和洪家哥哥说。侯府的丫鬟还轮不到梁小姐置喙。侯府的事情,也不劳梁小姐费神!”

    周彪看出冀忞在胡搅蛮缠,也看出来双方都不肯让步。用眼示意洪逑滨赶快制止。

    洪逑滨连忙上前冲贵姨娘深深一揖:“姨娘,内弟行事莽撞,惊扰了姨娘和忞儿妹妹,还请姨娘大量海涵。改日等内弟痊愈,我带着他再登门致歉。”

    贵姨娘侧身受了半礼:“大公子客气了。”

    冀忞心下一派了然,一片寒凉:如果说杨氏兄妹定计害自己,是为了跟礼国公和镇远将军家攀亲,可以理解为内宅妇人的伎俩。但是世子周彪和洪逑滨匆匆赶来,以着周彪的心机,即使他不屑于谋划,也是知情的,至少发生后先想到的是如何帮洪逑滨善后,而不是先考虑她这个“表妹”名声受损如何补救。

    你们轻描淡写的翻过去了,可是梁氏姐妹根本不会在乎我的名声,我的名声怎么办?指望她们放过我,是不可能的。

    也是,自己现在空有个礼国公外孙女的名头,真的被人陷害,外公或舅舅会为自己跟五皇子、广宁郡王或陈婕妤一家翻脸吗?在这方面,冀忞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只能靠自己了!

    思及至此,冀忞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世子表哥,私会外男确实不能轻纵,梁小姐认定私会杨公子的人是我,且因杨公子昏倒在丹桂园,笃定我脱不了干系,你们说杨公子走迷了路,看来她也不相信。本来我想大事化小,看来梁小姐不能同意。是吧?梁小姐?”

    梁东儿“哼”了一声,没否认。

    周彪想早早了结此事,觉得冀忞开始节外生枝,有点不满,我是在帮你,你见好就收吧:“表妹想怎样?”

    冀忞道:“两位梁小姐发誓不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否则,你二人将饮毒而死!将来你梁府生女为娼、生男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