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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玉石俱焚”

    周一上午,安宁的父母还来不及赶回西洲,因此没有到校。可奇怪的是,邹洋洋的父母也没有来讨说法,只有邹洋洋萎靡不振地来上学,头脸上似乎还添了新伤痕。

    邹洋洋还在八班读书时,尤克能与他的父母有过两次接触,印象里不是这样好相与的人,甚至算得上是一对锱铢必较雁过拔毛的夫妻,这次竟会咽下这顿打?

    他越发疑心,总觉得还有什么内情没被揭露,而这也许是保住安宁的关键,可是安宁如果占理,又为什么不肯吐露实情?

    他越想越杂乱,干脆跟组长告了会假,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待到晚自习时,他寻了个由头叫安宁去办公室。

    安宁捧着一本练习册进来,尤克能端来张方凳示意他坐下。

    他并没有坐,而是郑重地向尤克能鞠了一躬,说“尤老师,对不起。”

    尤克能扶起他:“现在知道后悔啦?知道说对不起啦?”

    安宁摇摇头:“不后悔。”

    尤克能一愣,而后了然般叹了口气:“你发现他的时候,明明可以告诉我,或者找工作人员处理的,何至于此呢?”

    安宁坐直身子,防备地看着他:“您说的是……什么事?”

    尤克能原本也没打算瞒他:“我爱人的老领导,就在区卫生站,我托他调了监控录像,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观察着安宁的表情,见他依然沉默,接着说:“每层楼都有监控,所以我看到了邹洋洋做的事,也看到了你拽着他进了消防梯,但这时还没有动手,后面发生了什么,还需要你来给我解惑,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还是,你不愿意信我?”

    安宁面上现出痛苦的神色,他没想到还会有人这么雷厉风行去查监控,为难地说:“尤老师,真的没有什么内情,您能不能不要跟别人提起监控的事……”

    “所以你还是不信我啊,当时不肯寻我帮忙,如今也不肯。”尤克能隐隐有个猜测:“是因为……余念?”

    安宁低下头,喉头滚动着,似乎心里在做什么激烈的挣扎,尤克能没有再追问,静静打量着眼前强自镇定的少年。

    “昨天早晨,我查体出来,接到了爷爷的电话,因为外面吵,我就去了旁边的消防通道接,等我出来时,楼道里都空了……”安宁思索良久,终究还是开了口。

    当时他听到旁边候诊室里传来女生笑闹的声音,才知道自己错过了男女生换场的时间,就准备偷偷从消防梯下去二楼继续检查。

    可是他突然听到了拐角处有铁皮摩擦地面的奇怪声音,不知怎得便走过去查看。

    只见一个男生踩着两个铁皮油漆桶,一手高高举起,努力伸到墙外窗口,不停晃动着。

    区卫生院的楼比较老旧,三楼原来兴许是仓库,因此门和窗都挑得很高,窗口扁窄,离地近三米,一般人也望不见里面。方才吴束进去还特地吐槽窗户修这么高是为了省窗帘费用,毕竟谁没事爬那么高。

    正常人当然不会,可眼前这位,不稀奇——正是邹洋洋。

    安宁当他是在偷窥,心底火起,缓步走过去,用手臂从背后钳住了他的脖子,将人从那油漆桶上拖了下来。

    邹洋洋回头看到是安宁,吓得魂飞魄散,张嘴就要喊,却被安宁勒紧了脖子,只能发出“嗬嗬”声。

    他一只手掰着安宁的手臂,另一只手却悄悄将什么东西往裤兜里塞。

    安宁自然不会给他得逞,猛力一推他,顺势将那东西捞了过来。

    摊开掌心,是一枚印章大小的塑料方块,浅银灰色,沉甸甸的。

    “你在这干嘛?这是什么?”安宁语气如寒霜。

    邹洋洋还想过来抢:“我怎么知道,我就是路过看见这个而已。”

    安宁将掌心合拢,冷笑道:“这么偏这么高的地方,你就能刚好路过刚好看见?我怎么看你明明操作得挺熟练的呢?”

    邹洋洋还想狡辩,安宁怕声音大了惹出人来看,扯着他的领子拖进了消防通道。

    “用我告诉你这是什么吗?多用摄像头,在家连上线可以当普通的摄像头用,拔了线能临时充当个小照相机,但只能导入电脑看到照片。”安宁捏着那小方块,越说越愤怒,说来巧了,这玩意儿他家里也有一个,是爷爷前两年图新鲜买回来的,后来发现它内存少像素低十分鸡肋,便弃了吃灰。看邹洋洋方才举着手臂有节奏地晃动,大约就是在拍照,而那窗户里有什么,安宁一想到就气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他看着说不出话的那废物,踏上一步说:“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再敢对余念使什么坏心思,我一定毁了你?你是不信?”

    邹洋洋一听,突然看到了希望,忙不迭否认:“我不是在照余念,是……是报复我们班那个副班长,她特贱,我就看不得她嚣张,我有了这些照片,我……”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大约也是晓得不是什么丰功伟绩,为了避免挨揍,他再出一招:“这样,这个你先带回去,你把有余念的删了再还给我,我真不是针对她……”

    安宁强忍着怒火问他:“除了今天,你还拍过什么?”

    邹洋洋呆呆地摇头:“我就前两天看到邻居带这个下来玩,觉得挺新奇才借来玩的,本来也没想着要……”

    说话间,安宁已经将那东西砸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又用力踩得粉碎,半点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邹洋洋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惊恐地看着满地的碎片,转而想到什么又有些欣喜。

    安宁将他抓鸡仔般拎起,沉着嗓子说:“若是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今天的事,你晓得会怎么样。”

    见“罪证”被毁,邹洋洋心底略轻松,大着胆子回应:“我知道我知道,我保证不说,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这几个稀烂贱女的赔上我自……”

    他没能说下去,因为下一秒就被安宁大力掼在了地上,膝盖跟上跪砸在胸前,头脸都笼罩在重拳下。他全身痛得像骨裂一般,脑袋嗡嗡作响,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又会平地里起了暴风骤雨。

    邹洋洋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哀嚎着求饶着,不多会就有人听到声响赶来,拽开了安宁。他挣扎着坐起来,手脚并用退到了人群后,惊魂未定。

    安宁趁着混乱将地上的一摊碎片拢在手里,站起身来俯视着他,眼里都是鄙夷和愤怒,滚烫得不容直视。

    ……

    “然后大家都围过来,再往后不用我说了吧?”安宁低着头,并不像是在征询意见。

    尤克能点点头,确实无需多说,因为正是他将疯兽一般的少年从地上拽起的。若不是余光瞟到认出了自己,兴许安宁还不打算就此罢手。

    “你把那个相机带来,我跟你一起去和校长谈谈,错不在你。”尤克能寻思着有没有哪个熟人擅长恢复数据的。

    安宁却摇摇头:“烧了。”

    “什么?”尤克能心里一沉。

    安宁抬起头:“我本想丢到河里,但终究不如烧了安全。”

    至此,尤克能完全明白了安宁的心思。

    “你……”他不知该对这个执拗的少年说些什么:“没了证据,你还怎么指证?哦,你根本不想指证,你这是玉石俱焚!糊涂!”

    既然已经都说开了,安宁反而不拘束了:“我不能让这东西流到别人手上,学校不行,警察不行,甚至,甚至我自己都不行。我怕,我怕万一我想要洗清自己留下来的欲望超过了保护她的欲望,就会做出违背初衷的事。”

    他抬起头,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所以,烧了。”

    尤克能喃喃地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安宁说:“尤老师,我打也打了,烧也烧了,该什么后果我都受着,只是求您,别再追究下去了,不要让余念知道这些肮脏事,虽然照片没了,可背着这么个心理负担,她……我……”

    尤克能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看着那少年坚毅又脆弱的眼神,他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