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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你都没有朋友”

    余念得意着,安宁却倍觉失意。

    好巧不巧他中午被吴束拉出去复印材料兼散步消食,刚走出校门就看到了街对面粥屋里的余念。

    透过那不甚洁净的玻璃窗,他看着余念同对面的男孩子无话不谈的样子,又是递纸巾又是递粥,好不亲昵。那男生居然还去牵余念的手,虽说余念推开了,可不多会又拍了拍他的头……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他惯常对余念的样子。

    吴束抓耳挠腮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本就寒冷的天气愈发冻得伤人,大气也不敢出,默默后悔不该吃饱了撑的出来瞎晃。转念一想又开始怪余念,安宁这才避风头离开几天,她立马就找到了新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找就算了,稍微低调些能怎么地?不对,还得怪这粥屋的老板,一点审美都没有,这么大个玻璃窗哪里好看了?又难打理、又不保温,还不隐蔽……

    安宁的神色有点古怪,他倒不怀疑余念是有什么异心,只是看着她如此熟稔地照顾另外一个男生,还时不时你来我往地碰碰挨挨,难免有些醋。

    有几个瞬间,他真是想冲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或是施个法术把余念变不见,但他最终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就转身回教室了。

    后来见到余念,她并未提起,安宁苦笑一声,也不便追问。

    过了几日,余念却突然来找他。

    “周日我不能跟你去图书馆了,我约了朋友。”她一边说一边探头探脑看是否有老师经过这边。

    安宁敏锐地捕捉到一些信息:“韩天鹤吗?你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大约不是去玩。”

    余念点点头,踌躇着说:“我有个初中的好朋友,是个男生,他最近被人骗了钱……”她大致讲了一下乔陆的困境,还有他们仨臭皮匠的讨论内容。

    “本来我说报警的,可是乔陆又不同意,苑子青也不肯找他爸爸去把那个酒吧老板先抓起来,所以我们就想着,直接去跟老板谈判,反正又不是乔陆欠钱,他也是受害者嘛,而且这是犯罪。”余念越说越来劲。

    安宁的眉头拧起,担忧地说:“你都知道他是个危险的罪犯,为什么还要送上门去呢?你是有理,可也要人家听你说对吗?”

    余念有些烦躁:“我说报警,他们不同意;我说谈判,你又说没用。那我怎么办?见死不救吗?”

    安宁听她将自己和那两个“朋友”相提并论,心里有些失落,却还是劝她:“那你有没有想过,谈判不成功会有什么后果?你们三个人都去了,出了问题都没人接应求救。”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让我去!”余念原本还小小幻想过,也许安宁听了会陪她一起去呢?甚至还认真思考了怎么介绍安宁,可没想到他会这么缩头了事,甚至还拦着自己去,不免恼怒。

    安宁叹了一口气:“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同意报警吗?我猜,那个乔陆,是担心报警了会连累他乐队的朋友一起获罪,他要顾及那些人;那个苑什么,按你说的,之前就因为乐队的人跟家里闹得不愉快,大概这次也并不想为了他不熟不喜欢的几个外人惹恼爸爸。所以他们都有这样那样要顾及的人,你呢?你兴冲冲给别人出头的时候,有没有顾及过自己、顾及过我呢?”

    “你都没有朋友,你自然不会明白!”余念也委屈起来,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却冷着脸转过去不肯服软。

    安宁愣了片刻,莫名想起许多年前在树林里摆弄树枝,猝不及防被野松鼠挠在手臂上的情景,身体不知道哪里隐隐作痛。

    他有些受伤,可想想她说的也没错:自己独来独往惯了,确实不曾费心思去经营什么友谊——反正都要散的。余念是他鬼使神差的例外,他甚至不敢去想想他们之间是否也有“散”的可能。

    眼看着快要上课了,他揉了揉眉心说:“或许可以让乔陆假称又有钱了,想办法联系他那几个朋友露面,再好好劝他们报案,自首加立功,总不至于太被动。”

    看余念有些意动,他又补充说:“但你不能去——你听我说,你们和乐队的人不对付,你们俩在旁边,他们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听乔陆的大道理呢?一旦陷入僵局,你另一个朋友更不可能去找他爸爸暗里帮忙,对吗?”

    安宁总是喜欢在说一件事的最后询问她“对吗”“是吗”“可以吗”,语气格外温和绵软,不论余念多炸毛,都抵不住。

    这次也一样。

    “对不起……”她有些懊恼自己,永远没办法像安宁这样稳当妥帖。

    安宁耸耸肩:“没事儿,谁叫我没有朋友只有你呢?”

    余念听了又开始瞎仗义:“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他们也会跟我一样喜欢你的!”

    安宁笑弯了眼,嘴上却不置可否:“快回去上课吧,偷偷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他很清楚,余念那两个“朋友”肯定是不欢迎他的,更遑论喜欢。

    看着余念消失在楼道拐角,他又过了片刻,才踩着上课铃离开。

    午餐时间,他状似无意地问吴束:“哎,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简单评价一下。”

    吴束三口两口扒拉完面条,问:“哪方面?属性还是技能?”

    “就是……”他组织着语言:“跟我在一起的感觉,比如好不好相处、性格怎么样、会不会让人……没有安全感……”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吴束“啪”地放下筷子:“吵架啦?来来来展开说说!”

    安宁起身去买了两瓶汽水,丢给他一瓶:“管那么宽。”

    吴束嘿嘿笑起来:“肯定是被嫌弃了。哥哥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像你这样反复拷问自己的灵魂。听着啊,我曾七次鄙视我的灵魂……”

    安宁抬脚离开了食堂。

    吴束过不多会追上来,说:“我还没说完呢。你问的什么来着?哦,跟你在一起的感觉是吧?你这种高岭之花,我哪敢谈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的……”

    “高岭之花?”安宁反问。

    “也不是花,就是看着温和无害的,大家有事你也愿意帮忙,但实际上你不容易亲近。你别看我,又不是我说的。至于安全感,有也没有吧。”吴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啥叫有也没有?能不能好好说人话?”安宁自诩不笨,并且不耻下问。

    吴束耐心解释:“你看啊,女生之间维持友谊靠什么?要有共同的秘密,最好还有共同讨厌的人并且说过坏话。男生之间呢,至少得一起干过坏事,这个没疑问吧?要互相保守秘密,知道对方的死穴软肋,才会觉得安全。但是你一直都那么四平八稳的,确实有点脱离群众,让人觉得不安全,疏离!”他为自己用了这么个有文化的词沾沾自喜。

    安宁心里一沉,想起上次余念误以为自己要转学时哭着说“你以后也可以很轻易就抛开我”,尤老师也曾在闲聊时调侃自己“跟人类的羁绊不多”,家人更是常将“你自己决定就好”挂在嘴边。

    他不喜欢纷纷扰扰吵吵嚷嚷的政治与历史,却对孤独清净的宇宙、自然情有独钟,大约也是性格使然。

    他曾对余念说,他们之间有“赖以生存的连接”,可她信了吗?现在还信吗?

    安宁出神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