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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艺术是灵感的百万分之一”

    尤克能明显发现最近几天的学生们有些躁动,掐指一算,五一长假又快来了。

    一共七天的长假,按照往年是只休两天的——头一天、尾一天,中间照常上课。可没想到的是,就在放假前一周,市教育局下了文件,要求各中小学校切实贯彻学生减负计划,不得补课或变相补课,还欢迎举报,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校长明里暗里去市里活动了几次,想要特例允许淮源中学开展补课,理由是高中生的学习时间比今年一整个春天都没下成的雨还宝贵,更何况是淮源中学的学生,实在耽误不得。可结果只得到个“莫搞小动作”的警告,灰头土脸地回来后,心痛难当地宣布放足七天假。

    除了少数以校为家的怪人,大部分学生都欣喜若狂,一直狂到了最后一天老师布置假期作业的时候——九门课的卷子连起来,虽说不能绕地球三圈,但绕教室三圈是还有富裕的。

    尤克能看着一教室霜茄子般的孩子,也是于心不忍,看着班外没有旁人走动,就对大家说:“当年菩提祖师离开前敲了孙悟空三下,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霜茄子们抬起头,满脸茫然。

    尤克能却突然话题一转:“五一回来我们就要进行分科的摸底测试,大家对于学文学理应该至少都有个谱吧?”

    教室里嗡嗡嗡吵了一阵,大部分人都在点头。

    尤克能狡黠一笑,说:“那大家可以也敲敲自己,想想到底是写文科的三门还是理科的三门。”

    又是一阵嗡嗡的讨论,很快却变成了小面积的欢呼声,有胆子大些的人站起来问:“尤老师,我要学理科,可以只写理化生的卷子吗?”

    尤克能扶扶眼睛:“还有语数英,你乐意的话九门全写当然最好。”

    大家敲着桌子开始欢呼,尤克能连忙比个手势压下来,说:“减负不减压,老师相信你们都是自觉的好孩子,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空出来的时间可不要荒废了,要学理的多做两套题,要学文的抓紧多背几页书。”

    有人还是担心:“那到时候交不上作业怎么办呢?”

    尤克能哈哈笑起来:“我自个提头去见他们,希望各位不要辜负了我这颗脑袋就好,另外就是,保密。”

    放学的时候,八班的孩子们揣着这个令人愉快的小秘密,轻快地离校了。

    余念回家后算了算,就算只写六门课的作业,工程量仍然颇为可观,铁定是不能疯玩几天再赶作业的了,于是细细安排了每天的计划,执行到位的话,应当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没想到长假第一天的清晨,余念就被楼下装修的电钻声惊了个七荤八素。

    余爸爸赶忙去交涉,可楼下邻居说是新买的房子,赶着假期里装修好就要搬进来,坚决不肯停工或者缩短工时。

    又是找物业又是打政府热线,鸡飞狗跳一早晨,也没折腾出个结果,最后无法,余爸爸对余念说:“念念,要不去图书馆写行吗?我送你。”

    于是劳动节的下午,余念的劳动场所转移到了图书馆。

    难得图书馆今天没有闭馆,更难得阅览室里人烟稀少——倒是相当适合写卷子。

    余念做事习惯从易到难,先解决简单的小杂鱼,再慢慢跟boss对线。英语听力题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戴着耳机又能够快速和整个外界隔绝,作为首战再合适不过。

    于是她拿出随身听,放入英语听力磁带,又戴好耳机,开始在习题页上征伐。

    小杂鱼们一波波攻来,余小将军横刀立马,余小将军势如破竹,余小将军杀伐果决,余小将军再下一城!

    连着做完两套听力题,余念感觉自己渐入佳境,正要带着余小将军换地图作战,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扩音喇叭声,惊得她一激灵。

    报!余小将军落马了!

    余念懊恼地抬起头,窗外还在不断传来调试喇叭的声音,不时夹杂着堪比指甲挠黑板的电流声。

    她看看另外两三人,大约只是在看闲书,并不大在意外面的响动,只抬头望了望就不再理会。

    余念忍不住,只能自己起身去关窗。

    图书馆是一座旧式的砖木楼,原本是红砖外墙,前几年市容改造时被刷白了,但仍然保留了一开始的木头窗棂。这些木头窗推开来后,需要用一根连着轴承的木棍支着,合窗的时候也要先收回木棍。

    余念左右晃动着那木棍,可兴许是里面卡住了,怎么都缩不回去,一用力,还有些木屑落了下去。

    余念赶忙低头看,好在没有人经过,再往前一望,正正对上了楼下连翘树旁安宁愣愣的脸。怎么又是他?哦,差点忘了这厮是“前图书馆长家的公子”,这就跟他家后花园似的。

    安宁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地遇见了余念。他听到上方有些吱吱呀呀的响动,一抬起头就看到垂挂的紫藤萝掩映下的墨色窗格里,余念探出的半个身子。

    那个瞬间,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爷爷曾经告诉他的“艺术是灵感的百万分之一”。他下意识地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留下了这珍贵的百万分之一画面。

    等他放下相机,不出意外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鹿一样的神情。背后的嘈杂还在继续,这里也不大适宜喧哗叫喊,于是他想了想,拨通了余念的手机。

    余念看着亮起的屏幕,犹豫了一下,快步向阅览室深处的书架走去。

    安宁看着她从一扇窗离开,片刻后又出现在另一扇窗前,而后又消失,再出现,一直走到了最右边,也是紫藤花最茂密的一扇窗下。就像是一幅长长的画卷在随着余念的脚步徐徐展开,他贪婪地望着,恨不能将每一帧都印在心里。

    “喂?你也来写作业的?”余念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

    安宁回过神来,向她挥挥手,又指了指背后说:“我可没这么勤奋,今天是文化节开幕,我陪着爷爷过来的。”

    余念这才发现,馆门右侧搭起了一个高台,顶上写着“书香茶韵——市民文化节特展”,方才嘈杂的电波声就是工作人员在调试设备。

    安宁又说:“你为什么又跑这来写作业啊?这才刚放假,不急着赶进度吧。”

    余念相当郁闷:“邻居装修,我只能来这,没想到这也这么吵,天要亡我。”

    安宁倒是没想到余念之后会天天在这,这可是个好消息,千万别改主意,他连忙解释道:“再过半小时开幕式结束就不吵了,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余念想拒绝,说出口却是“好。”

    慢吞吞收拾好东西走出来,安宁正站在阶下等着,相机如上次一般握在左手里,带子还是松松地缠在手腕上,余念还没见过第二个人这样缠的,透着一种专业又闲适的调调。

    他说:“猹猹,跟我来。”

    又是“跟我来”,好好的孩子,怎么一到这就导游上身呢。余念心里默默吐槽,可脚步还是很听话地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出楼,而是绕过大厅内的屏风,进了茶室。那里面布置得古色古香,两旁有些中式小长桌,几个人正坐着小声交谈。

    “这里有一个月不开了,要不是今天有鉴茶会,可能还进不来。”安宁一边低头看着不同长桌上的小茶罐,一边说。看了三四张桌子,他终于站定,拉开一把椅子让余念坐下,问她:“你平时会喝茶吗?”

    这还有会不会的?倒进嘴巴咽下去不就得了?余念十分自信:“会!”想了想又补充:“但是不常喝,太苦了。”

    安宁在她对面坐下,提起小壶烫了一只圆肚子的玻璃杯,注了浅浅的水,然后打开其中一个白瓷茶罐,夹了几枚茶叶投了进去,而后又注满了水,泡了片刻,轻轻推到她面前,温声说:“生晒的白茶,我又冲得淡,不苦的,尝尝。”

    余念有些懵,自己刚刚还在酣畅淋漓地写着英语卷子,这么片刻怎么突然坐在这里像模像样品起茶来。更吊诡的是,给她泡茶喝的,是安宁这么个大老爷们,他背后还挂着木头做的珠帘。她不由的感慨了一句:“我现在就像个进了青楼的书生,喝完茶你还要给我唱小曲吗?”

    安宁哭笑不得,正想让她说话文明点,余念却突然紧张兮兮地放下茶杯说:“你不会是想跟我推销茶叶吧?从这个用餐。。。啊不,用茶环境来看,我可未必买的起。”

    安宁手一抖,险些把茶罐盖子摔下去,叹口气说:“放心喝吧,不要钱。”

    余年还是一脸警惕地看着茶杯。安宁将手中的茶叶罐递过去,说:“你看看。”

    余年接过来,那罐子上贴着一段白色的胶布条,写着:安培铭(银毫)。

    “这个茶室之前都是开放的,我爷爷他们也会存些茶在这里,外面这会正在领导讲话,我只是想着这里清净,带你来躲一会,保证不卖茶,也不唱曲儿,好么?”

    余念习惯性地缩缩脖子,捧起茶杯来掩饰尴尬,小小抿了一口,果然是不苦的,还有点点花香稍纵即逝,她抬起脸冲安宁笑了一下。

    安宁说:“我平时喝白茶多,茶味清淡些,想着你应该也能喝。”

    余念喝完了杯中的茶,眨眨眼说:“没想到你这个年纪会喜欢喝茶,有点。。。”

    安宁接过话头:“老古板是么?没办法,我打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耳濡目染的也就带点退休气质了。”

    余念摇摇头:“我只是想说你很特别,哎你爸妈不在西洲吗?”

    安宁又给她续了一杯茶,说:“嗯,他们是研究石油勘探的,一年到头在海上漂,没什么机会回家。按我奶奶说的,人家管你吃喝,哪能不拼命干活的。”

    余念一听,恍然大悟,这家伙又在催稿是不是,处心积虑给我泡茶喝就是提醒我交情书是不是?嗨,我就知道,白茶白茶,不能白喝的茶。

    余念想解释两句,却恰好听见有人在门外招呼安宁。他应了一声,说:“我要陪爷爷回去了,你喜欢的话,明天我再带你来喝。”

    余念摇摇头,安宁也不以为意,送她到阅览室门口,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