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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末梢

    见朱七的伤确无大碍,展昭才算放下心,劝朱七回家歇息。朱七却不愿因这点小伤耽误公事。见劝说无果,展昭也不再多言。二人联袂回到缉捕司,一路默契地不提刚刚展昭梦魇的事,遇见熟人也只略一点头见礼,静静地径直到值事房。一坐下就迫不及待谈起公事来。

    面对朱七,展昭无需有所隐瞒,边给朱七倒了杯水边将昨夜发生的事对朱七和盘托出。

    朱七听完有些惊愕,怔了怔说道:“都头,属下要先劝您一句。您是第四都的主官,是咱们这一百多弟兄的头儿,今后可千万不能再单独涉险了。”

    虽说话有点兄长教导的味道,但展昭知朱七是诚心好意,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朱七也觉自己的语气不太动听,刚想多说两句转圜一下,便听展昭说道:“有件事我没有告知上官英,这两个贼人应是来头不小。”

    朱七一怔,好奇道:“都头竟知道贼人身份?”

    展昭说道:“贼人姓甚名谁,我确实不知。但是与我交手的贼人竟然身怀缠龙丝...”

    “缠龙丝?”朱七诧异插嘴道:“莫不是通天门的独门暗器缠龙丝?那,那就是说贼人八成是通天门的门徒?”

    “门徒不一定,但是瓜葛肯定不浅。”展昭点了点头。

    “可是属下听说,通天门的人不是已经投靠了辽国,阖门人马迁入辽大都,去当鹰犬了么?怎么还会出现在东京?”朱七疑惑道。

    展昭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他们没有迁走。”

    “唔,唔?”

    看着一脸茫然的朱七,展昭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通天门,已经不存在了。”

    “什么?”朱七仿佛听错了般问道:“您是说,他们...金盆洗手?”

    “是灭门。”展昭低沉地说道。

    朱七大奇道:“啊?凶手是何人?通天门是上百年的江湖名宿,如此灭门大事,绿林江湖里怎么会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是皇城司。”展昭嗓音干哑地说道。

    “什么?”朱七一怔。

    “灭掉通天门的,是皇城司。”展昭面无表情地说道。

    看着展昭的神情,朱七知道绝非戏言。可是朱七震惊之余,却想不通:通天门虽说行事诡秘,也不怎么跟江湖上的朋友来往,但从未听说做过打家劫舍、伤天害理的事。而且通天门说到底不过是一众绿林草莽,又居于北方,何以会招致皇城司下杀手?

    尽管满腹疑惑,可朱七见展昭不肯多说,知道背后的事没那么简单,便识趣不再问下去。略一思量,朱七把话题重新拽回案子上:“那据都头看,这两个贼人,与那党项密使案的凶手可有什么干系?”

    展昭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晓得。”

    案子至此断了线索和头绪,两人又重新陷入沉默。沮丧又无可奈何。

    忽的,朱七似乎想起什么,说道:“都头,让您邻居的那个案牍司的小子帮着找找线索如何?”

    展昭道:“你是说,小白?”

    朱七道:“是啊。箭毒的出库档案不是已经被调进案牍司了么?让他想想办法,岂不是近水楼台?总比咱们没头苍蝇似的满大街转要快得多。”

    展昭皱了皱眉头,道:“你是说,让他偷档案?被人发现了可是了不得的事...”

    “展都头,都指挥使有请。请您即刻去武德堂拜见。”二人正说着,竟没留意到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是武德堂的书吏,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是。”展昭略一躬身,从案上抄起帽子便起身准备走。朱七却与这书吏相识,笑道:“这不是武德堂的大年么?这么火急火燎的,莫不成是武德堂走了水?上回欠我的东道什么时候还?”

    叫大年的书吏见是朱七,勉强笑道:“这阵子事忙,等完了差就请朱七哥,这回绝不食言。”接着转向展昭将手一让道:“展都头,咱们快走吧。”

    展昭略一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迤逦出来。

    武德堂里,吕嵩正在慢慢的踱步。平日里吕嵩办公极有章法,无论多忙,每日早中晚都要求各司将搜集到的机要整理成节送呈到他的案头,以便让他第一时间知晓天下情治。而今日的吕嵩只是拿起节略看了看,见没有急务就放下。

    “是雄飞么?不要报名了,进来。”吕嵩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料是展昭到了,便道。

    “是。”展昭正了正衣冠,便进门揖手行礼。

    “不要行礼了。我想知道,关于党项密使的那件命案,可有何进展?”吕嵩开门见山地说道。

    “回禀大人,尚在调查之中。只是关于凶手行凶的目的还是没有头绪。属下正继续搜集线索。”见吕嵩直接问到案件,展昭小心答道。

    “听你的意思,凶手的身份已经有眉目了?”吕嵩问道。

    展昭一语噎住。没想到吕嵩如此心细,一下就听出了自己想先隐住的话头:此案极有可能事涉皇城司,但若贸然对吕嵩直言不讳却又拿不出有力证据,恐怕会引起主帅的不快。但是吕嵩的问题又无法回避,思量再三,展昭斟酌说道:“眉目还说不上,属下只是自己揣测:凶手杀人的手法干脆利索,绝非寻常人可为。死者又是刚刚入京,谈不上有什么仇家。所以属下推断,凶手行凶是受人指使。属下,属下还听闻,真正让死者致命的,是涂在凶器上的剧毒......”

    “这是仵作司的人告诉你的?”吕嵩紧盯着展昭的双目,说道。

    “是...是案牍司的一个书吏私下告诉属下的。”展昭垂下眼睑,低声老实说道。

    “哦?”吕嵩眼中忽似投射出锥子般的目光,仰脸问道:“是案牍司哪个书吏?”

    展昭沉默了。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出白玉堂的名字,就几乎是断送了白玉堂的前程。搞不好连性命也难保。但是面对着他从未说过一句谎话,没做过一件欺瞒之事的吕嵩,展昭犯了难。此刻展昭内心激烈地翻腾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吕嵩忽然疑问道。

    仅仅一语,展昭便感到一阵寒彻骨髓的压力袭来,心里立时冻得缩成一团。冷汗登时流了下来。

    “这么为难的?恐怕是你私下里答应了人家什么好处吧?”吕嵩看展昭慌得没手脚处,缓和了口气道。

    “属下不敢。”展昭听吕嵩开口,反而乍了乍胆子,说道:“只是此人还只是个新入司的低等书吏,尚不懂得皇城司的规矩。而且确实是属下私下请托他帮忙查些线索,才出此下策。”

    “那么,你查到了什么?可有论断了?”吕嵩紧接着道。

    “在没有取得真凭实据前,属下不敢妄自下论断。”展昭老实回答。

    略一沉默,吕嵩忽然转了口风笑道:“既如此,你就接着好好办差吧。此案不好查。尤其让你跟在上官英手下,就更难了,是吧?”

    展昭一怔,说道:“属下不敢......”

    “不敢言是真的,不敢想则未必。”吕嵩温语打断道:“上官英其人我知之甚深。平心而论,算得上是个有勇有谋的将才。不然我也不会超次提拔他。上官英主持探事司这几年,也确实颇有建树。只是他器宇不足,为人又有些刚愎,难以容人。他见你这二年升迁得快,担心你在这件案子里抢他的功劳,所以丢小鞋给你穿的事应该是有的。”

    吕嵩一语就将上官英的为人和展昭近日的遭遇说破,让展昭打心眼里又是佩服又是感怀。刚一揖手准备说话,又听吕嵩说道:“雄飞,原本我让你盯着山育家的密使的行踪,就是想顺藤摸瓜查清山育家族的动向。后来此人被杀,我让上官英出面主办此案,为的是不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不要因此心生怨宥。”

    展昭忙道:“此案全因属下监护不力而起,属下岂敢心有怨宥?只恐自己力有不逮,贻误了差事。”

    吕嵩站起身慢慢走近展昭,端详了片刻才接着温语道:“我看了你多年了。你武艺自不必说,还肯在公务之余勉力读书。办差也尽心尽力,不肯节劳。这都是好的。只是你现而今已经是统领一个都、一百多号人的都头。要学会将差事分给下属,自己在背后掌控局面。而不是单打独斗,以身犯险。这不过是好勇斗狠的莽夫所为,懂么?”

    展昭一听就知道吕嵩说的是自己昨夜孤身御敌的事,忙揖手道:“是,属下都记住了。”

    吕嵩拍了拍展昭肩膀,语带双关说道:“从现在起,更要历练自己统帅全局的眼光和手段。皇城司的担子,终归要有后来人。去吧。”

    展昭听吕嵩的话似乎另有他意,来不及细思,只含糊称喏辞去。刚一出门便迎头碰到前来的‘公鸭嗓’。二人曾是正道卫的同僚,相互认识。此刻却不便招呼,只略一点头算作见礼。一时,‘公鸭嗓’进入武德堂,便单膝拜倒向吕嵩报名行礼。

    吕嵩摆摆手示意免礼,说道:“那个白玉堂,现在怎么样了?”

    ‘公鸭嗓’说道:“回禀都帅,这个小子嘴硬的很,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刚刚属下过来之前又晕过去了,还没苏醒。”

    “唔。”吕嵩若有所思地抚着脑门,接着道:“把他的供词拿来我看。”

    “是。”‘公鸭嗓’双手恭敬地递上供词,接着又垂手侍立在侧。

    这份供词记录的都是白玉堂跟同僚朋友如何如何一同饮酒作乐的荒唐事,确实看不出什么端倪。吕嵩一目十行地看完,略一沉吟,说道:“让司里的郎中给他瞧瞧。该包扎包扎,然后送他走。”

    ‘公鸭嗓’一怔,问道:“都帅,不接着审了?”

    “先不审了。”吕嵩边说边踱步到书案前,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觅个轿子,直接送他去殿前司蔡都虞侯的府上。再悄悄派两个人去他住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公鸭嗓’有些诧异:吕嵩显然是要优待嫌犯了。这在一向铁腕铁面的吕嵩身上几乎未发生过的事。再听送白玉堂去蔡都虞侯的府上,知道凭自己身份也不敢多问,只嘴上赔笑道:“是。属下晓得都帅的规矩。今早已经派两个兵卒前往这个小子家中搜查,晌午之前定有消息回来。”见吕嵩没别的吩咐,也唯唯地请辞去了。

    “回来。”吕嵩忽然说道。

    ‘公鸭嗓’默默地转身,低眉垂手示意听令。

    “‘箭毒’的事先放一放。即日起,你去看看上官英最近在跟什么人往来。要留心,上官英的鼻子很灵,不要被他有所察觉。”吕嵩忽的变了一副面孔,冷笑道:“我就不信他手底下人去夏国公府是为了搜集情治。”

    ‘公鸭嗓’没敢抬头。也没看到这位都帅狰狞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