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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城西祭事,狗仗人势(自传章)(上)

    我叫刘懿,一个生于市井、长于闹市的普通孩子。

    今天是汉历九月初三。

    辰时一刻,我拎着花篮和黄纸,来到了城西乱葬岗。

    从六岁起,爹叫我每年今日,来城西五里的乱葬岗烧纸,我便来了!

    寻到那棵久违了一年的老槐树,槐树下,有一座无名墓碑。

    爹说下面躺着给了我生命的女人,我猜,那应该是娘亲!

    爹说下面躺着的是天下第七美人,我猜,娘应该是天仙!

    爹说下面躺着的人曾经一诺千金,我猜,当年嫁给爹,是娘吃了亏,毕竟娘亲一诺就值千金,而我家现在,却只能勉强算得上小康。

    爹始终都没有和我说这下面埋的到底是不是娘亲,我猜,这就是娘亲!

    至于为什么墓碑无名、坟墓无主,我猜,应该是爹喝多了酒,忘记了娘亲的名字吧!

    .......

    我坐在无字墓碑旁,思绪一时有些杂乱。

    夏老大平时每月只给我二十铢工钱,但每年九月,他都会多给我一些。

    在四十铢钱里,我把二十铢给了爹,剩下的买了三块五色点心、一对枣糕、五个梨子,还带了夏老大给的半坛黄酒、半只烧鸡。

    对于平常人家,二十铢钱只够五天温饱,也不明白除了喝酒便是读书教书的爹有什么神通,总能让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难道有娘冥冥之中相助?哈哈。

    今日无风,秋阳还算意暖,天空无云,秋气不算深浓。

    我烧了三炷香,叩了三个头,烧了三刻纸,算是为娘亲送完了“钱粮“。靠在无名碑旁,我裹了裹衣衫,想陪娘亲再多待一会儿!

    娘亲,我和爹过得还算滋润,虽不说大鱼大肉,菜里却总少不了荤腥。

    夏老大和爹是故交好友,平日里对儿子素来照顾,望北楼里的剩菜剩酒,他总会变着法给我带回一些,让爹经常能够大快朵颐一番。

    爹爱喝些小酒,远算不上夏老大口中所说的酒鬼,这些年爹平添了些白发、眼角多了些皱纹,不过多了一丝老成韵味,看着很是沉稳潇洒。

    爹常说:暮雪朝霜,毋改英雄意气!

    每每看着爹酒意朦胧,在子归学堂披发疾书,我总觉得特别潇洒。

    想必,爹年轻时,必是个风流才子!这样才配得上娘亲你啊。

    娘亲,爹很少管教我,但每次被打手板都是因为读书。除了在夏老大那里帮忙,懿儿每天要读两个半时辰的书,才可以同李二牛他们出去玩。

    今年读了《论语》《独断》《文始真经》《商君书》《三略》《鬼谷子》《晏子春秋》七书,背书很苦,爹也从不叫我死记硬背,读懂其中大意和大义即可,但这也是很难的。

    娘亲,每月总有那么几天,爹是夜不归宿的,儿猜,应该是爹也想娘亲您了吧!

    我低沉片刻,有些悔意:在娘亲面前,不该提这么多悲伤的事情呀!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对无名墓碑展颜一笑。

    娘亲娘亲!记得八个月前,爹顶着鹅毛大雪回来,给我带了一匹棕色小马驹儿,小马驹儿甚是可爱,我对它爱不释手,听说百年前通玄羽化的吕布,坐骑名曰赤兔,嘿,于是你儿子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赛赤兔。

    爹说要教我骑马,赛赤兔回家的第四日,我便骑着它走街串巷,这可把李二牛羡慕坏了!可最近总感觉赛赤兔那家伙跑得越来越慢,爹说是我把它喂的太肥!哈哈!

    娘亲,街坊邻里都叫爹刘老三,他们都说爹是华兴郡第一大世族刘家三公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这世上哪有如此落魄的世族公子,要是假的,街坊邻里怎么能众口一言呢?

    还有还有,你知道吗娘亲?昨天东方爷爷说刘家老三曾是曲州三杰之首,爹如果真是刘家三公子,那爹当年也是个风云人物啊!这样算的话,和娘亲您的天下第七还是很般配的哦!

    我靠在墓碑旁,痴痴傻笑,虽独自置身于乱葬岗,却毫不害怕!

    城西犬吠唤梦醒,再无娘亲附耳言。

    空留大雁无拘管,北去南来自在飞。

    一阵犬吠,将半梦半醒的我唤回了人间!

    短暂的温情被骤然打破,我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恼怒,几条不知趣的野狗,扰我清梦、乱我思绪,是可忍孰不可忍,气上心头,我顺手折了身边老槐树的一根枯枝,怒气冲冲的向吠声处寻去!

    横穿大路,走进一片雪松林,松叶沙沙、吠声渐近,风中夹杂着哭声、喊声、骂声和撕打声。

    愈近,我低头匍匐,躲在一棵离吠声极近的大雪松后,看到了骇人听闻的一幕!

    只见那东方羽姑娘双脚离地,脚腕、腰、肩被三根粗绳牢牢捆在一棵雪松上,虎头鞋早已不知踪影,一双凤眼带泪花,一张樱唇破口骂。

    旁边,四个仆从打扮的精壮汉子,正四面围堵东方爷爷,用手中锄头把儿向东方爷爷身上招呼,东方爷爷一边躲闪,一边以身为轴抡着手中花鼓,耍起一通王八拳,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二十步外站定两人。

    一人朱锦黑冠、方脸尖鼻、络腮黑面、常人身高、精瘦身材,手牵恶犬四条,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中“闹剧”。

    一人宽衫阔背、髻系灰布、虎腰熊臂,正嘴叼枯草、双手插腰,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对场中情景,毫不关心。

    见此,我心中微怒,暗想:不管有何纠葛,如此欺老凌弱,终不是君子所为。路见不平,所以拔剑,再看看情况,如果这几个家伙有杀人之心,我得想想办法!

    半刻钟后,朱锦黑冠者观“剧”之心大减,便心存戏弄,只见他拖拽着四只口水直流的恶犬,向东方羽缓步走去,一边走一遍狞笑着说,“东方姑娘莫急,原想先乱棍打死东方老儿,再用你的处子肉,喂我这饿了一天的神犬,既然姑娘如此聒噪,我刘布今日便做顺水人情,送你们爷孙一同上路。到了下面,你们爷孙可莫怪我啊,谁让你们口无遮拦,说了那不该说的言语、拿了那不该拿的东西,该死!实在该死!”

    “我呸,水浅王八多!刘老狗,你最好今天就杀了我,不然有朝一日姑奶奶学了大神通,定把你们连人带狗,全都点了天灯!”

    东方羽声音嘶哑,小脸憋涨的通红,奋力大喊,在四条恶犬面前,她的眼中开始流露出一丝的恐惧。

    刘布置若罔闻,用余光偷瞄东方爷爷,东方爷爷见孙女有难,果然中计,歪头向刘布骂道,“刘布,你这无知竖子,毒流宝地,安敢滥用私刑!”

    我心中怦然一动,随后恍然大悟。

    刘布!是凌源刘氏的大管家,刘布!

    那么,今日东方爷孙被围殴的原因,便可想而知啦。

    我偷偷瞄向刘布,此时的刘布,脸上露出无比得意的笑容,抻着脖子喊了一声,“老王八蛋中计了吧!”

    我心中骤惊:不好,东方爷爷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了。

    东方春生说话分神之际,恶仆手中的锄头把儿立刻抓住空档,一下便扫中了东方爷爷的腰间,东方爷爷闻声倒地,四名恶仆乘势追击,东方爷爷鼓破鞋丢,仅剩招架之力。

    我攥紧拳头,心中燃起怒意,义愤填膺。

    东方爷孙二人,只因酒楼提了一嘴凌源刘氏,便要被暗中杀害,这是什么道理?天下间,哪有这般道理!

    爷孙可悲,刘家可恶,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