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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章

    早上一家团聚的欢喜在晚饭时彻底消失。王定喜开始时还耐心劝说,王春娘不搭理他,父子俩会带给她幸福生活的期盼,早就被她这些年吃的苦给稀释掉了。快速吃完放话:“这里呆不惯,你们就快回吧,别说那么多没用的。”

    王定喜也不再绕圈,“那你将珍珠给我。”

    王春娘像听到不好笑的笑话似的,哂笑道:“什么珍珠?”

    自家穷成啥样看不出来么?还珍珠,真猪脑袋一个。

    珍珠得不到,家里全部家产也卖不了几个钱,王春娘这女人泼辣得很,要卖她不是容易的事,他的大船梦就要破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王定喜拿出杀猪刀在她面前晃动,“别装蒜,珍珠到底在哪里?”

    原来如此。可王春娘嫁到王定喜家二十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珍珠。她耗尽一切来维持这个家,没想王定喜死而复生回来竟讹诈她,他们父子竟是这样的德性,她的命真是太苦了。

    王定喜是真的给了他父母一颗大珍珠,可是,他就不想想,这么些年他就给了家中一颗珍珠。家中穷得叮当响,父母身体也不好,还给他娶了妻子,他们的钱是哪来的,还不是将那颗珍珠卖了得来的钱。

    他是不会想父母妻子的难处,这些年他过得挺好,便以为家中也过得很好。也许他根本就不想家人过得好不好,他只想他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王春娘一口咬定没有珍珠,王定喜死活认为父母把珍珠给她了,不给她给谁呢,他可是他们家的独子啊。两人在那里来回拉锯,一个说有,一个说没见过。

    王水发年轻气盛,受不了他爹这样办事,给他娘一个巴掌,王春娘就爆发了。这可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竟成了这样。“我不活了,要死一起死!”

    王春娘发疯似的一把就夺过了刀,朝王水发砍去,虽砍不到,可她就像疯了一样,双手拿刀胡乱挥舞。父子俩一开始吓到了,退到门外。

    “爹,那么大一艘船,我们就要放弃么?”王水发点醒他爹。

    王定喜一咬牙又进去,一把抱住王春娘。王水发又狠狠踢中了王春娘的肚子,夺回了刀。王春娘用脑袋撞向王水发,王水发还想去捅她,结果一刀捅在他父亲的左胸口上。

    母子俩都愣住了,鲜血一个劲地往外冒,没人去给他止血,也没人去叫医师。王定喜的梦想再也不会到他的梦里去了。

    事到如今,一不做二不休,王水发从父亲胸口拔出刀,朝母亲捅去。

    刀在胸口,痛在心头。王春娘泪流满面,“水发,你小时候吃得多,我总担心你吃不饱饭,每次吃饭都先让你吃,等你吃饱了剩下的我再吃。现在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我最后问一遍,珍珠在哪里?”

    王春娘嘶吼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要将你溺死在尿桶里。”

    王水发拔出刀,再用力一捅。

    地上夫妻两人的血流成一条条微小的溪流,汇聚到一起,再形成多条微大的溪流,在屋子地板上纵横交错。他们夫妻交错在一起的人生是一场错,生命结束,错误并未终结。

    王水发在家中尽情地翻箱倒柜,没几件家俱,他翻了三遍,只有母亲的几两碎银。

    那点碎银子是自已给她的吧,她在父子俩心目中轻微如草芥。嫁了那样的男人,生了那样的儿子,她一生太不值了。王光宗不想听下去,他起身往舱外走去。

    “那个谁,王光宗,你就听够了么?我还没说够呢。自从杀了人,我的胆子就大了。有人说得好,欲要成人,先要杀人。连夜我就回有观村。我想着怎么弄一千两银子,我没有,别人有,那我也可以有。”

    “我在船上看到有人提着一个包袱,沉甸甸的,我就跟着他上船,然后找了个机会将他推入水中,我就得到了那个包袱。你猜怎么着?壹仟两上好的纹银,哈哈哈,天助我也。我得到了大船,你看,我现在过得多好,王家庄那些土鳖,没哪个比得上我。”

    王光宗冷冷说道:“你居然对生你养你的母亲捅刀子,是没有人比得上你的狠毒。”

    王水发哈哈笑着起身,“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从那以后,我的心里多少还有点堵,但今天与你说出来,我浑身畅快。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上路了,我送你一程。”

    随即从躺椅下抽出一把刀,是把杀猪刀。他在右边的窗子上一按,吱咯声响起,一扇门打开,还真要送他上黄泉路。

    王水发比西阳小二三岁,虽也壮实如牛,但终究稚嫩了些,他不该拿刀出来。王光宗没有刀,心中后悔没带,他倒送上来。他本想下去,不要他的命,但他要送他上路。他的路,自己走,不需要人送。

    外边的人听到三四声不同寻常的物体掉入河中的声音,跑进来看时,舱中无人,河中有血,还有人体在水中沉浮。

    打捞上来,是王水发的脑袋和他的躯体,那个后来的老装卸工不见了。

    王光宗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头埋在支在腿上的胳膊中,沉没在太阳下,想晒干全身。河边光滑洁白的鹅卵石静默地看着他,要是来这里的人都这么安静,那它们也就没什么意思了。还是要小朋友们来,在这里唱啊叫啊吵啊闹啊,世界多美好。

    午后的阳光工作效率很高,王光宗湿淋淋的一会儿就变成干爽既而炙热。他往集市走去,在楼相友的面摊用今天做装卸工赚来的钱吃了两碗面条。

    “王叔,我这面条好吃吧,你要常来光顾啊。”楼相友今天生意挺好,虽忙不过来,也还是与他说两句。

    “量稍微少了一点,还有,面条可以再筋道一点,葱花要切得再细一点。”王光宗喝光最后一口汤,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哎呀,王叔,现在什么都贵,我们也没涨价,量就稍微稍微少了一点点。你又不常来吃,你怎么看出来的。大家都互相体谅一下。”楼相友还是笑容满面说着。

    王光宗也是笑笑。他又走到下棋的地方,果然,几个老头又在那里为了一着棋吵得不可开交。他也看不下去,再四下逛逛,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