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特殊身份
烈日灼目，吵人的知了在热浪里高声尖叫。
窗外的枝繁叶茂在刺眼的白昼下微微打卷，时有清风摇晃叶片。
翠绿与幽暗混杂，配合着明亮的碎光一同舞动，像是在熊熊燃烧，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张卓半眯着眼睛，在心中默默盘算，否认着一条又一条应急方案。
该怎么办？
当前的情况其实非常简单，他身陷囹圄，没有逃脱的可能。
对面这人不知来头，但看上去很是危险。
刚才的对话已经表明，他在男人眼中毫无隐私可言。而就目前的状态可以判断，他其实早就暴露了，不然对方也不会大张旗鼓做出这些准备，提前布置好了各种陷阱，等他主动上门。
一切正如预想中的那样。
天还未亮，他便早早起了床，紧锣密鼓的做着出门的准备。
李龙提前打过招呼，因为路途过远，加上体检项目又太多，张卓怕耽误时间，一路未停，着急忙慌的赶到车站，倒了三趟地铁，又坐了近两个小时的巴士，终于赶在午饭与李龙会和，共同奔向这家医院。
听李龙的意思，他亲戚开的这家医院有点特别，属于会所性质，基本不会对外开放。
可以说，来这里看病、疗养的人，不是身份特殊，就是拥有着傲人的财富。
以张卓目前的情况，他能来到这里，全凭着李龙的关系，不然，他连门都进不去。
顶尖设备，高效服务，专家坐诊，每一项听上去都价格不菲。
身为机械师的张母，一个月的薪水也就五千来块，根据联盟币的购买力计算，兑换下来大概是红票的1.2倍到1.3倍区间。
根据张卓地调查，普通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一般要大几千块，哪怕随随便便做个胸透，验个血什么的，也要好几百块。
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为了更美好的将来，有些事他必须要在意起来。
因为服用过不知名药物的关系，张卓害怕少年的身体可能会留下一些隐疾，所以，即便不来这里体检，他也会选择其他医院。
钱没了可以再挣，命要是没了……
他可不会天真到觉得自己还有重来一次的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还好有李龙这层关系，他不用花一分钱就能享受到最为优质的医疗服务。
一趟算下来，他也就费点时间，出点路费而已。
这么远的路，来回一趟怎么说也有几百块元的开支了，但前后对比下来，这些开销张卓还是可以接受的。
进了医院，有李龙陪着，张卓也放心，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项目一个接着一个过，结果显示，他除了窦性心律不齐与轻微贫血外，并不存在特别严重的问题。
对于这样的结果，张卓可以说是非常满意了。
每过一项，他心中的负担就会消去一些。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他转去脑神经科，也就是表格上最后一个检验项目。
然后，正如现在所看到的那样，意外发生了。
张卓根据医嘱，刚在椅子上坐好，就被突然弹出的各种机关牢牢锁死，彻底剥夺了行动自由。
李龙不愧是自己的好哥们，一看大事不好，急忙冲上来帮忙。
他本想救张卓于水火，不料却被这位身手不凡的“医生”以强硬的手段拦截在半路。
张卓不知道李龙究竟遭遇了什么，毕竟他当时已经自乱阵脚，而那名医生出手也是出手极快，张卓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他一抓一带，然后，李龙就大头朝下，昏死当场。
眼下，李龙睡得还行，沫子也不吐了，就是姿势难看了些……
确认朋友的状况并无大碍，张卓把目光从李龙身上收回，转移至男人身上。
男人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双目闪着异样的光芒，像是看到了一件珍宝，又像是在端详一位天姿国色地绝代娇娘。
这家伙该不会想对自己做什么吧！？
不怪张卓乱想，主要是对方态度实在暧昧的紧。
他也不说话，就等着张卓主动坦白，张卓经过漫长的观察与思量，也看出了男人的心思。
所以，当他把视线移回至男人身上，再次与其对视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你究竟是谁？”
张卓低声问，感觉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搞清楚，现在是我问你。”
男人平静地迎着张卓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告诉我你的身份，以及，这具身体的主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不知道。”张卓坦然道：“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
话音刚落，一股凛冽的寒意从男人眼中骤然崩现，逼得张卓喉头一紧。
杀气。
男人目光中所包含的威慑力，让张卓想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当时，他接到邀请，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参加某个知名的游戏展会。
展会结束的当天，他在街头闲逛，而后遇到了一伙劫匪。
即便事后警方告诉他，对方只是一时兴起，但张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对方开枪时的眼神究竟有多坚定。
事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那段梦魇中脱离。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张卓心怀忐忑地接受着男人的审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他确实已经不在了。”
“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几天前。”
张卓顿了顿，而后小心翼翼地补充道：“确切的说，是周二晚，临近放学的时候。”
“你掌握这具身体的时候，他正在做什么？”
“他在睡觉，额……”
张卓沉吟片刻，露出苦涩的神情：“确切的说，我也不是特别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睡觉，毕竟，我当时也挺迷糊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反正稀里糊涂地就来到这里了......”
“不是潜在人格吗.....？”
男人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而后又向张卓问道:“你最初掌握这具身体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男人以平静客观的语气询问着，将一个又一个问题化作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对张卓进行着抽丝剥茧式的精神解剖。
“例如说头痛，头昏，或者是某些感官的丧失，味觉、听觉失灵，又或是强烈的情绪波动，比如毫无征兆的开心，愤怒，沮丧，等类似的症状？”
张卓茫然地摇了摇头，否认了男人的推测。
“一次都没有发生过吗？”
看到张卓点头，男人再次归为沉默。
“我知道了......”
眼看着男人一言不发，张卓得心思越发慌乱。
在这段紧张到几乎令人发疯的寂静中，陪伴张卓的，只有心脏狂跳不止所产生的躁动。
他脑中闪过一幕又一幕景象，一个比一个恐怖。
虽然，两个世界在家具家电，交通通信等日常领域所展示出的科技水平相差无几，但在某些极为特殊的领域，完全是天差地别。
结合当前的背景，他很难不去联想，当男人对自己完全失去耐心的时候，会不会用某些手段，强行恢复这具身体之前的人格。
属于少年的人格......
要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步入到强人工智能时代，而人工智能的本质是对人类思维的信息过程的模拟，是人的智能的物化。
意识从记忆中产生，而意识又与灵魂相连。
如果他们能用数字模拟意识，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已经掌握了意识上传、恢复等技术？
书上没有写，张卓也不曾听人提起过。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感觉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别说，这味道还真是苦涩的可以，简直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那个——”
张卓用忐忑的语气打破当前沉默，
“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请你相信我，他确实消失了，连同所有有关他的记忆一起......”
从张卓的眼神中读到不安、焦虑、以及对死亡的无限恐惧，男人深思片刻后，无奈地笑了。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男人说完，发现张卓面色未改，于是又加了一句，
“虽然，我无法确认你的出现和少年的消失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关系，但你作为一个独立人格，理应具备人权。消灭作为普通人的你，在法理上是不被允许的。”
法理？
对方属于政府单位吗？
听完男人的解释，张卓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谢谢。”
或许是张卓无意中显露出的软弱激发了男人的恻隐之心，男人不再继续为难张卓，解开了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锁。
“你好。”
男人伸出右手。张卓迟疑了几秒，果断将其握紧。搀扶张卓起身后，男人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温和的情感：
“华北特区，明镜特别行动组。”
什么情况？
明镜？还特别行动组？
特种部队吗？
少年究竟在背地里做过什么，会被这些人顶盯上？
身份揭晓的那一刻，男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的站姿变得愈发挺拔，眼神也变得异常坚定。同时改变的，还有他的咬字发音，就像是他处理李龙时那样。
干净，利索，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成分。
“你可以称呼我为暗火。”
这应该是个代号，或者昵称，毕竟它听上去太怪了，实在不像是现代人会使用的姓名。
张卓木讷地看着对方，全然是一副震惊到无以言表地样子，实则以超快的速度分析着当前的形势，试图搞懂对方的真实目的。
“您先活动一下吧。”
暗火用低沉有力的声音对张卓说。虽然张卓本能地表现出了畏惧的反应，但还是很听话的跟着男人的命令，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我长话短说。”
比起刚刚，暗火的神色变得更加友善，但语气依旧冷得不行：“你还记不记的，周三下午，你在地铁站附近看到的那起命案？”
“啊。”
暗火话音刚落，一个诡异且凄惨的景象便从张卓的脑中冒了出来，占据了他思维的大半。
“那起命案的受害者，也曾服用过那些药物。”
之后的话，就不用暗火说了，张卓很自然的联想到了对方言语中的潜台词。
“还有前不久郊外发生的那起集体自杀事件的死者们，也曾服用过那些药物。”
一股寒意顺着后脊向上攀升，直入脑中，逼得张卓哆嗦了一下。
“你是怎么知道我也服用过那些药物的？”
“记得前天，画展，你出门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吗？”暗火说。
“前天.....”
经由对方提醒，张卓瞬间联想到了他与诸葛聪聪从展厅逃离时所发生的那起意外。
那个青年？
张卓上下打量着对方，与记忆中的形象仔细对比，结果发现两人的身高，身材都很像，只是五官与气质完全不一样。
眼看着张卓惊讶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暗火恰到好处地又补了一句：“经过调查，我们确认，路易先生也是药物服用者。”
“啊！？”
张卓这回彻底蒙了。
“所以说——！”
“是的。”
暗火接过话茬，对张卓重重点头，“若不是那次意外，我们也无法发现你的存在。”
暗火道出真相的瞬间，张卓脸上立即浮现出8-10级疼痛才配拥有的纠结感。
俗称，蛋疼的厉害......
张卓愁眉苦脸地看向暗火，“那，你们又是依靠什么方式，确定我有服用过......？”
暗火断了他的话，反问道：“你今天是为什么来的？”
张卓愣了两三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他瞪大眼睛的瞬间，暗火也跟着点了点了，以此表明他猜测的准确性。
“之前，我们针对路易先生的审问过程中，他突然失控，开始自残。虽然我们发现的很快，也及时进行了救治，但目前，他依旧没有恢复意识。”
“为了尽快侦破这期恶性案件，我们只能找到你，毕竟你也是药物服用者，理应掌握一些信息。原本，我们是想顺着你提供相关线索顺藤摸瓜，找到药物的提供者，没想到，你的情况比我预想中的还要严重。”
暗火压低了声音，眼神明显涌上失落，“这种副作用，我也是第一次见……”
暗火说完，刚要叹上一声，张卓的问题就来了。
没办法，毕竟事关生死，他根本顾不上其他。
“这些药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目前还不知道。”
暗火如实交代。
“不过，根据已经掌握的情报，这种药物会极大舒缓服用者的精神压力，超量服用的话，甚至可以产生极强的幻觉。”
“致幻？”
张卓面色一凝，迅速联想到了一种可能，“它有成瘾性吗？”
暗火摇了摇头。
“化验显示，它并不具备生理意义上的成瘾性，但服用者一旦开始使用这种药物，就很难再脱离它的控制，毕竟，它的显性效果，确实非常显著。”
精神依赖。
这是张卓脑中跳出的词汇。
这就像是烟瘾一样，很多戒烟成功的人之所以会复吸，并不是因为烟瘾发作，而是因为忧愁，焦虑，情绪的突然崩溃后想要尽快寻找一种精神上的宽慰。
毕竟，烟瘾发作，和寻常产生的焦虑感，其实体感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目前，除了我和路易先生之外，你们发现过其他服用者吗？”
“是有发现过......”
暗火面色阴沉了许多，“但很遗憾，他们都死了......”
“都是自杀？”
“对。”
暗火凝视着张卓的眼睛认真说道。
暗火的话让张卓的产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那感觉来源于对生命最本源的恐惧，对死亡的强烈恐惧。
这如临深渊般的寒意逼得他不得不调动全身的毅力才刚好控制住自己，不至于双腿发软，跌坐在原地。
“对了，你刚刚说到了副作用？”
张卓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那是什么？”
“根据分析，这类药物虽然会平复使用者的精神问题，但与之相对的，使用者的身体机能也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比如头痛，忽然的精神失常，无法分清现实与幻觉，更有甚者甚至会出现严重的精神分裂。”
暗火说着，若有所思地看向张卓。
“我原以为你是精神分裂。没想到，这具身体的主人格居然彻底消失了。说实话，你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按照对方的描述，自己是其实是少年人格消失后诞生的全新人格。
那么，问题来了。
张卓是有记忆的，而且是特别完整的那种。
经过这几天的适应，他惊讶的发现，只要他足够专注，他甚至能回忆起出生前的部分感知。
那刻在灵魂上的舒适与安逸，绝不属于这具身体。
张卓确信，那是保留在意识深层的记忆，是独属于他的特殊记忆。
如果他是精神分裂的产物，那一万多个日日夜夜所积累的点点滴滴又该如何解释呢？
纯靠想象吗？
别开玩笑了！
暗火打量了张卓一会儿，发现对方脸上隐约流露着沉思的质感。暗火想了想，最终决定，立即执行终脑给出的方案。
“张卓。”
“嗯？”
张卓回应之后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暗火并没有给他琢磨的时候。
“我现在以明镜特别行动组分队队长的身份向你道歉。”
暗火对张卓深深举了一躬。
“对不起，我不该用那种手段对你，也不该如此对待你的朋友，希望你能理解。”
对于对方所表现出的歉意，张卓即便心有怨气，可终究还是没能生出表现的勇气。
毕竟对方来头大，实力强。再说，他又打不过人家，不接受又能怎么样？
然而，暗火之后说的话，才让张卓意识到，对方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动作，都抱着一个相同的目的。
“我希望你能协助我们，寻找到药物的准确来源。”
暗火一脸严肃地向张卓请求道。
“还希望你不要拒绝，毕竟，这关乎到了社会的稳定，以及更多的，像你这样的，成千上万条无辜者的性命。”
窗外的枝繁叶茂在刺眼的白昼下微微打卷，时有清风摇晃叶片。
翠绿与幽暗混杂，配合着明亮的碎光一同舞动，像是在熊熊燃烧，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张卓半眯着眼睛，在心中默默盘算，否认着一条又一条应急方案。
该怎么办？
当前的情况其实非常简单，他身陷囹圄，没有逃脱的可能。
对面这人不知来头，但看上去很是危险。
刚才的对话已经表明，他在男人眼中毫无隐私可言。而就目前的状态可以判断，他其实早就暴露了，不然对方也不会大张旗鼓做出这些准备，提前布置好了各种陷阱，等他主动上门。
一切正如预想中的那样。
天还未亮，他便早早起了床，紧锣密鼓的做着出门的准备。
李龙提前打过招呼，因为路途过远，加上体检项目又太多，张卓怕耽误时间，一路未停，着急忙慌的赶到车站，倒了三趟地铁，又坐了近两个小时的巴士，终于赶在午饭与李龙会和，共同奔向这家医院。
听李龙的意思，他亲戚开的这家医院有点特别，属于会所性质，基本不会对外开放。
可以说，来这里看病、疗养的人，不是身份特殊，就是拥有着傲人的财富。
以张卓目前的情况，他能来到这里，全凭着李龙的关系，不然，他连门都进不去。
顶尖设备，高效服务，专家坐诊，每一项听上去都价格不菲。
身为机械师的张母，一个月的薪水也就五千来块，根据联盟币的购买力计算，兑换下来大概是红票的1.2倍到1.3倍区间。
根据张卓地调查，普通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一般要大几千块，哪怕随随便便做个胸透，验个血什么的，也要好几百块。
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为了更美好的将来，有些事他必须要在意起来。
因为服用过不知名药物的关系，张卓害怕少年的身体可能会留下一些隐疾，所以，即便不来这里体检，他也会选择其他医院。
钱没了可以再挣，命要是没了……
他可不会天真到觉得自己还有重来一次的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还好有李龙这层关系，他不用花一分钱就能享受到最为优质的医疗服务。
一趟算下来，他也就费点时间，出点路费而已。
这么远的路，来回一趟怎么说也有几百块元的开支了，但前后对比下来，这些开销张卓还是可以接受的。
进了医院，有李龙陪着，张卓也放心，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项目一个接着一个过，结果显示，他除了窦性心律不齐与轻微贫血外，并不存在特别严重的问题。
对于这样的结果，张卓可以说是非常满意了。
每过一项，他心中的负担就会消去一些。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他转去脑神经科，也就是表格上最后一个检验项目。
然后，正如现在所看到的那样，意外发生了。
张卓根据医嘱，刚在椅子上坐好，就被突然弹出的各种机关牢牢锁死，彻底剥夺了行动自由。
李龙不愧是自己的好哥们，一看大事不好，急忙冲上来帮忙。
他本想救张卓于水火，不料却被这位身手不凡的“医生”以强硬的手段拦截在半路。
张卓不知道李龙究竟遭遇了什么，毕竟他当时已经自乱阵脚，而那名医生出手也是出手极快，张卓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他一抓一带，然后，李龙就大头朝下，昏死当场。
眼下，李龙睡得还行，沫子也不吐了，就是姿势难看了些……
确认朋友的状况并无大碍，张卓把目光从李龙身上收回，转移至男人身上。
男人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双目闪着异样的光芒，像是看到了一件珍宝，又像是在端详一位天姿国色地绝代娇娘。
这家伙该不会想对自己做什么吧！？
不怪张卓乱想，主要是对方态度实在暧昧的紧。
他也不说话，就等着张卓主动坦白，张卓经过漫长的观察与思量，也看出了男人的心思。
所以，当他把视线移回至男人身上，再次与其对视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你究竟是谁？”
张卓低声问，感觉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搞清楚，现在是我问你。”
男人平静地迎着张卓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告诉我你的身份，以及，这具身体的主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不知道。”张卓坦然道：“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
话音刚落，一股凛冽的寒意从男人眼中骤然崩现，逼得张卓喉头一紧。
杀气。
男人目光中所包含的威慑力，让张卓想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当时，他接到邀请，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参加某个知名的游戏展会。
展会结束的当天，他在街头闲逛，而后遇到了一伙劫匪。
即便事后警方告诉他，对方只是一时兴起，但张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对方开枪时的眼神究竟有多坚定。
事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那段梦魇中脱离。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张卓心怀忐忑地接受着男人的审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他确实已经不在了。”
“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几天前。”
张卓顿了顿，而后小心翼翼地补充道：“确切的说，是周二晚，临近放学的时候。”
“你掌握这具身体的时候，他正在做什么？”
“他在睡觉，额……”
张卓沉吟片刻，露出苦涩的神情：“确切的说，我也不是特别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睡觉，毕竟，我当时也挺迷糊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反正稀里糊涂地就来到这里了......”
“不是潜在人格吗.....？”
男人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而后又向张卓问道:“你最初掌握这具身体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男人以平静客观的语气询问着，将一个又一个问题化作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对张卓进行着抽丝剥茧式的精神解剖。
“例如说头痛，头昏，或者是某些感官的丧失，味觉、听觉失灵，又或是强烈的情绪波动，比如毫无征兆的开心，愤怒，沮丧，等类似的症状？”
张卓茫然地摇了摇头，否认了男人的推测。
“一次都没有发生过吗？”
看到张卓点头，男人再次归为沉默。
“我知道了......”
眼看着男人一言不发，张卓得心思越发慌乱。
在这段紧张到几乎令人发疯的寂静中，陪伴张卓的，只有心脏狂跳不止所产生的躁动。
他脑中闪过一幕又一幕景象，一个比一个恐怖。
虽然，两个世界在家具家电，交通通信等日常领域所展示出的科技水平相差无几，但在某些极为特殊的领域，完全是天差地别。
结合当前的背景，他很难不去联想，当男人对自己完全失去耐心的时候，会不会用某些手段，强行恢复这具身体之前的人格。
属于少年的人格......
要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步入到强人工智能时代，而人工智能的本质是对人类思维的信息过程的模拟，是人的智能的物化。
意识从记忆中产生，而意识又与灵魂相连。
如果他们能用数字模拟意识，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已经掌握了意识上传、恢复等技术？
书上没有写，张卓也不曾听人提起过。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感觉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别说，这味道还真是苦涩的可以，简直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那个——”
张卓用忐忑的语气打破当前沉默，
“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请你相信我，他确实消失了，连同所有有关他的记忆一起......”
从张卓的眼神中读到不安、焦虑、以及对死亡的无限恐惧，男人深思片刻后，无奈地笑了。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男人说完，发现张卓面色未改，于是又加了一句，
“虽然，我无法确认你的出现和少年的消失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关系，但你作为一个独立人格，理应具备人权。消灭作为普通人的你，在法理上是不被允许的。”
法理？
对方属于政府单位吗？
听完男人的解释，张卓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谢谢。”
或许是张卓无意中显露出的软弱激发了男人的恻隐之心，男人不再继续为难张卓，解开了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锁。
“你好。”
男人伸出右手。张卓迟疑了几秒，果断将其握紧。搀扶张卓起身后，男人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温和的情感：
“华北特区，明镜特别行动组。”
什么情况？
明镜？还特别行动组？
特种部队吗？
少年究竟在背地里做过什么，会被这些人顶盯上？
身份揭晓的那一刻，男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的站姿变得愈发挺拔，眼神也变得异常坚定。同时改变的，还有他的咬字发音，就像是他处理李龙时那样。
干净，利索，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成分。
“你可以称呼我为暗火。”
这应该是个代号，或者昵称，毕竟它听上去太怪了，实在不像是现代人会使用的姓名。
张卓木讷地看着对方，全然是一副震惊到无以言表地样子，实则以超快的速度分析着当前的形势，试图搞懂对方的真实目的。
“您先活动一下吧。”
暗火用低沉有力的声音对张卓说。虽然张卓本能地表现出了畏惧的反应，但还是很听话的跟着男人的命令，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我长话短说。”
比起刚刚，暗火的神色变得更加友善，但语气依旧冷得不行：“你还记不记的，周三下午，你在地铁站附近看到的那起命案？”
“啊。”
暗火话音刚落，一个诡异且凄惨的景象便从张卓的脑中冒了出来，占据了他思维的大半。
“那起命案的受害者，也曾服用过那些药物。”
之后的话，就不用暗火说了，张卓很自然的联想到了对方言语中的潜台词。
“还有前不久郊外发生的那起集体自杀事件的死者们，也曾服用过那些药物。”
一股寒意顺着后脊向上攀升，直入脑中，逼得张卓哆嗦了一下。
“你是怎么知道我也服用过那些药物的？”
“记得前天，画展，你出门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吗？”暗火说。
“前天.....”
经由对方提醒，张卓瞬间联想到了他与诸葛聪聪从展厅逃离时所发生的那起意外。
那个青年？
张卓上下打量着对方，与记忆中的形象仔细对比，结果发现两人的身高，身材都很像，只是五官与气质完全不一样。
眼看着张卓惊讶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暗火恰到好处地又补了一句：“经过调查，我们确认，路易先生也是药物服用者。”
“啊！？”
张卓这回彻底蒙了。
“所以说——！”
“是的。”
暗火接过话茬，对张卓重重点头，“若不是那次意外，我们也无法发现你的存在。”
暗火道出真相的瞬间，张卓脸上立即浮现出8-10级疼痛才配拥有的纠结感。
俗称，蛋疼的厉害......
张卓愁眉苦脸地看向暗火，“那，你们又是依靠什么方式，确定我有服用过......？”
暗火断了他的话，反问道：“你今天是为什么来的？”
张卓愣了两三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他瞪大眼睛的瞬间，暗火也跟着点了点了，以此表明他猜测的准确性。
“之前，我们针对路易先生的审问过程中，他突然失控，开始自残。虽然我们发现的很快，也及时进行了救治，但目前，他依旧没有恢复意识。”
“为了尽快侦破这期恶性案件，我们只能找到你，毕竟你也是药物服用者，理应掌握一些信息。原本，我们是想顺着你提供相关线索顺藤摸瓜，找到药物的提供者，没想到，你的情况比我预想中的还要严重。”
暗火压低了声音，眼神明显涌上失落，“这种副作用，我也是第一次见……”
暗火说完，刚要叹上一声，张卓的问题就来了。
没办法，毕竟事关生死，他根本顾不上其他。
“这些药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目前还不知道。”
暗火如实交代。
“不过，根据已经掌握的情报，这种药物会极大舒缓服用者的精神压力，超量服用的话，甚至可以产生极强的幻觉。”
“致幻？”
张卓面色一凝，迅速联想到了一种可能，“它有成瘾性吗？”
暗火摇了摇头。
“化验显示，它并不具备生理意义上的成瘾性，但服用者一旦开始使用这种药物，就很难再脱离它的控制，毕竟，它的显性效果，确实非常显著。”
精神依赖。
这是张卓脑中跳出的词汇。
这就像是烟瘾一样，很多戒烟成功的人之所以会复吸，并不是因为烟瘾发作，而是因为忧愁，焦虑，情绪的突然崩溃后想要尽快寻找一种精神上的宽慰。
毕竟，烟瘾发作，和寻常产生的焦虑感，其实体感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目前，除了我和路易先生之外，你们发现过其他服用者吗？”
“是有发现过......”
暗火面色阴沉了许多，“但很遗憾，他们都死了......”
“都是自杀？”
“对。”
暗火凝视着张卓的眼睛认真说道。
暗火的话让张卓的产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那感觉来源于对生命最本源的恐惧，对死亡的强烈恐惧。
这如临深渊般的寒意逼得他不得不调动全身的毅力才刚好控制住自己，不至于双腿发软，跌坐在原地。
“对了，你刚刚说到了副作用？”
张卓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那是什么？”
“根据分析，这类药物虽然会平复使用者的精神问题，但与之相对的，使用者的身体机能也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比如头痛，忽然的精神失常，无法分清现实与幻觉，更有甚者甚至会出现严重的精神分裂。”
暗火说着，若有所思地看向张卓。
“我原以为你是精神分裂。没想到，这具身体的主人格居然彻底消失了。说实话，你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按照对方的描述，自己是其实是少年人格消失后诞生的全新人格。
那么，问题来了。
张卓是有记忆的，而且是特别完整的那种。
经过这几天的适应，他惊讶的发现，只要他足够专注，他甚至能回忆起出生前的部分感知。
那刻在灵魂上的舒适与安逸，绝不属于这具身体。
张卓确信，那是保留在意识深层的记忆，是独属于他的特殊记忆。
如果他是精神分裂的产物，那一万多个日日夜夜所积累的点点滴滴又该如何解释呢？
纯靠想象吗？
别开玩笑了！
暗火打量了张卓一会儿，发现对方脸上隐约流露着沉思的质感。暗火想了想，最终决定，立即执行终脑给出的方案。
“张卓。”
“嗯？”
张卓回应之后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暗火并没有给他琢磨的时候。
“我现在以明镜特别行动组分队队长的身份向你道歉。”
暗火对张卓深深举了一躬。
“对不起，我不该用那种手段对你，也不该如此对待你的朋友，希望你能理解。”
对于对方所表现出的歉意，张卓即便心有怨气，可终究还是没能生出表现的勇气。
毕竟对方来头大，实力强。再说，他又打不过人家，不接受又能怎么样？
然而，暗火之后说的话，才让张卓意识到，对方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动作，都抱着一个相同的目的。
“我希望你能协助我们，寻找到药物的准确来源。”
暗火一脸严肃地向张卓请求道。
“还希望你不要拒绝，毕竟，这关乎到了社会的稳定，以及更多的，像你这样的，成千上万条无辜者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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