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冯之之看着陆陆续续走过来，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的乘客，一脸疲惫。陈淑站在前服务间，一边点着客，一边说的欢迎乘机。乘客们边登机，边埋怨着：
“什么玩意儿，这都晚了几个小时。”
“每次坐你们公司飞机，都要延误，以后再也不住坐了。”
“欢迎什么呀，要不着急赶时间，我才不愿意坐飞机，经常晚点。”
“这飞机上怎么这么冷，给我拿条毛毯。”
“给我端杯水到5F。”
经过冯之之面前时，一阿姨问：
“姑娘，我们什么时候起飞呀？马上就能走吗？”
“阿姨，您看你们刚登机，乘客都还没有上完，舱门都没有关，您先过去坐，等舱门关了我们才会有起飞时间的。”冯之之对阿姨解释道。
“那什么时候能到厦门呀？”
“起飞后两小时二十分钟左右到。”
冯之之站在经济舱第一排，看见一位大概40岁左右的男的一上来就把乘务长骂了：
“什么时候走？人上齐就走吗？妈的，老子中午1点一直等到现在，赔钱！”
“先生，赔偿问题，您可以下机后询问地服，我们对赔偿这块并不是很了解。”陈淑连忙跟这位先生解释道。
“那什么时候起飞？”
“我们要关了舱门才知道，您看…….”陈淑还没说完就被这位先生打断了。
“每次你们都这么说，一问起飞时间你们就说要等到关舱门，一问什么原因晚点，就是流控，流控，流控，除了这个理由你们找不到其他理由了吗？你们就这么欺骗我们消费者吗？我告诉你，我要投诉你们。我要去民航局投诉你们，什么破公司。”
陈淑一听到投诉两个字，立刻着急了，一直跟这位先生道歉，除了对不起，冯之之没听见他说过一句有用的话。这种天气延误，对不起什么呀，又不是乘务员的问题。
冯之之往客舱里看了看，陈秋儿来来回回整理着行李架，柳俊颖站在翼上出口跟乘客介绍着安全须知，大家都被乘客多多少少的骂着，但是大家依然会对乘客提出的要求尽量满足。
头等舱的旅客最后上来的，赵懿立刻打开头等的行李架，说道：
“吴先生，您的行李放在这里吧，行李架已经为您留好了。”
吴先生把他的手提包放在座位上，就抬着他的行李箱准备放在行李架上，冯之之离得最近，立刻去搭了把手：
“吴先生，我来帮您。”
“没事，我箱子有点重，还是我来放。”吴先生礼貌的回答冯之之。
听着吴先生这口气，心想，这位头等应该很有素质，延误这么久对乘务员说话还这么客气，真是难得。
赵懿听见吴先生跟冯之之的对话，也有礼貌的回应：
“吴先生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飞机延误这么久，耽误您时间，真是对不起。”
“没事，天气不好嘛，再说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们也辛苦，陪我们一起熬着。”
“谢谢您能理解我们。”
头等舱人很少，就只有吴先生一位。等到关了舱门，操作完滑梯，冯之之去客舱走了一遍，顺便观察观察有什么情绪特别不好的乘客。正想去前面给乘务长汇报，刚好撞见陈淑跟赵懿的对话：
“赵懿，头等怎么样，情绪好吗？”
“很好，人很有礼貌很有素质，很理解我们。”
“这样，赵懿。”陈淑想了想说道。“等一会，头等我来服务，毕竟是高端乘客，你刚飞头等没多久，万一哪里没做好的，别惹上投诉。你等一会就去经济舱服务。”
冯之之跟赵懿听到陈淑这样的安排，简直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航班延误这么久，她居然不打算出客舱，就在前面，服务一位根本就不需要过度关注的乘客，后面的乘客，150多名，个个情绪都不好，她居然让赵懿去服务。就她们几个才飞多久呀，还不到一年。
“姐，我可以去经济舱服务，但是你也看到了，刚刚上客的时候情绪不好的旅客都在经济舱，等一会我要是控制不了局面，那你可别怪我。”赵懿面无表情的说道。
冯之之也不甘示弱：“姐，我们后面的人都飞了不到一年，加起来的飞行时间都赶不上你，你放心就我们几个在后面服务吗？”
赵懿不可思议的看这冯之之，难得冯之之和自己会统一战线。
“你作为一个乘务员怎么能说控制不了局面。”陈淑说完赵懿，又望着冯之之。“你还是个高级乘务员，你能说出这种话，等一会后面出了任何事情我都唯你是问。”
“姐。”冯之之脸拉了下来。“这个航班上的乘务长是你，不是我，我控制不了的局面，难道不应该你去控制吗？你觉得这个航班上乘客出了事，公司难道会找我的麻烦吗？”
“你不要跟我讲道理，我是乘务长，我安排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冯之之实在不想跟陈淑这个疯婆子继续说话，转身走了。
冯之之前脚刚进后服务间，后脚赵懿就跟着一起进来。
“你怎么过来了？”陈秋儿看见赵懿出现在后服务间，很不可思议。“头等不是有一个人吗？”
赵懿很无奈：“乘务长说让我跟你们一起服务经济舱，头等她自己服务。”
“啊？你的意思是她不准备出客舱吗？”柳俊颖也慌了。“刚刚上客她不知道旅客是什么样的情绪吗？”
“她就是知道，所以才不出来的。头等那位乘客很有素质，一点都不难伺候，所以她就把好的活自己的干了，让我们几个伺候后面这些超级难伺候的人。”冯之之火冒三丈。“这婆娘怎么考上乘务长的，就这水平？拍马屁上去的吧。”
原本冯之之这话只是针对陈淑说的，但是当她说完最后那句拍马屁，赵懿也瘪了瘪嘴，虽说没说话，但也有点不舒服。要不是陈秋儿轻轻拍了冯之之一下，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
柳俊颖望着客舱，看着这一群恨不得把乘务员吃了的乘客：“我知道她胆小怕事，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胆小怕事。”
陈秋儿愁眉苦脸的干瞪眼，一句话也没说。乘客什么样，刚刚上客那会大家已经心里有数了。正发愁呢，又听见广播器里传来一个更坏的消息。
陈淑的声音听起来战战兢兢，都在发抖：“女士们，先生们，由于机场又起雾了，造成流量控制，机长通知，我们飞机将于10：40推出，由此给您带了的不变请您谅解，谢谢。”
她广播完，整个客舱就沸腾了，大家都在骂：
“你们看，她们就是串通好了骗我们，说什么上了飞机就能走，结果还是延误。”
“什么破公司呀，不能飞就不要飞了，让我们去酒店休息。”
“一推再推，能不能有点信用。”
有一位男乘客前后望了望，看见冯之之几个乘务员在后面，就冲到这边，吼道：“怎么又延误，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把我们这群人骗上飞机就完事儿了，还有一个半小时才推出，怎么不让我们再候机楼等，飞机上这么小的空间，你们想闷死我们吗？”
“先生，对不起，我们……”赵懿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别跟我说对不起，到底能不能飞，不要以为把我们骗上飞机就了事，你现在马上问机长到底什么时候能飞！”
“起飞时间，我们确实没法控制，天气不好真不能飞。”
“天气不好了一天，人家飞机为什么能走，满嘴谎话，到底什么时候飞。”这位乘客态度嫉妒恶劣，边说边比划，越说越激动，感觉都要打赵懿了。
“先生。”冯之之一把把赵懿扯回来。“我们并没有把你们骗上飞机，本来刚刚塔台通知我们的是21：35推出，但是您看外面又有点雾，确实是天气原因。您呢，别着急，我们都想着你们在候机楼估计也没怎么吃饭，刚好飞机上的餐已经烤好了，等一会我们先发餐，等你用完餐呀，我们收了垃圾，差不多也就到那个时间了，到时候如果时间还有什么变化，我们呢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您跟所有的乘客。不过您放心，我们机长也在积极跟塔台沟通，尽量争取能早一点起飞。”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天气原因我能理解，我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理解我们，我们都是从中午1点就到机场了，一直等到现在，要是不能飞就不要让我们上飞机，让我们在候机楼休息也行，或者明天飞，让我们去酒店休息。我们又不是机器，这这种熬法根本受不住。”
“就是就是，不能飞就让我们下去。”
“赔钱！”
“这是要关禁闭吗？”
”赔钱！”
“赔钱！”
“赔钱。”
“我们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吗？”
“赔钱，要不安排我们去酒店休息。”
这位先生说完，客舱就沸腾了。大家七嘴八舌，抱怨，谩骂，冯之之她们都只能受着。
飞机上，空间小，空气也不流通，还挤了这么多乘客再一块儿，本来就烦躁。原本在候机楼就等了那么久了，以为上了飞机就能起飞，真是天不遂人愿，又开始起雾，又流控，上了飞机还要等，换成冯之之自己也要发狂了。乘务员最矛盾的地方就在这里，一边理解乘客，理解他们漫无目的等待的心情。但也明白，民航这种靠天吃饭的交通工具，天气不好就只有等着。但是最矛盾最矛盾的地方不是乘务员理解乘客，理解天气原因造成的延误。最矛盾的事，是没有人能理解乘务员，乘务员的工作只是保障航班安全，管管乘客的吃喝拉撒，别的事情，真的无能为力。
“先生。”冯之之依旧详细跟他解释。“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如果现在让你们下去，再上来，你们拿着行李来来回回，折腾的都是你们。而且万一我们时间提前了，你们都在飞机上，我们随时能起飞，要是你们下去了，就算突然有了时间，你们再上来，就很容易错过这个时间的。”
“你不要跟我们说这些。”旁边一个大妈说道。“什么还能提前？你当我们傻子吗？都延误这么久了还提前，你们就是和机场那些人算计好了，把我们骗上飞机，让我们以为能马上飞，就算完事了。我跟你说，你现在马山去跟机长说，让他马上开飞机。不然就把机票钱赔给我们。”这位大妈指着冯之之的鼻子骂。旁边的人看见她这样，也都开始起哄。冯之之看乘客情绪越来越激动，生怕出事，立马跟柳俊颖她们说让她们在后边把滑梯看好，还有翼上出口的，自己赶紧去了前舱。
“姐，怎么时间又往后推了，乘客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冯之之黑着脸。
陈淑望着冯之之：“你长了眼睛不知道看吗？外面又起雾了，现在20分钟一架飞机起飞，我们排第三。”
“那你刚刚为什么广播不详细点，就一句天气原因流量控制，他们根本就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我现在跟你说了，你去客舱解释呀，还要我去吗？我前面还有一个头等高端，我能不管他吗？”
冯之之觉得陈淑简直就是一个疯婆子，自己跟她根本沟通不了，靠她还不如靠自己。
冯之之拿起电话电话给驾驶舱打了个电话：
“驾驶舱请讲。”
“机长，现在客舱旅客情绪特别不好，根本不相信我们说的话。能麻烦您帮我们做一个详细的广播吗？就把天气和我们飞机现在排在第三架的事都广播一下，麻烦您了。”
“好，我马上广播。”
“谢谢您。”
关了电话，立刻广播器就传来机长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机长，现在机场这边又有点起雾，不符合飞机起飞的最低能见度，但是这个情况已经有所好转。目前机场这边大概是20分钟起飞一架飞机，我们排在第三架，我们大约再等40分钟左右就能起飞。我们理解大家的心情，但也请大家配合乘务员的工作，谢谢。”
果然，机长广播完，客舱的喧闹声小了一点。陈淑也松了口气，冯之之看都不想看她，只是告诉她自己准备发餐，立刻就走了。
冯之之从头等舱出来，路过经济舱第三排，突然一位女士猛的拉了冯之之一把。冯之之一惊，低下头，连忙说道：“怎么了？女士？”
“能不能麻烦给我拿点纸巾。”
冯之之好奇，想看看这个女士到底怎么了，一仔细看，才发现这位女士大概20岁左右，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披头散发，满头大汗，眼睛肿肿的，一个劲儿地流泪。冯之之第一反应，以为这位女士得了病，立刻询问：“女士，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这位女士一下变得很慌。“你小声点，我不想别人看见我哭，我只是家里出了点事，心里难过，你帮我拿点纸巾。”
冯之之连忙把兜里的纸巾拿给她，又问道：“您真的不是不舒服吗？您要是不舒服一定要给我说，不要憋着。”
“我真的没事，我只是心里难过，谢谢你。”
“不用谢，您有事叫我。”
听她这么说冯之之也算稍微放了心，又担心陈秋儿柳俊颖她们，也就不再详细询问，立刻回了后服务间。
“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们吧。”冯之之急忙问道。
“机长广播后好多了。”赵懿看着冯之之，表情放轻松很多。“但是还是为我们赔钱来着。”
“之之，餐水好了，我们现在发餐吧。”柳俊颖递给冯之之围裙。
“我跟你发饮料。”陈秋儿说道。
“不，秋儿。“冯之之想了想，说道。”我一个人先发饮料，俊颖你跟秋儿发餐，赵懿你在后舱先待着把舱门两个滑梯看好，把备用的饮料餐食准备好，随时补给我们。“
冯之之安排起工作紧紧有条，大家分工明确，很快把餐室饮料发完了。乘客顾着吃饭，暂时没功夫找乘务组麻烦。
不过有些时候，大家都以为运气再差至少也有个限度，但是这次这个航班告诉她们一个真理，所谓的运气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大家差不多把乘客吃完的餐食饮料收到垃圾袋里，看着时间也快到10点半了，但是飞机还是移动不动。乘客们吃完饭，有了力气，也来了精神。看着马上到点的时间，又开始牙尖起哄：
“能不能走了，马上到时间。”
“反正这次不走必须给我们赔钱，至少500。”
“空姐，给我拿条毛毯过来。”
冯之之一直看着手表，看着时间，确实马上就到点了，心里也很着急。
“我再去问问陈淑，你们等我。”冯之之说道。
“冯之之…..”赵懿叫了一声。“要不……我去前面问吧，刚刚都是你去问的。”
冯之之看了眼赵懿，心想她怎么这么好心，说道：“那你去吧。”
赵懿走后，柳俊颖对冯之之说：“人家刚刚还感激你挡在她前面帮她应付乘客呢。现在跟你示好呢，你也别拒人千里之外。”
“她能这么好心？良心发现了？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吧。”冯之之一脸的不相信。
“什么阴谋啊，你也别老戴有色眼睛看她。”柳俊颖批评冯之之。
“我才不相信她有什这么好心呢，她肯定是躲到前面偷懒去了。”
冯之之看见赵懿进了前服务间，过了好几分钟都没出来，说道：“你看，她肯定是躲到前面玩了，问个时间要这么久？拉屎也够了，还不回来，什么情况。”
“女士们，先生们。”广播器里传来陈淑的声音。“刚刚接机长通知，我们起飞时间又往后推迟半个小时，请大家在座位上休息等候。”
“啪”的一声，一杯橙汁就朝陈秋儿扔了过来，幸好冯之之反应快，拉了一把陈秋儿，不然她就被这杯水砸到了。
“你们就是骗子。”朝陈秋儿扔东西的阿姨说道。“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实话，这个时间一变再变，你们信不信我打你们。”说完巴掌就朝陈秋儿甩了过来。
冯之之一把接住她的手：“女士，请你不要这么激动，客舱也属于公共场所，你有不满可以发泄，但不要动手。我们也是听机长通知，机长也是按塔台那边给的时间，我们不是欺骗您，我们也不想延误。”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这女的越来越激动，见打不到冯之之，立刻冲到前服务间去了。
冯之之见状，怕出事，跟着她后面。
“你是管事的吧。”这女的冲到前面，看陈淑的衣服跟我们不一样，立刻骂道：“你能不能有个准确时间，把我们当傻子吗？”刚好她看见前服务台上放着一个刚收回来给头等舱盛水的玻璃杯，顺手抓起来就给乘务长扔了过去。陈淑被吓了一跳，立刻道歉：“女士，对不起，我们不是骗你，这是塔台给我们的时间。”
“你不要跟我们说对不起，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走，不能走就让我们出去。”
见过泼妇骂街，但还是第一次见过说话那么难听的泼妇，她的那些话，简直难以入耳。她这么一闹，许多乘客都冲到前面里了，指着陈淑的鼻子骂。陈淑除了道歉什么也不会说。那些人骂完陈淑，又接着骂冯之之跟赵懿。
冯之之看着这些恨不得吃了自己的乘客，第一次好想辞职。
冯之之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要不是穿着这身制服，她真的很想骂回去。赵懿忍不住谩骂，已经开始流眼泪。冯之之看着陈淑这位，面对乘客除了道歉毫无作为的乘务长，真是一言难尽。
就这样，大家被乘客一直骂到了飞机推出。
本来飞机推出了，大伙儿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刚想安检，突然前服务间冲进来一个女的，对陈淑说了一句雪上加霜的一句话：“对不起，我要终止航程。”
终止航程，其实就是不走了，要下机的意思。但是坐飞机不是坐公交车，不是乘务员简单的打开舱门，你带着行李走了这么简单。首先飞机必须滑回停机位，对接好廊桥，还得把地服叫来，乘客才可以下去。而且一个人下去后，还要让所有乘客带着他们所有行李都下去。乘务员要对客舱进行全面清舱，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物品后，才能让乘客登机。但这么折腾一遍后，又得什么时候才起飞呢？
“你要终止航程？你没搞错吧，我们已经推出了。”陈淑早已没有了耐心，又见着乘客是一位年轻女士，说话硬气了些。
冯之之看着这位女士，就是刚刚那位在座位上哭，问自己要纸巾来的那个人。虽然终止航程不是冯之之第一遇见，但是很少有人会直接说出来“终止航程”四个字，一般来说，乘客只会说“我不走了”“我要下机”这些话。但是这位女士能说出这几个字，至少证明她完全明白终止航程之后的那些事情。
“女士，您知道终止航程，其他乘客会跟着你一起下去吗？我们现在已经推出，马上就能起飞，您确定要终止航程。”冯之之询问道。
“我知道，你们会清舱，他们会跟我一块下去再登一次机，飞机还要滑回靠廊桥，但是我真的不走了，我要下去。”
“你现在下去，你早干什么去了，你让所有人跟着你又一块儿延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陈淑说道。
“女士，我们已经推出了，您真的不走了？”赵懿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我真的不走了，我马上要下去，我家里出事了，我要回家。”
听到这人，冯之之这下真不知道怎么做了，好不容易能起飞了，偏偏遇到一个人终止航程。
“求你们告诉机长，让他滑回去，我不走了，我不走了.......”这位女士边说边哭，急得满头大汗。
冯之之看着陈淑，陈淑吼道：“你看着我看什么，你给机长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情况。”
陈淑说完，这位女士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望着冯之之。
冯之之这下是真的有点拿不定主意，又问了一遍：“您方便告诉我一下具体原因吗？”
这位女士低着头想了一会，想试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爷爷快不行了，我要回去看他。”
“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爷爷身体不行，你现在才告诉我们，刚刚等了那么久，你都不跟我们讲。”陈淑呵责道。
冯之之最怕听到的就是这种生离死别的理由，根本无法拒绝，立刻拿起电话给机长打了电话，把这位女士的情况告诉了机长。机长也来气，骂了几句，最后说道：“我现在把飞机滑回去，等会所有人拿行李一起下去，你们清舱完毕后再上客。”
冯之之把情况告诉了陈淑，想让她做一个广播告诉飞机上其他的乘客。哪知道她直接翻脸：“我怎么广播，我要说什么？乘客都这样了你还让他们拿行李下去再上来，他们等会不得把飞机拆了。”陈淑把电话直接递给这位女士：“来，你来说，毕竟这是你的原因耽误航班，添了这么多麻烦，你来说。”
陈淑硬把广播器塞到这位女的手里，冯之之跟赵懿看着有点不忍心。虽然确实是这位女士的原因，但是让她面对这么一群已经火冒三丈的乘客，哪里来的胆量能把原因说出来。换成冯之之，都有点害怕。而且这位女士刚刚问冯之之要纸巾的时候，还专门提醒她声音小点，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在哭。这会让她一个人拿广播器广播，那不是就告诉所有人了吗？万一等会真打起来了，又该怎么办。
冯之之想了想一把抢过陈淑手里的广播器，对那位女士说道：“你先回座位收拾东西，我来广播。”
“冯……之之。”赵懿拉着冯之之，脸上居然透露出担心。
冯之之轻轻撇下她的手，说道：“你帮我把所有的门帘拉开，让所有乘客看见我。”
赵懿拉开了所有门帘，冯之之鼓起勇气，站在了客舱中间，所有乘客都好奇的把她望着。
“女士们，先生们。”冯之之声音有点发抖。“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员，现在有件事情......要告诉大家。由于有一位乘客......家里临时发生变故，她现在要终止航程，所以我们飞机现在不能起飞，要滑回停机位，等会舱门打开后，要麻烦大家拿上所以行李物品下飞机，我们要对客舱进行清舱，我知道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说完冯之之再客舱深鞠一躬。
客舱炸了，刚刚冲到前面骂陈淑的女的又冲到前面来，猛的推了冯之之一把，那些难听骂人的话，冯之之已经分不清楚是她在骂自己，还是别的人骂自己。
而那位女士，就眼睁睁的看着冯之之承受原本她应该承受的谩骂，全程无动于衷。
等到所有乘客骂累了，慢慢接受了这个事情。冯之之才回到后服务间，把事情告诉了陈秋儿，柳俊颖。
“秋儿，你手怎么了。”冯之之仔细一看，才发现秋儿小拇指上贴了一个创可贴。“刚刚都没这个呀。”
“被乘客脚踩了一下，还好。”
“怎么会踩到这个地方？”
“最后一排的乘客刚刚跟我们发火，把饮料故意扔在地上，秋儿去捡，就被踩了。”柳俊颖说道。
“什么？”冯之之急了。“严重吗？哪个人踩的，这人绝对故意，谁，你告诉我。我找他理论去。”说完冯之之就往外冲。
“之之，别。”陈秋儿拉住冯之之。“不严重，就破了一个小口子。他们本来就生气，你就别去再找事情了。“
“你这衣服又怎么了。“冯之之观察到柳俊颖的胸口湿了一大片。
柳俊颖拿着毛巾边擦边说：“刚刚有个乘客泼了我一杯咖啡。”
“什么？”冯之之惊道。“那咖啡那么烫，你没事吧。”
“没事，穿的厚，就外面湿了。”
冯之之眼睛一红，想着今天受得窝囊气是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受了吗？她们到底做错什么了，就一份工作，怎么就被侮辱成这样了。
飞机停靠好廊桥，所有乘客拿起行李下去又下来，这次骂人的话已经不只限于骂乘务员了，连着大伙儿的家人父母一起骂。语言之毒，根本不堪入耳。
总算是老天爷可怜冯之之她们一回，可能是看大家今天受的折磨太多，不忍心再折磨。等到关了舱门，飞机跟着就起飞了。
到了厦门，下完客。又被通知回去的航班要延误2个小时，大家累的不想说话，就坐在椅子上休息。冯之之看着外面的天，好想家。
“之之。”柳俊颖小声喊道。“你怎么不休息会。”
“睡不着。”冯之之停顿了一会，开口道：“俊颖，我不想干了。”
“怎么了？”
“我之前来面试空姐，我爸就告诉我吃不了这个苦，让我不要来，我非不信。现在想来，我真是就像我爸说的，我根本就不是干这行的料。”
“之之，我不觉得。”柳俊颖说道。“你工作很好，你看你这么快就放高级了。”
“那又怎么样，那只不过是我运气好。”
“不是你运气好，是你有这个能力。你看看你刚刚你在客舱做的广播，你一点都不胆怯，换成我们任何一个，可能连话都说不清楚。”
“是吗？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声音在发抖，我好怕那些人会冲过来打我。”冯之之接着说道。“要是换成师父，肯定比我广播的更好。这航班飞的，真是糟心。”
“你别那么灰心，工作嘛，难免都会受气的。”柳俊颖安慰我道。
“真羡慕你，随时都能这么乐观，我就不行了，我好想回家。”
“冯之之……”赵懿突然走了过来。
“干嘛？”冯之之瞬间变脸。“你现在还偷听我们说话了？”
“我没有。“赵懿否认道。“我走过来那么久了，你故意看不见我。”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我是想给你说，我刚刚去前面没有偷懒，是陈淑见我过来了，让我去给头等的乘客开餐，经济舱乘客都吃饭了，总不能让头舱饿着吧。”
“哼，陈淑不是说她自己伺候头等吗？怎么又让你去，她真会使唤人啊，我就不明白了，当初放她乘务长那人是不是个傻子啊，还是眼瞎。”
“还有……“赵懿又说道。“刚刚终止航程的那位女士让我对你说句谢谢。”
“谢啥啊谢，什么都替她受了，这会儿谢我，谢我有啥用。“冯之之望着赵懿。“诶，赵懿，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专门来我说这些，你别又整什么阴谋诡计，让我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之之……”柳俊颖打圆场。“说什么呢。”
赵懿很委屈，明明自己是一片好心，还被冯之之误解：“我整什么阴谋诡计，我好心过来专门告诉你，你还不领情。”
“我可不敢领你的情，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过，我可不是鸡，没那么好欺负。”
赵懿气的跺脚，本来就没想跟冯之之说话，要不是刚刚航班冯之之看到有乘客想打自己，冯之之帮自己挡了，才不会专门过来给冯之之解释，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干嘛啊，呲牙咧嘴的，我告诉你，我这会儿心情不好，别来惹我，不仅是我，是我们，我要是发现你欺负我朋友，我可顾及不了你背后的男人和领导，我管你是谁。”
赵懿见冯之之说话如此难听，一跺脚走了。
“你说你这是干什么。”柳俊颖埋怨道。“你看不出来人家向你示好吗？”
“看不出来，我哪知道她安什么心，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之之，你跟赵懿又怎么了。”陈秋儿从洗手间里出来就听到冯之之和赵懿又再吵架。
“没怎么，看不惯她那副屌样。”
“我觉得赵懿今天好像变了，感觉比之前好了，对我说话也客气了。”陈秋儿说道。
“陈秋儿，你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人家之间怎么整你的，给你惹了个投诉，停飞了一周，这么快就忘了，你是不是傻啊。”
“我……我没有，我只真的觉得她今天跟之前不太一样。”
“她也就是能骗骗你们这些没什么心眼儿的，你看我就不会被她骗。”
本来冯之之刚刚还沉浸在上个航班的漩涡里，心情低沉，没什么劲，现在说起赵懿，精神一下就来了。
延误了两个钟头，终于上客，乘务组又完整重复了一遍刚刚从成都过来的遭遇，被乘客骂的狗血淋头，不过这次运气不错，关了舱门就起飞了。
落地成都，天都大亮了。整整飞了一个通宵，不知道延误的，还以为她们这组人飞了一个大国际回来。
“什么玩意儿，这都晚了几个小时。”
“每次坐你们公司飞机，都要延误，以后再也不住坐了。”
“欢迎什么呀，要不着急赶时间，我才不愿意坐飞机，经常晚点。”
“这飞机上怎么这么冷，给我拿条毛毯。”
“给我端杯水到5F。”
经过冯之之面前时，一阿姨问：
“姑娘，我们什么时候起飞呀？马上就能走吗？”
“阿姨，您看你们刚登机，乘客都还没有上完，舱门都没有关，您先过去坐，等舱门关了我们才会有起飞时间的。”冯之之对阿姨解释道。
“那什么时候能到厦门呀？”
“起飞后两小时二十分钟左右到。”
冯之之站在经济舱第一排，看见一位大概40岁左右的男的一上来就把乘务长骂了：
“什么时候走？人上齐就走吗？妈的，老子中午1点一直等到现在，赔钱！”
“先生，赔偿问题，您可以下机后询问地服，我们对赔偿这块并不是很了解。”陈淑连忙跟这位先生解释道。
“那什么时候起飞？”
“我们要关了舱门才知道，您看…….”陈淑还没说完就被这位先生打断了。
“每次你们都这么说，一问起飞时间你们就说要等到关舱门，一问什么原因晚点，就是流控，流控，流控，除了这个理由你们找不到其他理由了吗？你们就这么欺骗我们消费者吗？我告诉你，我要投诉你们。我要去民航局投诉你们，什么破公司。”
陈淑一听到投诉两个字，立刻着急了，一直跟这位先生道歉，除了对不起，冯之之没听见他说过一句有用的话。这种天气延误，对不起什么呀，又不是乘务员的问题。
冯之之往客舱里看了看，陈秋儿来来回回整理着行李架，柳俊颖站在翼上出口跟乘客介绍着安全须知，大家都被乘客多多少少的骂着，但是大家依然会对乘客提出的要求尽量满足。
头等舱的旅客最后上来的，赵懿立刻打开头等的行李架，说道：
“吴先生，您的行李放在这里吧，行李架已经为您留好了。”
吴先生把他的手提包放在座位上，就抬着他的行李箱准备放在行李架上，冯之之离得最近，立刻去搭了把手：
“吴先生，我来帮您。”
“没事，我箱子有点重，还是我来放。”吴先生礼貌的回答冯之之。
听着吴先生这口气，心想，这位头等应该很有素质，延误这么久对乘务员说话还这么客气，真是难得。
赵懿听见吴先生跟冯之之的对话，也有礼貌的回应：
“吴先生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飞机延误这么久，耽误您时间，真是对不起。”
“没事，天气不好嘛，再说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们也辛苦，陪我们一起熬着。”
“谢谢您能理解我们。”
头等舱人很少，就只有吴先生一位。等到关了舱门，操作完滑梯，冯之之去客舱走了一遍，顺便观察观察有什么情绪特别不好的乘客。正想去前面给乘务长汇报，刚好撞见陈淑跟赵懿的对话：
“赵懿，头等怎么样，情绪好吗？”
“很好，人很有礼貌很有素质，很理解我们。”
“这样，赵懿。”陈淑想了想说道。“等一会，头等我来服务，毕竟是高端乘客，你刚飞头等没多久，万一哪里没做好的，别惹上投诉。你等一会就去经济舱服务。”
冯之之跟赵懿听到陈淑这样的安排，简直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航班延误这么久，她居然不打算出客舱，就在前面，服务一位根本就不需要过度关注的乘客，后面的乘客，150多名，个个情绪都不好，她居然让赵懿去服务。就她们几个才飞多久呀，还不到一年。
“姐，我可以去经济舱服务，但是你也看到了，刚刚上客的时候情绪不好的旅客都在经济舱，等一会我要是控制不了局面，那你可别怪我。”赵懿面无表情的说道。
冯之之也不甘示弱：“姐，我们后面的人都飞了不到一年，加起来的飞行时间都赶不上你，你放心就我们几个在后面服务吗？”
赵懿不可思议的看这冯之之，难得冯之之和自己会统一战线。
“你作为一个乘务员怎么能说控制不了局面。”陈淑说完赵懿，又望着冯之之。“你还是个高级乘务员，你能说出这种话，等一会后面出了任何事情我都唯你是问。”
“姐。”冯之之脸拉了下来。“这个航班上的乘务长是你，不是我，我控制不了的局面，难道不应该你去控制吗？你觉得这个航班上乘客出了事，公司难道会找我的麻烦吗？”
“你不要跟我讲道理，我是乘务长，我安排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冯之之实在不想跟陈淑这个疯婆子继续说话，转身走了。
冯之之前脚刚进后服务间，后脚赵懿就跟着一起进来。
“你怎么过来了？”陈秋儿看见赵懿出现在后服务间，很不可思议。“头等不是有一个人吗？”
赵懿很无奈：“乘务长说让我跟你们一起服务经济舱，头等她自己服务。”
“啊？你的意思是她不准备出客舱吗？”柳俊颖也慌了。“刚刚上客她不知道旅客是什么样的情绪吗？”
“她就是知道，所以才不出来的。头等那位乘客很有素质，一点都不难伺候，所以她就把好的活自己的干了，让我们几个伺候后面这些超级难伺候的人。”冯之之火冒三丈。“这婆娘怎么考上乘务长的，就这水平？拍马屁上去的吧。”
原本冯之之这话只是针对陈淑说的，但是当她说完最后那句拍马屁，赵懿也瘪了瘪嘴，虽说没说话，但也有点不舒服。要不是陈秋儿轻轻拍了冯之之一下，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
柳俊颖望着客舱，看着这一群恨不得把乘务员吃了的乘客：“我知道她胆小怕事，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胆小怕事。”
陈秋儿愁眉苦脸的干瞪眼，一句话也没说。乘客什么样，刚刚上客那会大家已经心里有数了。正发愁呢，又听见广播器里传来一个更坏的消息。
陈淑的声音听起来战战兢兢，都在发抖：“女士们，先生们，由于机场又起雾了，造成流量控制，机长通知，我们飞机将于10：40推出，由此给您带了的不变请您谅解，谢谢。”
她广播完，整个客舱就沸腾了，大家都在骂：
“你们看，她们就是串通好了骗我们，说什么上了飞机就能走，结果还是延误。”
“什么破公司呀，不能飞就不要飞了，让我们去酒店休息。”
“一推再推，能不能有点信用。”
有一位男乘客前后望了望，看见冯之之几个乘务员在后面，就冲到这边，吼道：“怎么又延误，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把我们这群人骗上飞机就完事儿了，还有一个半小时才推出，怎么不让我们再候机楼等，飞机上这么小的空间，你们想闷死我们吗？”
“先生，对不起，我们……”赵懿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别跟我说对不起，到底能不能飞，不要以为把我们骗上飞机就了事，你现在马上问机长到底什么时候能飞！”
“起飞时间，我们确实没法控制，天气不好真不能飞。”
“天气不好了一天，人家飞机为什么能走，满嘴谎话，到底什么时候飞。”这位乘客态度嫉妒恶劣，边说边比划，越说越激动，感觉都要打赵懿了。
“先生。”冯之之一把把赵懿扯回来。“我们并没有把你们骗上飞机，本来刚刚塔台通知我们的是21：35推出，但是您看外面又有点雾，确实是天气原因。您呢，别着急，我们都想着你们在候机楼估计也没怎么吃饭，刚好飞机上的餐已经烤好了，等一会我们先发餐，等你用完餐呀，我们收了垃圾，差不多也就到那个时间了，到时候如果时间还有什么变化，我们呢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您跟所有的乘客。不过您放心，我们机长也在积极跟塔台沟通，尽量争取能早一点起飞。”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天气原因我能理解，我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理解我们，我们都是从中午1点就到机场了，一直等到现在，要是不能飞就不要让我们上飞机，让我们在候机楼休息也行，或者明天飞，让我们去酒店休息。我们又不是机器，这这种熬法根本受不住。”
“就是就是，不能飞就让我们下去。”
“赔钱！”
“这是要关禁闭吗？”
”赔钱！”
“赔钱！”
“赔钱。”
“我们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吗？”
“赔钱，要不安排我们去酒店休息。”
这位先生说完，客舱就沸腾了。大家七嘴八舌，抱怨，谩骂，冯之之她们都只能受着。
飞机上，空间小，空气也不流通，还挤了这么多乘客再一块儿，本来就烦躁。原本在候机楼就等了那么久了，以为上了飞机就能起飞，真是天不遂人愿，又开始起雾，又流控，上了飞机还要等，换成冯之之自己也要发狂了。乘务员最矛盾的地方就在这里，一边理解乘客，理解他们漫无目的等待的心情。但也明白，民航这种靠天吃饭的交通工具，天气不好就只有等着。但是最矛盾最矛盾的地方不是乘务员理解乘客，理解天气原因造成的延误。最矛盾的事，是没有人能理解乘务员，乘务员的工作只是保障航班安全，管管乘客的吃喝拉撒，别的事情，真的无能为力。
“先生。”冯之之依旧详细跟他解释。“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如果现在让你们下去，再上来，你们拿着行李来来回回，折腾的都是你们。而且万一我们时间提前了，你们都在飞机上，我们随时能起飞，要是你们下去了，就算突然有了时间，你们再上来，就很容易错过这个时间的。”
“你不要跟我们说这些。”旁边一个大妈说道。“什么还能提前？你当我们傻子吗？都延误这么久了还提前，你们就是和机场那些人算计好了，把我们骗上飞机，让我们以为能马上飞，就算完事了。我跟你说，你现在马山去跟机长说，让他马上开飞机。不然就把机票钱赔给我们。”这位大妈指着冯之之的鼻子骂。旁边的人看见她这样，也都开始起哄。冯之之看乘客情绪越来越激动，生怕出事，立马跟柳俊颖她们说让她们在后边把滑梯看好，还有翼上出口的，自己赶紧去了前舱。
“姐，怎么时间又往后推了，乘客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冯之之黑着脸。
陈淑望着冯之之：“你长了眼睛不知道看吗？外面又起雾了，现在20分钟一架飞机起飞，我们排第三。”
“那你刚刚为什么广播不详细点，就一句天气原因流量控制，他们根本就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我现在跟你说了，你去客舱解释呀，还要我去吗？我前面还有一个头等高端，我能不管他吗？”
冯之之觉得陈淑简直就是一个疯婆子，自己跟她根本沟通不了，靠她还不如靠自己。
冯之之拿起电话电话给驾驶舱打了个电话：
“驾驶舱请讲。”
“机长，现在客舱旅客情绪特别不好，根本不相信我们说的话。能麻烦您帮我们做一个详细的广播吗？就把天气和我们飞机现在排在第三架的事都广播一下，麻烦您了。”
“好，我马上广播。”
“谢谢您。”
关了电话，立刻广播器就传来机长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机长，现在机场这边又有点起雾，不符合飞机起飞的最低能见度，但是这个情况已经有所好转。目前机场这边大概是20分钟起飞一架飞机，我们排在第三架，我们大约再等40分钟左右就能起飞。我们理解大家的心情，但也请大家配合乘务员的工作，谢谢。”
果然，机长广播完，客舱的喧闹声小了一点。陈淑也松了口气，冯之之看都不想看她，只是告诉她自己准备发餐，立刻就走了。
冯之之从头等舱出来，路过经济舱第三排，突然一位女士猛的拉了冯之之一把。冯之之一惊，低下头，连忙说道：“怎么了？女士？”
“能不能麻烦给我拿点纸巾。”
冯之之好奇，想看看这个女士到底怎么了，一仔细看，才发现这位女士大概20岁左右，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披头散发，满头大汗，眼睛肿肿的，一个劲儿地流泪。冯之之第一反应，以为这位女士得了病，立刻询问：“女士，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这位女士一下变得很慌。“你小声点，我不想别人看见我哭，我只是家里出了点事，心里难过，你帮我拿点纸巾。”
冯之之连忙把兜里的纸巾拿给她，又问道：“您真的不是不舒服吗？您要是不舒服一定要给我说，不要憋着。”
“我真的没事，我只是心里难过，谢谢你。”
“不用谢，您有事叫我。”
听她这么说冯之之也算稍微放了心，又担心陈秋儿柳俊颖她们，也就不再详细询问，立刻回了后服务间。
“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们吧。”冯之之急忙问道。
“机长广播后好多了。”赵懿看着冯之之，表情放轻松很多。“但是还是为我们赔钱来着。”
“之之，餐水好了，我们现在发餐吧。”柳俊颖递给冯之之围裙。
“我跟你发饮料。”陈秋儿说道。
“不，秋儿。“冯之之想了想，说道。”我一个人先发饮料，俊颖你跟秋儿发餐，赵懿你在后舱先待着把舱门两个滑梯看好，把备用的饮料餐食准备好，随时补给我们。“
冯之之安排起工作紧紧有条，大家分工明确，很快把餐室饮料发完了。乘客顾着吃饭，暂时没功夫找乘务组麻烦。
不过有些时候，大家都以为运气再差至少也有个限度，但是这次这个航班告诉她们一个真理，所谓的运气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大家差不多把乘客吃完的餐食饮料收到垃圾袋里，看着时间也快到10点半了，但是飞机还是移动不动。乘客们吃完饭，有了力气，也来了精神。看着马上到点的时间，又开始牙尖起哄：
“能不能走了，马上到时间。”
“反正这次不走必须给我们赔钱，至少500。”
“空姐，给我拿条毛毯过来。”
冯之之一直看着手表，看着时间，确实马上就到点了，心里也很着急。
“我再去问问陈淑，你们等我。”冯之之说道。
“冯之之…..”赵懿叫了一声。“要不……我去前面问吧，刚刚都是你去问的。”
冯之之看了眼赵懿，心想她怎么这么好心，说道：“那你去吧。”
赵懿走后，柳俊颖对冯之之说：“人家刚刚还感激你挡在她前面帮她应付乘客呢。现在跟你示好呢，你也别拒人千里之外。”
“她能这么好心？良心发现了？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吧。”冯之之一脸的不相信。
“什么阴谋啊，你也别老戴有色眼睛看她。”柳俊颖批评冯之之。
“我才不相信她有什这么好心呢，她肯定是躲到前面偷懒去了。”
冯之之看见赵懿进了前服务间，过了好几分钟都没出来，说道：“你看，她肯定是躲到前面玩了，问个时间要这么久？拉屎也够了，还不回来，什么情况。”
“女士们，先生们。”广播器里传来陈淑的声音。“刚刚接机长通知，我们起飞时间又往后推迟半个小时，请大家在座位上休息等候。”
“啪”的一声，一杯橙汁就朝陈秋儿扔了过来，幸好冯之之反应快，拉了一把陈秋儿，不然她就被这杯水砸到了。
“你们就是骗子。”朝陈秋儿扔东西的阿姨说道。“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实话，这个时间一变再变，你们信不信我打你们。”说完巴掌就朝陈秋儿甩了过来。
冯之之一把接住她的手：“女士，请你不要这么激动，客舱也属于公共场所，你有不满可以发泄，但不要动手。我们也是听机长通知，机长也是按塔台那边给的时间，我们不是欺骗您，我们也不想延误。”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这女的越来越激动，见打不到冯之之，立刻冲到前服务间去了。
冯之之见状，怕出事，跟着她后面。
“你是管事的吧。”这女的冲到前面，看陈淑的衣服跟我们不一样，立刻骂道：“你能不能有个准确时间，把我们当傻子吗？”刚好她看见前服务台上放着一个刚收回来给头等舱盛水的玻璃杯，顺手抓起来就给乘务长扔了过去。陈淑被吓了一跳，立刻道歉：“女士，对不起，我们不是骗你，这是塔台给我们的时间。”
“你不要跟我们说对不起，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走，不能走就让我们出去。”
见过泼妇骂街，但还是第一次见过说话那么难听的泼妇，她的那些话，简直难以入耳。她这么一闹，许多乘客都冲到前面里了，指着陈淑的鼻子骂。陈淑除了道歉什么也不会说。那些人骂完陈淑，又接着骂冯之之跟赵懿。
冯之之看着这些恨不得吃了自己的乘客，第一次好想辞职。
冯之之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要不是穿着这身制服，她真的很想骂回去。赵懿忍不住谩骂，已经开始流眼泪。冯之之看着陈淑这位，面对乘客除了道歉毫无作为的乘务长，真是一言难尽。
就这样，大家被乘客一直骂到了飞机推出。
本来飞机推出了，大伙儿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刚想安检，突然前服务间冲进来一个女的，对陈淑说了一句雪上加霜的一句话：“对不起，我要终止航程。”
终止航程，其实就是不走了，要下机的意思。但是坐飞机不是坐公交车，不是乘务员简单的打开舱门，你带着行李走了这么简单。首先飞机必须滑回停机位，对接好廊桥，还得把地服叫来，乘客才可以下去。而且一个人下去后，还要让所有乘客带着他们所有行李都下去。乘务员要对客舱进行全面清舱，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物品后，才能让乘客登机。但这么折腾一遍后，又得什么时候才起飞呢？
“你要终止航程？你没搞错吧，我们已经推出了。”陈淑早已没有了耐心，又见着乘客是一位年轻女士，说话硬气了些。
冯之之看着这位女士，就是刚刚那位在座位上哭，问自己要纸巾来的那个人。虽然终止航程不是冯之之第一遇见，但是很少有人会直接说出来“终止航程”四个字，一般来说，乘客只会说“我不走了”“我要下机”这些话。但是这位女士能说出这几个字，至少证明她完全明白终止航程之后的那些事情。
“女士，您知道终止航程，其他乘客会跟着你一起下去吗？我们现在已经推出，马上就能起飞，您确定要终止航程。”冯之之询问道。
“我知道，你们会清舱，他们会跟我一块下去再登一次机，飞机还要滑回靠廊桥，但是我真的不走了，我要下去。”
“你现在下去，你早干什么去了，你让所有人跟着你又一块儿延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陈淑说道。
“女士，我们已经推出了，您真的不走了？”赵懿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我真的不走了，我马上要下去，我家里出事了，我要回家。”
听到这人，冯之之这下真不知道怎么做了，好不容易能起飞了，偏偏遇到一个人终止航程。
“求你们告诉机长，让他滑回去，我不走了，我不走了.......”这位女士边说边哭，急得满头大汗。
冯之之看着陈淑，陈淑吼道：“你看着我看什么，你给机长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情况。”
陈淑说完，这位女士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望着冯之之。
冯之之这下是真的有点拿不定主意，又问了一遍：“您方便告诉我一下具体原因吗？”
这位女士低着头想了一会，想试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爷爷快不行了，我要回去看他。”
“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爷爷身体不行，你现在才告诉我们，刚刚等了那么久，你都不跟我们讲。”陈淑呵责道。
冯之之最怕听到的就是这种生离死别的理由，根本无法拒绝，立刻拿起电话给机长打了电话，把这位女士的情况告诉了机长。机长也来气，骂了几句，最后说道：“我现在把飞机滑回去，等会所有人拿行李一起下去，你们清舱完毕后再上客。”
冯之之把情况告诉了陈淑，想让她做一个广播告诉飞机上其他的乘客。哪知道她直接翻脸：“我怎么广播，我要说什么？乘客都这样了你还让他们拿行李下去再上来，他们等会不得把飞机拆了。”陈淑把电话直接递给这位女士：“来，你来说，毕竟这是你的原因耽误航班，添了这么多麻烦，你来说。”
陈淑硬把广播器塞到这位女的手里，冯之之跟赵懿看着有点不忍心。虽然确实是这位女士的原因，但是让她面对这么一群已经火冒三丈的乘客，哪里来的胆量能把原因说出来。换成冯之之，都有点害怕。而且这位女士刚刚问冯之之要纸巾的时候，还专门提醒她声音小点，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在哭。这会让她一个人拿广播器广播，那不是就告诉所有人了吗？万一等会真打起来了，又该怎么办。
冯之之想了想一把抢过陈淑手里的广播器，对那位女士说道：“你先回座位收拾东西，我来广播。”
“冯……之之。”赵懿拉着冯之之，脸上居然透露出担心。
冯之之轻轻撇下她的手，说道：“你帮我把所有的门帘拉开，让所有乘客看见我。”
赵懿拉开了所有门帘，冯之之鼓起勇气，站在了客舱中间，所有乘客都好奇的把她望着。
“女士们，先生们。”冯之之声音有点发抖。“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员，现在有件事情......要告诉大家。由于有一位乘客......家里临时发生变故，她现在要终止航程，所以我们飞机现在不能起飞，要滑回停机位，等会舱门打开后，要麻烦大家拿上所以行李物品下飞机，我们要对客舱进行清舱，我知道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说完冯之之再客舱深鞠一躬。
客舱炸了，刚刚冲到前面骂陈淑的女的又冲到前面来，猛的推了冯之之一把，那些难听骂人的话，冯之之已经分不清楚是她在骂自己，还是别的人骂自己。
而那位女士，就眼睁睁的看着冯之之承受原本她应该承受的谩骂，全程无动于衷。
等到所有乘客骂累了，慢慢接受了这个事情。冯之之才回到后服务间，把事情告诉了陈秋儿，柳俊颖。
“秋儿，你手怎么了。”冯之之仔细一看，才发现秋儿小拇指上贴了一个创可贴。“刚刚都没这个呀。”
“被乘客脚踩了一下，还好。”
“怎么会踩到这个地方？”
“最后一排的乘客刚刚跟我们发火，把饮料故意扔在地上，秋儿去捡，就被踩了。”柳俊颖说道。
“什么？”冯之之急了。“严重吗？哪个人踩的，这人绝对故意，谁，你告诉我。我找他理论去。”说完冯之之就往外冲。
“之之，别。”陈秋儿拉住冯之之。“不严重，就破了一个小口子。他们本来就生气，你就别去再找事情了。“
“你这衣服又怎么了。“冯之之观察到柳俊颖的胸口湿了一大片。
柳俊颖拿着毛巾边擦边说：“刚刚有个乘客泼了我一杯咖啡。”
“什么？”冯之之惊道。“那咖啡那么烫，你没事吧。”
“没事，穿的厚，就外面湿了。”
冯之之眼睛一红，想着今天受得窝囊气是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受了吗？她们到底做错什么了，就一份工作，怎么就被侮辱成这样了。
飞机停靠好廊桥，所有乘客拿起行李下去又下来，这次骂人的话已经不只限于骂乘务员了，连着大伙儿的家人父母一起骂。语言之毒，根本不堪入耳。
总算是老天爷可怜冯之之她们一回，可能是看大家今天受的折磨太多，不忍心再折磨。等到关了舱门，飞机跟着就起飞了。
到了厦门，下完客。又被通知回去的航班要延误2个小时，大家累的不想说话，就坐在椅子上休息。冯之之看着外面的天，好想家。
“之之。”柳俊颖小声喊道。“你怎么不休息会。”
“睡不着。”冯之之停顿了一会，开口道：“俊颖，我不想干了。”
“怎么了？”
“我之前来面试空姐，我爸就告诉我吃不了这个苦，让我不要来，我非不信。现在想来，我真是就像我爸说的，我根本就不是干这行的料。”
“之之，我不觉得。”柳俊颖说道。“你工作很好，你看你这么快就放高级了。”
“那又怎么样，那只不过是我运气好。”
“不是你运气好，是你有这个能力。你看看你刚刚你在客舱做的广播，你一点都不胆怯，换成我们任何一个，可能连话都说不清楚。”
“是吗？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声音在发抖，我好怕那些人会冲过来打我。”冯之之接着说道。“要是换成师父，肯定比我广播的更好。这航班飞的，真是糟心。”
“你别那么灰心，工作嘛，难免都会受气的。”柳俊颖安慰我道。
“真羡慕你，随时都能这么乐观，我就不行了，我好想回家。”
“冯之之……”赵懿突然走了过来。
“干嘛？”冯之之瞬间变脸。“你现在还偷听我们说话了？”
“我没有。“赵懿否认道。“我走过来那么久了，你故意看不见我。”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我是想给你说，我刚刚去前面没有偷懒，是陈淑见我过来了，让我去给头等的乘客开餐，经济舱乘客都吃饭了，总不能让头舱饿着吧。”
“哼，陈淑不是说她自己伺候头等吗？怎么又让你去，她真会使唤人啊，我就不明白了，当初放她乘务长那人是不是个傻子啊，还是眼瞎。”
“还有……“赵懿又说道。“刚刚终止航程的那位女士让我对你说句谢谢。”
“谢啥啊谢，什么都替她受了，这会儿谢我，谢我有啥用。“冯之之望着赵懿。“诶，赵懿，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专门来我说这些，你别又整什么阴谋诡计，让我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之之……”柳俊颖打圆场。“说什么呢。”
赵懿很委屈，明明自己是一片好心，还被冯之之误解：“我整什么阴谋诡计，我好心过来专门告诉你，你还不领情。”
“我可不敢领你的情，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过，我可不是鸡，没那么好欺负。”
赵懿气的跺脚，本来就没想跟冯之之说话，要不是刚刚航班冯之之看到有乘客想打自己，冯之之帮自己挡了，才不会专门过来给冯之之解释，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干嘛啊，呲牙咧嘴的，我告诉你，我这会儿心情不好，别来惹我，不仅是我，是我们，我要是发现你欺负我朋友，我可顾及不了你背后的男人和领导，我管你是谁。”
赵懿见冯之之说话如此难听，一跺脚走了。
“你说你这是干什么。”柳俊颖埋怨道。“你看不出来人家向你示好吗？”
“看不出来，我哪知道她安什么心，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之之，你跟赵懿又怎么了。”陈秋儿从洗手间里出来就听到冯之之和赵懿又再吵架。
“没怎么，看不惯她那副屌样。”
“我觉得赵懿今天好像变了，感觉比之前好了，对我说话也客气了。”陈秋儿说道。
“陈秋儿，你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人家之间怎么整你的，给你惹了个投诉，停飞了一周，这么快就忘了，你是不是傻啊。”
“我……我没有，我只真的觉得她今天跟之前不太一样。”
“她也就是能骗骗你们这些没什么心眼儿的，你看我就不会被她骗。”
本来冯之之刚刚还沉浸在上个航班的漩涡里，心情低沉，没什么劲，现在说起赵懿，精神一下就来了。
延误了两个钟头，终于上客，乘务组又完整重复了一遍刚刚从成都过来的遭遇，被乘客骂的狗血淋头，不过这次运气不错，关了舱门就起飞了。
落地成都，天都大亮了。整整飞了一个通宵，不知道延误的，还以为她们这组人飞了一个大国际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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