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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没落的贵族

    风一程,雪一程,身向沧州那畔行。

    这次出行的目的并不紧迫,路赶得不急。

    进了沧州地界,路边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

    眼看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景象。

    唐俊和陈达二人赶车,张安李四崔九三人窝在车厢里闲聊。

    对柴进,兄弟几人慕名已久。

    自隋唐始,九品中正制走向消亡,科举制成为朝廷选拔人才的主要方式。

    这意味着世家门阀把持权力,代代相传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也可以说“贵族”已经在中华历史上消失了。

    但提到柴进,张安的脑子里还是下意识出现“贵族”两个字。

    这位小旋风柴进,光环满满,名头吓人:

    前朝皇族后裔,世宗嫡派子孙,王伦的榜一大哥,宋江的救命恩人,丹书铁券持有者,大宋当世孟尝君。

    官场也好,江湖也罢,都要给三份薄面,尊称一声柴大官人。

    柴家世代累积,再加上历任官家赏赐,到了现在,田产农庄不计,金银财宝无数。

    柴进平日里仗义疏财,喜好结交英雄豪杰,动辄呼朋引伴跑马打猎,俨然天下一等一的富贵闲人。

    这一路上打听消息时,沧州官民商贩提起柴大官人,也都是高山仰止,多有溢美之词。

    李四听得心潮澎湃,满脸艳羡道:“大丈夫当如是!”

    张安想到这位柴大官人原本的结局,也不胜唏嘘,皱眉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位柴大官人站的太高,是福是祸......”

    他摇摇头,叹道:“难说!”

    李四不置可否,同样摇头道:“三哥想错了!柴大官人庄上有太祖武德皇帝御赐的誓书铁券,便是赵官家亲来也要下马落轿,等闲人谁敢造次?”

    崔九若有所思,仔细琢磨着张安的判断,迟疑道:“我看三哥之言,并非危言耸听。坏就坏在这誓书铁券上了。昔日汉高祖打下江山,曾对功臣韩信、英布说过,使黄河如带,泰山如砺,汉有宗庙,尔无绝世。后梁节度使朱有谦归降后唐有功,庄宗李存勖曾许诺保他世代荣华,与国同戚。”

    对他动不动就引经据典,李四翻着白眼,不耐烦的挥挥手。

    崔九不管不顾,面无表情的继续道:“和柴大官人一样,韩信、英布和朱有谦这三者都有誓书铁券,却都不得好死。尤其是朱有谦,甚至全族被诛,无一幸免。”

    “都死了?”李四瞪大双眼,满脸骇然。

    随后,他看向张安,试图求证崔九这番话的真实性。

    让他失望的是,张安虽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这......”李四瞠目结舌,呢喃道:“那可是有誓书铁券的,于国有功啊。”

    张安道:“坊间有句老话叫恩大成仇,放在朝堂,就是功高震主。”

    总之,那块誓书铁券能免死不假,但最终解释权归现任皇帝所有。

    换句话说,龙椅上的人说管用,才是货真价实的保命符。

    龙椅上的人不认,那就是惹祸招灾的催命符。

    话再说回来,如果皇帝说誓书铁券有用,有没有那块铁片反倒没那么重要。

    当誓书铁券以誓书铁券的形式存在,本身就说明君臣之间的信任降至冰点,随时有可能坍塌。

    更何况对赵宋的官家来说,姓柴的活着就是原罪。

    每一次对柴家后人厚待优容,都在提醒自己的祖先得国不正,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这可是用自己的手,狠狠地扇自己的脸。

    对于帝王来说,这是天大的羞辱。

    李四问道:“这么说来,柴大官人岂不是很危险?”

    崔九拿不准,慢慢答道:“或许未必,当今官家不是雄主明君,行事或许没有汉高祖的狠辣果断。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便是看不惯,多半也只能忍着。”

    崔九说完,下意识看向张安。

    最近几个月的连番变故和张安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大伙都看在眼里,他俨然成了大伙的主心骨。

    便是一直充当“军师和智囊”的崔九,也习惯性的在发表完见解之后,想获得张安的肯定。

    张安沉吟着,思绪急转。

    柴进原本的结局并非偶然。

    “世宗柴荣一代雄主却英年早逝,自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以来,赵宋夺皇位已过百年,受过柴家恩典的人早已经作古,此时收拾前朝旧人没有一点政治上的风险,若是夹着尾巴低调度日,柴大官人或许还有些许希望能富贵一生。”

    但柴大官人显然不是那个能夹起尾巴低调度日的。

    明目张胆的窝藏庇护朝廷要犯,资助落第书生王伦经营梁山。

    前者还好,虽然出格,但没有动摇老赵家的统治根基。

    后者上纲上线的话,属于造反。

    这无疑触及了朝廷的底线。

    再是世宗嫡系、皇族后裔,让位有功,有些红线也碰不得。

    官家富有四海,朝堂上已经养了那么多贪官污吏酒囊饭袋,不介意多养一些柴家的米虫。

    只是米虫就要有米虫的觉悟,偶尔发点小脾气无所谓。

    换句话说,叛逆可以,谋逆不行!

    想到这,张安话锋一转,摇头道:“否则,哪怕当今官家爱惜名声要面子,顾忌悠悠之口不敢违背祖训收拾柴家,但满朝文武能揣摩圣意的,又何止满朝文武?!”

    就连急公好义的宋押司,手下不也有个专门干脏活的李逵?

    到时候,官家不会责怪收拾柴家的官员,就如同宋江痛骂恐吓过无数次,从来没有真正砍下李逵那黑厮的脑袋。

    事实也证明,柴大官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一戳就破。

    后来柴大官人落在高唐州知府高廉和其妻弟殷天锡手里,这二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前朝皇族后裔,世宗嫡派子孙。

    姓柴的,打杀了也就打杀了。

    官家知道了,可能会装模作样训斥一番,再不济就是贬官。

    但不管训斥还是贬官,都会是官家做给天下人看的,得了圣心的“打手”早晚有获得丰厚回报的那一天。

    高廉这种接触到官场核心权力层的老油条,怎么能不懂这种道理?

    或者干脆高廉动手前已经收到高层的直接指示或者间接暗示。

    另外,如果把柴进失陷高唐州比作水浒版的萨拉热窝事件,李逵就是那个枪杀斐迪南大公夫妇的枪手。

    阴暗的想,或许宋押司比赵官家更盼着柴大官人遭遇不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遍观柴大官人行事,行动不果断,思想不坚定,政治不成熟,就如同小儿抱金行于闹市,不招人惦记才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