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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母子密谈

    刘台弹劾事件之后,张居正的心情一派大好,不是小好。

    张居正辞职,朱翊钧又是下旨,又是赏赐,再三挽留;

    张居正一品九年考,朱翊钧更是大加赏赐,连带分封;

    张居正次子张嗣修参加殿试,朱翊钧让张居正做读卷官,张居正请辞,朱翊钧不允;张嗣修进士及第后,朱翊钧直接任命张嗣修为锦衣卫正千户。

    锦衣卫正千户可是五品官哇!

    也就是说,张居正的儿子高考入仕之后,很快就成为五品官,这个官阶,是千百万企图通过科举做官的平民读书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官职。

    但张居正儿子一路绿灯,直通车直达目的地。

    张居正有些喜不自禁了。

    从最近的这些事情上看,皇帝对他还是很依赖的嘛。也就是说,这个小皇帝心里很清楚,没有我老张,这天下他未必能玩转呢。

    在这些令他快意的事情之后,刘台弹劾事件给张居正造成的心理阴影,仿佛犹如浮云,烟消云散。

    朱翊钧频频加恩张居正,但他心中的郁闷却已经逐日在积累。

    他在给母后李太后请安的时候,李太后一眼看出了朱翊钧的内心。

    “孩儿最近屡屡加恩首辅张先生,他有何反应?”

    “回母后,首辅张先生更加勤勉,更加用心了。”

    李太后望一眼儿子,说道:“那你为何郁郁寡欢?”

    “孩儿没有......没有郁郁寡欢。”

    “言不由衷。”李太后看着儿子的眼睛一下犀利起来。

    “孩儿是想,咱们......这样屡屡加恩首辅,是否有些过了?”

    “什么意思?”

    “过犹不及。太过了,反而会助长张居正的野心。一旦他膨胀了,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李太后眼神缓和下来,沉思半晌,说道:“我儿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张居正已经坐大,有没有人制衡他,不加恩,又能如何?”

    朱翊钧看出母亲对制约张居正没有什么好办法。

    “目前确实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制约首辅,孩儿想,一群人也许能制衡他。”

    “......?”

    “朝中言官可以与首辅周旋抗衡。”

    李太后问道:“你是想放开言禁,让言官们畅所欲言?”

    “是的。我朝言官素有敢想敢言之风。新政以来,首辅提出‘天下利病,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大有禁言之势。但孩儿想,朝中言官应不在此列。首辅若起非分之想,只有言官可以平衡之。”

    “刘台此番作为,便是这个作用吗?”

    “正是。”

    李太后眼中亮光一闪,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孩儿自己的想法。”

    李太后眼神中毫不掩饰流露出一种喜悦,眼睛竟然也有些湿润,半晌之后说道:“我儿长大了。史上幼主多不能善终,下场悲惨。你我孤儿寡母虽名分至尊,但环伺者甚众,稍有不慎,就有不测之事。我儿一定要慎之又慎。”

    李太后是个颇有心计的女人。

    她做贵妃的时候,作为朱翊钧的生母,朱翊钧每天早晨起床后,她都要带着朱翊钧去陈皇后宫中请安,称为“侯起居”。

    陈皇后对朱翊钧母子极有好感,皇后与贵妃的关系从此极其和睦。

    “母后只管放心,孩儿不会重蹈史上覆辙,自会应对一切的。”朱翊钧目光炯炯,对自己的未来并不悲观。

    李太后点点头,眼中满是慈爱和欣赏。儿子的成熟,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都是莫大的喜悦。

    “你要有个可靠的帮手,这样才能在被动的时候,才有人替你顶着。”

    “孩儿已经物色到一个人。”

    “文立万吗?”

    “是的。”

    “为什么选他?”

    “孩儿初次接触此人,便感觉他与众不同。此人在对未来事件的预测上,有一种神乎其神的准确感。而且此人思维超前,做事干练,能力远在一般人之上。”

    “孩儿难道不知,他曾经是张居正的幕客?张居正是提携他的恩人。”

    “知道。”

    “那为什么还选他?”

    “首辅举荐他的时候,孩儿就注意他了。见他禀赋异常,便有意加恩于他,处处给他方便,他已经是体验到朕对他的知遇之恩了。”

    “包括文立万在苏州做知府的时候,对你外公的人下手,你也忍了?”

    朱翊钧微笑道:“不是忍了。文立万在苏州沉入民间后,将绫罗会的李继击溃;又将苏州知府谭令会拉下马,将绫罗会后继者李天喜绳之以法,这些都是孩儿许可的。”

    李太后瞪大眼睛,诧异说道:“什么?你,你竟然支持文立万和你外公武清伯做对?”

    “母后息怒。不是支持,是许可。”

    李太后厉声说道:“许可不就是支持么?”

    朱翊钧见母亲满脸愠怒,赶忙解释道:“也可以理解为支持。”

    “什么叫也可以理解为支持。明明就是嘛。”

    “母后一定知道,谭令会、李继、李天喜那些人做得实在有些过了,已经引起民怨。文立万这样的人,能秉公执法,难道不是一个闪光点?”

    “闪光点?”

    “是的。据我掌握的消息,首辅曾经致函文立万,反对他在苏州打击绫罗会李继,因为首辅知道绫罗会的后台是武清伯;文立万收拾谭令会的时候,首辅也是极力反对。但是......”

    “但是你同意了文立万对这些人下手?”

    “是的。文立万沉入民间之时,孩儿特许他有难事要事,可以直报孩儿。文立万对这些人下手前,将情况直报孩儿后,孩儿密旨同意。”

    “我的儿啊,你怎么可以让一个外人和你外公做对?”

    “为了朱家的江山社稷。”

    朱翊钧说出此话,面色瞬间变得异常冷峻。

    李太后看着儿子脸色骤变,心中不由一凛:看来儿子确实已经长大了,思考问题的角度已经不是家族,而是整个江山了。

    她的内心旋即又有些欣慰,说道:“我儿意思是,以你外公武清伯的利益为代价,获得文立万对我儿的敬仰,以此收复文立万对我儿的归顺之心?”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正是。人心难得,能耐之人的人心,更为难得。”

    李太后直愣愣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随即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继而哈哈大笑,笑得眼角似乎有了泪珠。

    朱翊钧惊诧不已,母亲是个沉稳矜持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母后如此笑过。